“请让一让。”
“喂!”“不、不要让他过来……”
听到男声的一瞬间,那五人原本自负的声音变得有些混乱。
没听过的男声?那是谁?
大脑的重新运作让我的意识渐渐回归。我于是终于反应过来,于第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随随便便相信他人的好意。
我正在被别人霸凌。
在我的印象中,被人欺负的历史要从小学说起。
被人掰断一支铅笔,被值日小组内的同学独自留下打扫整间教室,被同学用橡皮筋和小纸团儿弹额头……即便如此,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算是个相当幸福的小孩子。
我把被同学欺负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撇撇嘴,整个人像往常那样冷淡:那是你活该,你命苦,怨不得别人。
那时候的班主任也批评我,让我好好想想为什么大家都欺负我而不欺负别人。
年纪还小的我立马向老师争辩,作着像“我也不知道呀,我没做过什么错事,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欺负我。”这样的解释。
最后,老师把我赶出了办公室,我也因之被取消了那个学期的三好学生评优资格。
初中的时候,在那个开始懂事的年纪,在父母的影响下,我学会了“忍耐”。
极尽卑微。但那时的我认为,只要熬过那段时间,高中以后的路一定是平坦的阳关大道,光明的未来指日可待。
我熬过去了,可是和一名热衷于欺负我的女生考入了相同的高中。
很不巧,她的父亲竟然是这所高中的校长。
于是,“受人欺负”的经历摇身一变,成为了“被人霸凌”。
时至今日,我被以那名女生为首的小团体霸凌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而拜那名女生的身份所赐,团体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最近更是有各种社团中的学长和学姐加入进来。今天霸凌我的五人中,除了那名尤其热衷于我的同年级女生之外,就有一名学姐和三名学长。
当然,被霸凌的不只是我一个,但我们被霸凌的可怜人之间并不认识,当然也没有必要彼此认识。
我们都明白,没有人会愿意拿自己圣洁的脚去沾惹泥潭的污浊,甚至是所谓无所不能的大人。
我便不再期待什么了。
像枯死的木桩那样平静,我垂下湿润的眼眸,呆滞地盯着土地上的一颗石子。
“麻烦让一让。”
男生的声音再度敲在我的鼓膜上,冷漠的嗓音中透着不能拒绝的魔力和恐怖的气息,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校舍后顿时安静了许多。嗒,嗒,嗒,有些板结的地面上旋即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人正在一步步向我靠近过来。
“!”
我本能地往后退着——即便是意识到身后便是脏兮兮的墙角,我也使劲地缩着身子。充斥着铁锈和石灰气味的衣服贴上我的后背,冰凉而黏稠的触感刺激着我的大脑,但我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走过来是为了欺负我吗?
被无数桶凉水从头泼到脚又怎么样。比起挨一顿毒打来说,那只能算是——
算是什么?算是什么啊?
骤然崩溃的我死死低着头看向地面,迟迟不敢抬起头看看来人是谁。
经验告诉我,不要做出任何会刺激到对方的举动,否则就会挨打。
这个人也不会例外。
就这么缩着吧。缩着挺好。只要待在角落里就好了。
可是,就像是违背我的意志一般,那双鞋出现在了我死死低着的视线中。
怎、怎么了?要开始了吗?
我抱膝蜷缩着,发抖得更加厉害,好像凉水的刺激现在才起了作用一样。
那双鞋的主人屈身蹲下。我反射般猛地抬起目光,却只看到一张看不清楚的脸。
我于是回想起来,就在刚刚,我的眼镜被扔到那边的草丛里了。
视野变得更加模糊了,进了凉水的眼睛有些酸痛,我于是使劲揉了揉眼眶,却也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抽噎。
“……”
男生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向我伸出了右手,又好像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就这么呆在了原地。
一只右手。
我看向视野中他模糊的右手,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嘴巴也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就我对自己的了解而言,如果被本校的学生看到这样狼狈的模样,即便是如是不堪的我也一定会感到万分丢人。
但是,仅仅是看着这样一个模糊的人影像我伸出手来,我却根本止不住内心的痛苦和寂寞。
这是一只右手啊!
真的有人会来拯救我吗!
我清醒过来,愣了半晌,随即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眼睛睁到最大。
我知道,哪怕是不戴眼镜,当眼球湿润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刻,我能够更为清晰地看到屋外的阳光。
你是第一个。我一定、一定要看到你的光,把它牢牢、深深记在心里!
我想要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我崩溃之际的还是蜃楼。
这或将成为对我的救赎吧。
我期待着,忘我地盯着他模糊的脸,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
树叶声止。在那边五人的嘲弄声中,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
那便似乎成了永恒的一瞬。
静谧,且真实的一瞬!
我看到了!
他的面容!他的微张的嘴唇!他的手心的纹路!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咯噔一声心跳,内心的什么枷锁仿佛应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温热的泪抚过脸颊。许久未曾上扬的嘴角有些抽搐。紧绷的身体瘫软下来。一口冰凉的呼气刺激着我的喉咙和大脑。
我探出左手,艰难地,大胆地,寻求着。
先是手指。贪恋传来的些许温度,我慢慢地,小心地,贪婪地,将那份温暖包在手掌。
然后,像是鬼迷心窍,像是被内心的什么东西驱使着,我——
我扑进他的胸膛,放声大哭。
像是被童话故事的王子拥入怀抱那般,我感受到轻抚着我颤抖后背的那只手掌,宽大,有力,值得依靠。
多么庆幸,在这一刻,我仿佛成了我儿时梦中的公主。
“你,就是我的王子!”
在心中呐喊出的这句话,不知道有没有传达给不认识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