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那之后,森高驱车回到了公寓,终于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的划线车位之后,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解开安全带离开了座位。

因为厚重的乌云原本就变得很暗的天空再过一阵想必就会完全黑下来,森高看了看手机,现在刚过下午五点。

按照森高原本的想法,他是准备回到公寓里倒头就睡的,无论是那个少女的请求还是代理人鹤见的请求,此刻的他仍旧无法做出回应。睡一觉之后或许就会有想法了,从早上开始就接连不断灌输到脑子里的一系列信息,以及身处室外的紧张感让森高被这种消极的想法驱使着迈开步伐。

但是,在看着公寓大门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只有刷了门禁才会打开的铁栅栏门的两侧,两盏暗淡的仿欧式门前灯刚刚亮起,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森高所居住的那间,森高刚刚出门时并没有关灯,此刻室内的灯光便透过窗帘的缝隙隐隐照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佐绪里站在公寓门前的时候,所看到的大概就是眼前这副情形吧,对于佐绪里来说,那间公寓原本是她的栖身之所之一,是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家之外唯一她感到疲惫时可以落脚、在那里梳理羽翼的避风港。但在某天,这座避风港的大门却被无情地关闭,只余下从中透出的点点微光。

佐绪里在看着森高的公寓时到底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森高并不知晓,但森高知道,突然对外宣称关闭的避风港、突然单方面被剪掉的红线,这些一定让佐绪里感到了痛苦,而造成这份痛苦的原因,不过是森高无法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佐绪里而已,为什么自己没办法坦诚地说出来呢,如果当时自己将这件事说出口,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森高在距离公寓大门大约五米的距离停住了脚,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拽住他,使他几乎无法往前再迈进一步。

他曾经数次告诉自己自身所做的事是为了佐绪里着想,也在无数个夜晚抑制住了自己对佐绪里的思念,但现在这份强烈的思念终于冲破阻碍满溢而出,或许自己仍旧没有勇气打电话给佐绪里,或许自己仍旧没办法向佐绪里袒露实情。

但是。

只要一眼就好。

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佐绪里一眼就好。

说不定佐绪里今晚就正巧会经过这里,说不定在见到佐绪里站在公寓前露出悲伤的表情时,自己就能鼓起勇气……就宛若赌博师赌上了最后一枚银币一般,森高将这份满溢的思恋赌在了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在暗淡的门前灯光下的身影上。

他钻回到车里发动发动机,将车开到不那么显眼却又能窥视到公寓大门的街角,随后将车熄了火,只留下调成暖气的车载空调,和播放着森高已经听过数次的歌曲的车载CD。森高记得,演唱这首歌曲的女性歌手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地下偶像团体出身,也是佐绪里最喜欢的歌手之一。

说起来,她还真是喜欢这些冷门的东西啊……森高在内心如此感慨,从外套内侧的口袋中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交给了身后的皮质座椅。

片刻之后,将车内的空间填满的是清澈的歌声和呛人的烟味。

夜幕渐渐降临,路灯顺次亮起,香烟盒里只剩下最后两根香烟,森高将车窗稍稍打开一条缝隙,夜晚清冷的空气渐渐将车内的热度换走,森高仍旧将视线锁定在公寓的大门周遭。

刚刚开始,从那里先后经过了手中挎着菜篮的家庭主妇,似乎就居住在森高楼下的高中生姐妹,酒井也将车停在森高刚刚停靠的车位上随后进入了公寓,然后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又独自一人悠闲地沿着街道远去。

只是。在已经接近夜晚七时的现在,森高所期盼的那道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森高先生。”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森高一个激灵,他马上将身体从座椅上弹开,扭头看向了后座。

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是用双手抱住膝盖,几乎要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少女先是因森高的过激反应而勾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接着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嘴角以蜗牛爬行的速度渐渐落下,她没有对上森高的视线,但森高却能看到她的眼睑如同舞台闭幕一般慢慢朝中间合拢,仿佛身体都一同变得无力了一般,头顶的那对三角与被风衣裹住的狭窄肩膀也垂了下去。

“抱歉吓到您了,我是在刚刚您开窗的时候溜进来的。”

“……”森高并没有进行回应。

“虽然非常任性……但森高先生能稍微和我说一下话吗?”

在得知了少女所做过的事情之后,森高无论如何都没法对少女放松警惕,但少女那副无助的身姿以及出口的话语还是触动了森高内心的某处,他最终决定将手机握在手中,如果少女做出何种让森高感到危险的举措就立即拨打鹤见的电话。

“看你的样子,似乎你那边的进展不是很顺利呢。”

森高重新将身体靠在了座椅上,原本想透过内后视镜观察少女的举动,但镜子里果然没有反射出少女的身姿。

“是啊……被赶出来了。”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但这似乎并不是少女现在如此失落的原因,森高如此猜测着,少女又继续开口:“森高先生也从代理人那里知道了吧?我干的那些事……”

森高点了点头。

“那森高先生你现在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森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还是回了少女一句:“很可怕。”

“噗……如果对森高先生来说也仅仅是可怕的程度,那我现在也不会是这种心情了。”

少女说得没错,森高在这个问题的回应上确实有所保留,至少“可怕”两字确实不足以概括森高内心的想法。少女停顿了一会,然后用平静、却又让森高莫名感觉到悲伤的语气开口:

“我啊……是个罪不可赦的家伙,明明自己也清楚这些行为非常地自私,非常地残忍,结束掉别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生命的延长,这种简直就是恶魔才会干的事,我却做了不止一次。”

从幽灵的口中听到“恶魔”这个词汇,让森高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奇妙。

“最初我是从一个老婆婆那里听到的,她说只要引诱活着的生灵死亡,然后在他们灵魂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吸取能量的话,就能在世间多留存一段的时间,起初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半年的期限快到了,我却还是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所以,我引诱了一只刚出世不久的流浪猫……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也完全没有任何进展……所以……”

森高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少女,此时的她将脸完全埋在膝盖和手臂围成的小小空间内,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森高听到了细微的哭声,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只是继续坐在座椅上。

“被赶出来之后,我稍微睡了一觉……啊,说是睡觉,但实际上是进入了一种休眠的状态,这样的话能稍微节约一点能量。然后在梦里……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梦……但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呜咽,少女说话的条理也有些混乱起来。

“我梦见了那些被我害死的流浪猫狗……在我身后一直追赶着我,真的,非常可怕,我已经……没办法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杀死别的生灵来让自己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这种事情,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因哭腔而断断续续的自责的话语,仿佛让整个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起来。那副因做错了事情而忏悔不已的模样,与森高在得知佐绪里仍旧没有放下自己之后所展现出的,几乎别无二致。

“但是……我不想要连自己生前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就消失啊……连自己之前的身份、记忆、和他人之间建立的联系什么的都不记得,然后就要消失了,我不想要这样!”

就宛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少女呜咽的声量逐渐拔高,最终不受控地变成哭号,她用大衣的袖口在脸上胡乱抹着,那张原本就病态地苍白的脸颊,此刻又失去了几分生气,看上去有些瘆人。

对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来说,还没来得及体验人生,生命就因为某种原因戛然而止,这本就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情,不止这样,在成为幽灵之后,少女甚至遍寻而不得过往的记忆。促使少女开始以匪夷所思的举措来延长自己留存世上的时间的,便是这样一个自私,却又让人感到同情的理由。

而使少女此刻嚎啕大哭的,也是在这种自私理由的驱使下,自身所做之事带来的罪恶感。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啊……森高在内心叹了口气。

无论是少女颤抖的双肩,还是话语中吐露出的后悔和不甘,亦或是早上向森高做出请求时的那份决意,都绝不是依靠演技就能够表现出来的东西,森高如此认为。不可思议地,森高感觉自己现在能够痛切体会少女的心情。

毕竟森高此刻会在车里,说到底也是他将一己之私当做正确的抉择,给自己和佐绪里之间的关系带来了无可挽回的裂缝。

“……那个……”

森高刚刚开口,少女却仿佛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朝着森高喊到:

“森高先生,快趴下!”

没来得及思考少女突然的警觉是出于何种原因,森高只感觉自己的领口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便趴倒在副驾驶座上,而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横穿过车厢,从森高的头顶上掠了过去。

“什……”

森高起身之后环顾四周,车厢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坏,一切都还在正常运作着,除了……

意识到少女不在车内后,森高马上推开车门,离开了座位。

但眼中所看到的街景却让森高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就宛若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瞬褪去了颜色一般,森高眼中的街景几乎只剩下了黑白两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却发现双手被罩上了一层红光,森高有些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才发现被云层半掩的月牙渗出了血色。

而变化还不止于此,街道两侧的行道树仿佛被什么东西夺去了生命一般,只剩下光秃的枝干鬼魅般地伸展。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甚至连原本正常行驶着的车辆都停在了原地,森高不自觉吸了一口凉气,却发现就连空气中仿佛也缺失了什么东西,灌入喉中只让人感到晕眩。

“森高先生。”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森高猛地转过身去。

“鹤见……”

站在对面人行道上的,毫无疑问就是鹤见安。此刻穿着一套纯黑色西装的他,手中还握着一柄刀刃长度近乎有一人之长的巨型镰刀,而此刻镰刀的刀刃,正架在脸上仍留有未干泪痕的少女的脖颈上。

“森高……先生……”

少女有些僵硬地扭过脖子,向森高投来了视线。

“鹤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解释起来倒也简单,非常抱歉森高先生,我利用了你,在你离开店里那个时候,我就让这孩子跟着你了。”

在鹤见如此说明的时候,森高身旁的行道树上传来嘶哑的啼鸣,随后一只乌鸦便扇动着翅膀,落在了鹤见肩上。

“我原本只是猜测她会再次找上森高先生而已,但没想到这个时机来得这么快。”

“你不是说让我来决定是否要协助你们吗?!”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我并没有说过我不会采取一些别的行动不是吗?”

那副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此刻在森高眼里显得无比狡诈。

“你是特地引我出去的吗……”

“非常抱歉森高先生,但是我也有必须完成的工作,咱俩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吗?现在要当个不撒谎的成年人可是件很难的事啊……”

“你这混账……”

且不提少女此刻的处境,单是被鹤见这种表里不一的家伙利用了就让森高感到火大,他迈出步子想要穿过马路,但就在前脚刚踏上柏油路面的瞬间,原本静止在森高面前的一辆轿车就突然加速,将另外一辆车的后保险杠撞得面目全非。

“森高先生,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世界,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鹤见的语气一瞬间冰冷了下来,而在鹤见如此开口的同时,路面上的车辆都逐渐从静止开始加速,在森高来不及反应的隙间,无数的车辆便汇成了高速的车流,完全阻断了森高前往对面人行道的,这不到十米的距离。

“可恶……”

森高深吸了一口气,但吸入肺中的空气却反倒使他感到眼前猛地一晃,潜意识告诉森高待在这里绝对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但此刻他既无法到达对面的人行道,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从这里出去,他只得扶住身边的路灯,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

“代理人先生,你知道让活人待在这里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吧?”

似乎是看到了森高的不适,少女稍稍向前移了一步,而鹤见则用最小幅度的动作将镰刀进一步逼近到了少女的脖子上。

“我当然知道,所以如果你配合的话,我们就能很快解决这件事。”

鹤见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架在少女脖颈上的镰刀此刻正泛出和月牙一样的血色。

“无名的幽灵啊,接下来是对你罪行的宣判。你擅自违抗死后世界的规则,未在半年之期内踏入转生之门,且多次逃离我等代理人的追捕,如果你有心悔改,我将在此地即刻为你开启转生之门,而如果你再次尝试逃跑或者对抗我等代理人,我将以你所掠夺的七位生灵之名,对你处以极刑。”

“极刑……”

森高重复了一遍从鹤见口中说出的词汇,虽然他不知道这究竟指的是什么,但能够被冠以“极刑”二字的,绝对不会是多轻的惩罚。

“无名的幽灵啊,回答我,你所作出的抉择是什么。”

“……”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鹤见,但就连森高都看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明明只要乖乖前往来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即便这样还是不愿意接受吗……那就没办法了。”

鹤见向着少女的面庞摊开手掌,而少女下一刻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僵硬地抬起了头,他将巨大的镰刀高高举起,镰刃在血月的月光照射下成为了眩目的绯红,森高在一瞬间明白了“极刑”二字的含义。

“喂……鹤见!先等一下!”

眼看鹤见手中的镰刀就要落下,森高不自觉地喊出了声,自己到底是为何不愿让少女就此消失,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余裕去思考,他只是朝着车流的另一侧发出叫喊,森高非常确定自己的声音越过了车流传入了鹤见耳中,但鹤见却充耳不闻。

原本森高还在竭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但在叫喊之后,又有一股与往常不同的空气灌入了肺中,森高两腿一软,几乎跪倒在了地上,他将身体倚靠在路灯的灯杆上,大脑传来前所未有的晕眩感。

“无名的幽灵哟,在此,代理人鹤见安将以七位生灵之名,剥夺你转生的权利,消除你的灵魂……”

鹤见的声音在森高听来已经变得忽远忽近,森高不清楚自己身上的状况究竟是因何而起,只能感觉到视野逐渐暗淡下来,但即便如此,他的视线还是牢牢锁定在那抹高高悬挂着的,宛若月牙一般的绯红上。

鹤见的手加大了握住镰刀长柄的力度,在空中顿了一下之后便顺势落下。

“嘶……住手啊!”

森高深吸了一口气,他只感觉全身的气力都在缓缓流失,他勉强一只手抓住路灯灯杆,另一只手按在地面上,勉强支撑住了身体。自己是在祈求着事情到此地步还能有所转机吗?森高并不清楚,他只是利用因膝盖重重撞击地面的疼痛感而短暂清醒的大脑,竭尽全力地喊出了声。

但是,镰刀下落的速度并没有因为森高的喊叫而减慢半分。

“……呃……咳咳。”

森高再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有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发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趴倒在了地上,视线落入黑暗之前,远处有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安!住手!”

镰刀应声而止,最终落在了离少女的脖颈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太好了!森高在内心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却感觉一切的声音都在逐渐远去,耳边越来越大声的,反倒是谁的心跳,他思考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逐渐减缓的心跳声正是自己的。

“居然把活人带进这里?!你不知道这已经违反了代理人的规则吗?”

唐突闯入这个黑白世界的,是和鹤见一样同为代理人的娇小少女由奈,她一路小跑到了森高身边,随后蹲下身子将娇小的双手摊在了森高的背上,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后背缓缓流至全身,拉回了森高即将远去的意识。

“可是这家伙……”

“她跑不了!现在更要紧的是森高,赶紧把死后世界的状态解除掉!”

“如果又被……”

“代理人鹤见安,我,鹤见由奈以上级代理人组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即解除降灵在此处的死后世界状态!你想被革职吗!”

“……是。”

两人对话结束的下个瞬间,森高便感觉自己眼前恢复了色彩,方才那种晕眩感也随着消失不见,但身体仍旧被深深的无力感缠绕着,由奈将森高扶起,森高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你没事吧?也没有感觉哪里特别不舒服?还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由奈丢出的三个问题森高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只是急忙将视线投向了马路对面,少女的身影依旧存在着,只不过此时正被一条半透明的铁链拴住,她和森高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双方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一抹浅浅的庆幸。

“森高先生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

鹤见也朝着森高所在的方向投来了视线,更准确来说,是和由奈交换了眼神。

森高这才发现握着少女身上那条半透明的铁链的另一端的人,正是自己身旁的由奈。

“那么现在,继续行刑。”

鹤见冰冷的话语让森高一个激灵,鹤见手中的镰刀再度举起,在空中刹那停顿旋即落下。

而当森高回过神来的时候,由奈的制止声已经被抛在了身后,十米左右的距离并不算远,但自从大学的体能测试后森高就未曾进行过如此剧烈的冲刺,在双脚刚刚接触柏油路面的时候,那股沉重的冲击感使森高几乎失去平衡,从身体的一侧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和急刹车的声音,等到森高努力恢复平衡后的下个瞬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脚后跟冲了出去。

森高曾无比惧怕死亡,不,应该说直到此刻,森高都对“死亡”二字抱有过度的恐惧,这份恐惧驱使他辞去了工作,驱使他向父母撒谎,然后待在公寓里浪费人生,而由这份恐惧衍生出的自私,则让森高亲手断掉了和自己挚爱间的关系。

换做在之前,突然冲上马路这种事情森高是绝不可能做的,但此刻的森高却努力地迈出步伐,摆动双臂,在车来车往的双向道中间穿行而过,究竟是何种力量让自己克服了以往的恐惧,做出这种行为呢?森高没空去思考,也不想要去思考,他只感觉自己成为了拼命在赛道上追逐终点线的高中男生,脑子里除了目之所及的目标之外没有了别的东西。

又是一辆来车在几乎撞上森高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后森高的双脚脱离了柏油路面。

三米……两米……一米。

森高极力地伸展双臂,挡在了少女的身前。

这十米的距离自己是用多少时间冲过来的,森高并没有准确的想法,但他知道,这十米的冲刺绝对已经快过了精力最为旺盛的高中的自己所能创下的记录,鹤见似乎并没有料到森高能在镰刀落下之前飞身赶到,惊异的神色在脸上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镰刀没能像刚刚那般应声而止。

森高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受到痛楚,但当镰刀落下的时候,森高却只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最终在靠近心脏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一刻,森高的视野落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