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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蒸汽从电热水壶的壶嘴里跑了出来,森高呆望着那在空气中逐渐消失的水汽,半分钟之后才被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声拉回了思绪,他拿起已经自动切断加热的热水壶,将壶嘴对准白瓷杯。

咖啡粉在接触到热水之后便和水混合成了黑棕色的液体,森高往杯里加了两颗方糖,用汤匙轻轻搅拌了几下之后,小心翼翼地端起咖啡杯,坐到了沙发上。

在被森高拒绝之后,那个幽灵少女便满脸失落地离开了,少女很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甚至到了让人感觉有些木然呆板的地步,森高在与其对话的时候便有所察觉。

他眼前浮现出少女在听到森高的答复之后缓缓挺直起腰,视线却低垂下来,用细小的声音向森高道谢之后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那时,森高注视着她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在穿过森高房间窗户的遮光帘后彻底消失不见。

说实话,森高仍旧觉得自己刚刚受到了幽灵少女的请求这件事不过是一场梦境,但少女离开时的神态却犹如烙刻在了森高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

此刻,他坐在沙发上,视线穿过阳台看向屋外,天空布满了铅色的厚重乌云,电线杆和周遭其他建筑的色调显得有些阴沉,让人看了总感觉心情阴郁。

先撇开幽灵少女的事情不谈,仅仅是昨夜酒井向森高所说的事,就早已经让森高的内心变成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决这些事情,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去解决这些事情,数月以来养成的以阅读小说来消磨时间的习惯也失去了作用,让他回到了最初那段独自在公寓里胡思乱想的状态。

森高总感觉那名少女仍旧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或许她正在思考如何再度请求森高,让森高接受自己的提议,但转念一想,少女多半是已经去找了其他人,从她那番论述来看,她不像是会在已经被明确告知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类型。

少女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她要在自己消失之前的这七天里将自己失去的记忆找回,而相较之下,森高就连人生最后一个圣诞身边没有了佐绪里的存在应该如何度过都不知道,他连一个简单的“圣诞目标”都没有,更别说像少女那样的“死亡目标”……

他吹凉表面的咖啡,小小地啜饮了一口,试图将这些事情暂时清理出自己的脑海。在盯着微微摇晃的棕黑色液面的时候,森高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被自己塞到那叠报纸里的卡片。

“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请拨打下面的电话……”

他回想起当时贺卡上用潦草字迹书写的文字,虽然森高的内心几乎将这当做是某人的恶作剧,但他认为仅仅是打个电话的话,对自己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仅仅只是打了个电话银行账户里所有的存款就被盗取了这种事情现实里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大概吧。

森高回到房间里拿起了早已积灰的手机,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走到玄关,将夹在报纸间的那张纯黑色的贺卡抽了出来。

果然,无论怎么看,上面写下的东西与其说是电话号码,倒不如说是就是一串乱码而已,完全没有按照标准手机号的格式,位数也达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二十位。

森高苦笑了一声,感叹着自己居然还会有相信这种东西的一天。他其实并没有对手中这张来源不明的贺卡抱有多少希望,他只不过是需要干些什么好让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解放出来。

胡思乱想只会越想越乱,与其在纷杂的思绪中徘徊浪费时间,不如找点什么事情给自己做,就算是最无聊的事情也可以。辞职后最初那一周的经验让森高很清楚地明白这点。

将掺杂着数个符号的电话号码输入到手机之后,森高按下了拨出键。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听着手机里传出冷淡的合成人声,森高的嘴角无奈地上扬。果然不过是别人的恶作剧而已吗?森高在内心有些自嘲地感慨,但当他准备从耳边拿开手机的时候,听筒里却猛然传来了杂音。

“您所……滋滋……拨打的……滋滋……”

森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下一刻机械的合成人声和刺耳的电子杂音都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森高未曾听过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喂喂?能听得到吗?”

森高未曾料想过这样的情况,惊讶致使他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啊……难道说是森高先生吗?”

明明森高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拨打了连署名都没有的奇怪贺卡上所记下的电话,但接通了这个电话的男人却淡然地说出了森高的名字,森高马上便从惊讶电话得以接通的状态中提高了警惕。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够把贺卡送到这里也就说明对方也知道自己的住址,但森高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听过电话另一端的男人的声音;刚刚的幽灵少女也是和森高素未谋面,擅自闯入森高家里还站在森高床前盯着他睡觉这件事暂且不谈,她同样知道森高的名字。

难道说我的个人信息这么容易就泄露出去了?

森高在内心担忧着这个信息社会对个人信息的保密程度,但仔细一想,那个幽灵少女既然连森高储藏柜里装了数量惊人的药物这种事都知道,那想必也不会放过就钉在森高家大门左手边墙面上,写着“森高”二字的门牌。

但电话另一端的这个年轻男人就不一样了。

森高认为,对方寄给自己这张贺卡肯定是抱有什么目的,但在贺卡上却只写了在遇到奇怪的事情的时候拨打电话这种正常人看了会觉得是恶作剧的内容……他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是我……”

对方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估计对森高的生活境况也多少有些了解,这样一来森高就算要掩饰自己的身份估计也只是做无用功,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森高只是轻声做出了回应。

“您好,森高先生,请不要那么紧张,我对您没有任何恶意。”

“……我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话。”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一个知道自己姓名和家庭住址,还往他家寄奇怪的贺卡的人。

“说的也是啊……”电话那端的年轻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开口:“不管怎样,森高先生你一定是遇到了我所说的那种‘奇怪的事情’才打电话过来的吧?”

“我觉得本来是不存在的号码突然变成有人接听的状态这件事确实蛮奇怪的。”

“哈哈,森高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

男人有些做作的笑声传了过来,让森高从心底产生了些许的厌恶。

“虽然这件事确实蛮奇怪的,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个。”男人稍稍停顿了一下,森高隐隐约约听到了嘈杂的谈话声。

“我说的奇怪是指幽灵之类的东西。”男人随后如此补充道。

“……”森高一时无法回应,电话另一端的人所掌握的信息远远超出了森高的想象,倒不如说,森高感觉自己完全就是被对方监视着,感到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啊抱歉,森高先生,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忙,可以请您在下午两点到我工作的店里来吗?具体的地址我会稍后发到您的手机上的。”

森高还没来得及追问,电话被切断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是在公司的对外联络事务上,森高凭借自己的话术和避重就轻的灵活思维,在和客户谈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占据话语权的那一方,但刚刚那通电话,对话完全是由电话那端的年轻男人主导着,森高从对方口中根本就没有主动获取到任何的信息。

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随后轻微的振动感提醒着森高手机接收到了新的信息,他点开收信箱,收到的果然是刚刚那个男人发来的地址信息。森高稍微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地址离森高居住的公寓大约有三公里的距离。

“下午两点吗……”

森高看了看屏幕一角所显示的时间,因为自己最近本就起得晚,再加上起床后还撞见了幽灵少女这么一出,现在时间早已逾过了上午,离那个年轻男人所说的下午两点,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要去的话还得解决午饭的问题,这么一来等会多半就得开车出去了……森高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坐回到沙发上,盛放咖啡的白瓷杯上已经不再飘起薄雾,森高将杯子靠近嘴边,小小地喝了一口。

温度正好,但是似乎有点太甜了,两块方糖对于速溶咖啡来说还是太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碰触的原因,森高感觉手中手机分量有些陌生,他生硬地伸长拇指,点下返回键,收信箱回到了最初始的界面。

有许多的未读信息并排排列着。

森高看着代表消息未读的圆点标识,心情突然沉重了几分。

因为那众多的未读信息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森高不用看也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打开电话拨号的界面,上面肯定也会有数个未接电话,而这些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一样,一定都出于同一人之手——出自于森高的前女友,百濑佐绪里之手。

真是奇妙,森高刚刚还觉得加了两块方糖咖啡太甜了,此刻却又觉得嘴中温热的液体苦涩而又难以下咽。

将最后一点咖啡送入嘴中之后,森高按下了手机的电源开关,屏幕在瞬时间内变成了一面以纯黑为底色的镜子,镜子里的森高嘴边和下巴长满了乱糟糟的胡茬,眉毛在眉间拧出了皱纹,头发乱糟糟的,刘海几乎快要盖到眼睛,而那双眼睛也比森高的认知中浑浊了许多。

森高从辞职之后便很少看镜子,今天凭借手机屏幕的反射这么一看倒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明明自己才二十八岁,看上去却跟个中年失意每天荒废自己的大叔似的,要是自己身边还有佐绪里在的话,她肯定会一边像老妈一样骂森高太过邋遢,一边在森高的背后推着他去卫生间整理自己。

想到这里,森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

别说佐绪里了,森高想起昨天自己就顶着这副样子去便利店买东西,晚上还和酒井一起喝了酒,自己都感到有些羞人。

要出门的话,这幅样子可不行。

于是在解决午餐的问题之前,森高决定先走进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