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暮九年,霜月13日。

耶兰城南城最繁华的艺术中心,茉莉里寇大剧院。

暗金色的大厅里,轻柔的音符就像情人的手一样温和,在地毯和弧形的消音壁之间打着欢快的回旋,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它无处不在,这里每一位听众都幻想过它的样子,但那就如自己垂在两鬓的头发,明明近在耳边却又不失神秘感。

唯有倾听。

钢琴的白键像糖块,被银匙般的手指持续敲打着。演奏者的那份专注几乎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从小孩子的视角来看,对于钢琴这种乐器的第一感觉会是什么呢?一般是大吧。

台上的演奏者和巨大的钢琴坐在一起,在听众的眼里也一同变得伟大起来。几十岁年纪的听众们,有年迈的绅士,有端庄的女性,此时却在面对这份伟大的欢愉时都觉得自己变回了小孩子。

会场里甚至没有人会咳嗽,也没有皮鞋在地板摩擦的声音。

吊灯的星芒照耀黑暗之下,万物是那么的渺小。

而那只穿着短衫,短发若少年的白衫少女,则对着这深邃的夜,伴着钢琴迷离的旋律而咏唱。

她唱的是海的尽头的歌曲,时而停下,发出叹息似的自言自语,脸上的面具蓝幽幽的。

歌剧演员(Actor)和水手(Sailor),这两个职业的相性让人想不到的好,少女身上穿着的也是水手的服装。而水手那疲倦的眼睛,和精瘦的身体,都被她演绎了出来。

像跋涉于人群,偶尔拨开花丛。海里沉浮的银色的铃铛,传播福音。

面对这种光景,所有的普通人都会失去心神,他们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少女的身姿,目光略过她美好的身段和仪态,最终,都停格在她脸上那副面具上。

……

“法米莉亚(Fa)姐姐的心境又有进步了,看起来今天收获也很不错。”有人躲在黑暗里羡慕地说。

“这样的话这一副也快了吧,真好啊,我也想早点戴上看看。”

“面具制作是急不得的。来,我们去地下室吧,大家都还在那里等我们。”

“嗯。”

舞台后,拉开一角的红色幕布被轻轻放下了,好像妖精来过。

——

大剧院地下一层,利兹姆家族秘密会议室,魔女的房间。

作为贩卖艺术品为生的家族,对音乐和绘画作品的保存经验,让他们在如何消音、防人、防火等方面都学到了极致,在这个地方开会时的安全性能够得到最大方位的保证。

本来,在这里举行密会再合适不过了,但问题在于人。

“~~~”“~~~~”

现在是开会时间,本来应该十分严肃的会议室里,两架精装钢琴旁边却一直都还有人在顽皮地演奏,两边的人就像竞争一样,弹出了欢快却又彼此看不惯的滑稽旋律,加上周围涌动的女孩子们沉闷的嘈杂声,一切都乱糟糟的。

这里已经变成娱乐室了。

剧院的管理工作辛苦而枯燥,而且只能是家族内部的核心人员来做,换言之,这里所有的人全部是魔法使。

而魔法使大多有着自己的小脾气,她们在家族默许的限度内,对于这个平常没有外人进来的会议室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进行装修和整改。到最后无论是玩偶还是皮沙发甚至奢华的帆船模型都被搬了进来。俨然变成了茶会沙龙的模样。

而由于大剧院运行管理人员里,女性魔法使占绝大多数,因此,这里的会议也被称为“魔女茶会”。

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那为什么非要起一个名字呢?大概是为了帅气吧。

当然,实际上和帅气完全不沾边,全是些一点都靠不住的各种东倒西歪的小不点花瓶……也不能这么说。真正要做事的时候都非常精明,但平时的作风实在是过于懒散了——索蕾丝·利兹姆(So),现任音律七魔女的第三位这么想到。

法米莉亚姐姐还在上面演奏,明倪思科姐姐(Mi)又不知去向,现在的她成了这里剩下五位音律魔女中最为年长的一位。

“大家,先停一下,听我说!”

没有人回应,乱哄哄的房间完全吞没了这个女孩的努力。

“唔……”

对这种情况缺乏经验的索蕾丝几乎立刻就泄了气,本来她也不像法米莉亚姐姐那样擅长这种事情,被无视后显而易见地感到不快,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好的好的,在听在听。啊姆~”

她的好妹妹拉丝塔(La)注意到姐姐的异常,一边咬着点心一边举手回答她,同时帮她维持着房间里的秩序。

“大家,都先停一下,姐姐有话要说!”

她的这位好妹妹虽然平日里行事非常散漫,但是人望比她厉害得多,在她的呼吁下刚刚还乱糟糟的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一些挪动椅子的声音。

索蕾丝知道这不是该嫉妒的事,但还是有些羡慕。她向妹妹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用手里的指挥棒敲了敲桌子。

“咳哼。”

以音律魔女为首,她的妹妹拉丝塔,蒂玛,杜瓦,蕾米,以及家族的其他人都一起朝她看过来。

“大家听我说。最近呐,耶兰的治安开始恶化了。”

“不仅仅是我们南城区,准确的说,以那天夜晚降下的魔力雨为标志,市民们的惶恐还没有完全被消除。南区的人们情绪还算比较稳定,因为家族宣布了对此负责,他们对于统治旧城区多年的我们有信心。”

索蕾丝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自己手绘的地图放在了桌上让大家看,那上面画着的是最近发生的恶性治安事件在耶兰地图上的位置。

“但是在其他城区,包括新城(北区)和皮滇(东区)以及伊斯特尔(西区)……抢劫和盗贼的案件开始变多了。各地都出现了一些异常的现象,推测和蓝雨的魔力被平民吸收有关。”

大家都抱着茶点和玩具,以好奇的目光围上来看索蕾丝画的地图。

“就像……”索蕾丝刚准备说话,就看到她的好妹妹举手,便点了一下她的名,“拉丝塔你想说什么?”

“那个,姐姐你忘了,你的画我们完全看不懂啊,啊哈哈。”

对于桌上这份和战术地图一样的大作,众人都不明白画的是什么。索蕾丝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还好有面具挡着。

她的绘画是灾难,即使是荨麻先生也这么说过。

“凑合着看就行了吧!……唔!总之,就像雨后的毛竹一样长出了许多盗贼窝点,这些窝点的特征是……都至少有一个或以上能力非常诡异且危险的头目带领。”

索蕾丝发现自己有些气冲冲地,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明,

“根据排查,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刚刚开始成形的平民魔法使。”

“多亏了这些害得其他三个家族对我们好感下降了不少啊。”“对奥茨莱斯也是啊。”下面又开始出现小声议论的声音。

啪啪,戴着帽子的索蕾丝不满地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继续听她说。

“同时,我们发现也有一部分不小心感染到魔力的人,因为恐惧或者求知欲将自己困在住宅和躲藏点里。他们大部分人都因为惶恐而不愿让家人朋友接近自己,或者在自主隔离之后,开始通过查找文献、占卜,以及非法炼金等方法研究魔法。”

“这个现象,该怎么称呼呢?”又有人问。

“魔法复兴吗?”饼干被咬碎的声音,伴着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

“那边,不要吃东西!不论如何,大规模的平民感染出现的话,北联一定会进行深度调查的,到时候如果万一发现家族改动节点的事情,那么根据古老的协议……他们就能对家族进行惩戒,曼布培先生让我们商量出对策来。”

索蕾丝总算把事情说完,会议室安静了数秒。

“当年架空怀特的时候北联不也出了不少力?自己将和自己签订协约的家族弄完蛋了,还想剩下的人真心遵守协约本身?”会议室的秘书,一位戴着眼镜的少女冷静地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要我说,家族何不趁着这一次,学习一下让梅尔家的做法,将那些感染的人收容到家族的禁闭室,或者地下文献馆里,这样北联的调查也会被托缓,论对城区的熟悉肯定是我们占上风。索蕾丝姐姐你觉得呢?”拉丝塔举手提议。

“你是说……强制收容?”索蕾丝有些难以说出这个词,这在她看来太过大胆。

“偶尔也要强硬一回比较好,这样还有助于稳固家族在平民之间的威信。”秘书那边也怂恿这个提案。

“不仅是那样,那些感染者本身肯定是易感体质,换句话说,肯定很适合修行魔法,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扩大家族的力量。”拉丝塔笑嘻嘻地躺在了沙发上,又咬起饼干来。

“你是说在家族创造新的分系?”

“可以放在两个卫本家下面,看天分分一下类,然后交给星火领事或者荨麻领事操练就可以,反正新人也不在乎名分。”秘书继续提议道,“等把他们培养到无法离开家族的程度,再跟他们慢慢说详细的事情。”

“呜哇——”“秘书小姐一如既往的腹黑呢,审核我们的预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我只是被大小姐派来监督大家不要玩乐过火而已。”她再次推了推眼镜,“这只是追求效率的办法。”

“但是,这种大动作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啊……让人有些担心呢。”索蕾丝显得忧心忡忡。

“的确,最近一次家族分系扩编到现在已经有六十年了,那个时候是因为北联急攻新生的克莱默。”

“那次家里的人基本都派出去了。”“当时是因为感觉缺人。”“哼——但现在也没好多少不是吗?”

杂七杂八的讨论又开始了,但这次索蕾丝也没有阻止她们的余裕,她也在思考这个议案的可能性。

“说实话,现在家族里能用的人,加上我们这里一共也就二十来个。”“人才凋零的厉害啊。”“是啊。”“并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姐妹们,只是优秀的种子实在是过于难求。”“机会难得。”

全员都沉默起来,她们都盯着索蕾丝看,少女注意到这个事实之后从沉思里一下醒了过来。

“大家,怎么了,都看着我?”

“就由索蕾丝小姐来决定吧,总之这种大事我们肯定只有建议权的,最后的结果还是领事和大小姐他们决定。”

“这……是啊。”索蕾丝停顿了一会,看向另一个较小的妹妹,试探地问了一句,“蕾米怎么想?”

被点到名的女孩抱着手里的小号缩了缩,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叫到,小声回道:

“诶?我,那个,全部交给姐姐大人们决定就好了……”

“嘛。”

索蕾丝在沉默中做着决策,

“那姑且先这么上报上去吧,确实和秘书小姐说的一样,这本身只是一个建议,不会有坏处。”

“没有异议。”“嗯。”

众人点头同意。

“那么现在来处理一下更现实的问题吧,有没有人知道北联在城内的眼线有多少?”

“很多,唔,密密麻麻。”拉丝塔咬着披萨拉起丝来。

“多的让人头皮发麻。但是好消息是,他们中人往往两极分化,非常分裂。”一个在荨麻领事手下工作的女孩说道。

“什么意思?”

“本地人出身的眼线对北联忠诚度一般不高,多半是重金养着的或者受到威胁,这些人只要查清,我们就可以短时间保护起来。”

这位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孩此刻显得格外干练,可能是涉及到了自己的本行吧,语速很快,

“另外,不是本地人的家伙,在耶兰呆的时间大多不长,而且出入城市的备案也很完整,很容易识别,加上他们对城区不如本地人熟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必胜,是吗。”拉丝塔装模作样地点着头。

“银面那边呢,间谍(Spy)已经剔干净了?”

“已经没有了,那群人还活在六十年前。现在想往家族的事业里面插人基本不可能了。只剩和北联没关系的清白人和我们这边反间过去的人了。”

“这么大一个缺口真的以为我们不会补上吗。”“补上归补上,花了几十年啊,领事和家主都换了一批了。”“那位亨利威尔伯爵大人不是说精通这些吗?”

“那位大人……的确很厉害。但是,他心里可能有些结没解开,我能感觉到他每次都不是很愿意出手。”

“强人自有心病呢。”

“骷髅也不例外吗?”

“别失礼了,哪次见面被读出来就惨了。”

“啊哈哈!”“可怕可怕。”

知道大事无忧的女孩之间,乱糟糟的讨论在气氛变得轻松之后立刻出现了。

“那么,关于这个叫格兰·斯佩的青年该怎么办呢?听说他和那个让梅尔家塞过来的女孩走的很近。”

“什么意思?”

“星火大人说狼祸那天晚上,看到那个青年救了菲洛小姐一命。”

“哈?”

“对,我也听说了,说是用一把短剑和狼人对打!菲洛女士那个时候因为身体还没恢复没办法动弹。那个青年为了保护她在水道旁边用一把短剑和狼人殊死搏斗呢!”

一个女孩手扶胸口含情脉脉地叙说着,羞涩和兴奋几乎透过面具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拉丝塔对于这种八卦非常感兴趣,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双眼放光。

“哇!”“呀~~~!”“那,那真是……”

“他不是魔法使对吧?”

“一个普通人,异民族的商人而已,肯定不是魔法使啦~”

“奈兰人也不算少见吧在耶兰?”“不,总人口来看的话,相当少见了,可能千分之一都不到。”

“我听说奈兰人很容易感染的,以前还有人把他们那边的亡灵和我们的魔法相提并论。”“亡灵啊。”“死后会变成亡灵什么的,真的是不详。”“极北的人生活真是沉重啊。耶兰已经够北了,但他们那一块连孤独河的上游都够不着。”

“荨麻先生的妻子不是逆流都市的人吗?她是奈兰人吗?”

“应该是吧。那个人的妻子出门在外的时候喜欢下雪天,尤其喜欢秋雪,除此之外和其他地方的我们感觉没多少区别。”

“是吗。”

“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那个格兰救下菲洛小姐的事情。”

“对的。”“真是了不得的人。”“真男人啊,拿剑和月种打!”“我记得我见过他,但看上去有点瘦,不像是那么勇猛的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人了。”“真好啊。我也想被英雄救美一次,但是我家那个,每次出任务的时候不需要我去救他就算万幸了。”

“不对,我们现在不是讨论他英雄救美的事情!”

主持茶会的索蕾丝突然反应过来,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咳哼!曼布培先生已经下令了,格兰·斯佩这个男人现在做的,这个叫做‘贩卖希望’的生意受到他的关注。我们得派一个人去跟踪他的生意,以及带来的影响。”

“为什么?”“是要保护他吗?”

众人一脸茫然,显然对这份工作感到意外。

“也有那个意思,但重点是监察。”

“监察什么?”

“……这是曼布培先生的命令,让我们派人去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同时,汇报他做生意的情况。”

“难不成曼布培先生对那种像是帮人找阿猫阿狗一样的事情也有兴趣吗?”

“曼布培先生不缺钱,真的要做的话,应该会做成公益福利那种吧。”

“总之这是命令那就只能执行了,但我果然还是很好奇原因。”

一个小小的商人,即使做生意的方式特立独行了一点,也还不在这些大小姐的眼里。他们用强烈的、好奇的眼神盯着主持会议的索蕾丝,

“说起来索蕾丝姐你和曼布培先生走的比较近吧?他没有说为什么要去监视那个人?”

“我也想知道。”“我也是~”“这个问题会影响到大家工作的热情,如果有内幕消息,希望姐姐能分享给我们。”

索蕾丝被八卦女孩们逼得退进了沙发里。

“你们……”

“说吧说吧!”“姐姐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

“哈……那我就讲一件事情吧。”

“太好了。”得逞的众人彼此击掌庆祝,拉丝塔还在唔姆唔姆地吃东西,此时也竖起耳朵听故事。

“你们还记得,之前乐团里也有平民乐师感染了的那件事吧。”索蕾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很不情愿,可能已经被曼布培教导过不要乱传了。

“你是说,塞米·维欧蕾特吗?”管理大剧院人事的秘书小姐立刻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

“什么什么?”“啊,是那个吹小号的,在克雷手下的?”“嗯,是蒂玛的学生。”

“嗯,”索蕾塔看着众人的反应,“他是我们在蓝雨过后确认过的魔力感染者中的一名,不过很奇怪,当时我们都准备采取措施了,但他后来好像自己恢复了。”

……

长久的沉默突然发生。

“姐姐你是说……被魔力感染之后的人还能自己恢复的?”拉丝塔艰难地举手。

“的确,那个叫塞米·维欧蕾特的人,我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了。他身上在蓝祸之后就沾染上了魔力,本来是重点的观察对象。结果发现他和那个商人接触之后,身上魔力的味道就突然开始消退了,不明白其中的原理。”秘书的语气里满是果然如此的意味。

“等一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商人接触到了快要变成魔法使的塞米之后,让他……身上的魔力消失了?”

……

“为什么?”

“不知道。所以曼布培先生才让我们去查,这个叫格兰的男人是个平民,但他身上,或者他做的事情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索蕾丝不甘心地拨弄着桌沿,“现在你们能理解了?”

“跟北联有关系吗?我记得北联里也有不少奈兰人。”

“已经调查过了,他的确是商人,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跟北联也没有关系。”

“但是问题是现在两件事情凑在一起了。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提防北联,收容那些平民,同时在这种关节眼上还要挤出一个跟踪经验比较丰富的人去做这边的任务?”

“有人有精力同时做这三件事吗?”“我觉得没。”“那抽签?”“别吧,我签运最差,但我不擅长跟踪人啊。”

“如果是跟踪和暗中保护的话,最适合的选择是拉丝塔,但是现在处理北联那边的事情少了她我觉得不行。”索蕾丝的这番话让她的妹妹很高兴。

“诶嘿嘿,再多夸我一些也没关系哦姐姐~”

“要不跟曼布培先生说一下我们的难处?”秘书小姐问道。

“先别。”“大家再想想吧。”

“……”

房间里的大钟滴答滴答,长久的沉默,似乎大家都没什么好办法。

“实在不行的话……”索蕾丝看着这个状况,本来决定今天先散会,但拉丝塔这时突然大叫着打断她的话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围在一起的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

“啊!————”

“你鬼叫什么?”

“我想到了!”

“什么?”“办法?”

众人奇妙地盯着她看。

“嗯,一个,浪·漫·无·比,的点子!”

拉丝塔眼冒爱心,双手放在胸口前,如同对圣女像祈祷的修女一般做作地怀春着。

“我们,可以让菲洛小姐去啊!”

“?”“?”“?”“?”

“原来如此,拉丝塔小姐还真是个天才呢。”“是吧!”“诶?!等等!……”

“那就这样决定了。”拉丝塔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话里全是止不住的笑意,“我明天去和菲洛小姐打个招呼吧。然后我们就全力招呼这边的事情就可以了。唔呼呼……监视骑士大人的行动,这种任务交给公主大人来做,不是很有趣吗?”

——

翌日。

“综上所述,大概就是这样菲洛小姐,麻烦您这段时间保护格兰·斯佩这个人,同时将他的生意活动情报一起跟家族这边汇报。”

在发呆的菲洛面前,从阴影里现身的利兹姆家三女站在公寓门口对她双手合十拜托道,

“南区以后的日常巡逻,包括辉映节和冬至的巡夜在内,暂时就不安排你的任务了。如果感觉到有闲暇的话,将那些时间当做假期对待就好了。”

“等等。”红发的少女还搞不太清楚情况,她对于突然出现的任务感到莫名其妙,难得地紧张起来,“……意思是利兹姆家族不需要我了是吗?”

“不不!!这个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只是家族现在抽不出人手出来,”拉丝塔飞快地摆手,生怕这位“公主”误解。

根据她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个目前为家族义务打工的女孩是个自尊心非常高的人,并且确实为家族分担了不少麻烦,面对这样的人她也不介意放低一些态度。

“让我保护他,意思是格兰他近期会出什么事吗?”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被领事大人他们这么要求的。而且城内最近这段时间很不太平这也是事实。至于之后的动静则需要您来汇报,菲洛小姐,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

“菲洛小姐?”

“我知道了。”

“你接受了吗?那太好了!”拉丝塔的话里带着完成任务的放松和一丝窃喜,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她一抬那个侦探风格的皮帽,就看到少女背后这座旧公寓,眨了眨眼。

“啊,顺便,听说您在河畔公寓这里的房子就快要到处分期了。领事先生说如果需要的话,家族可以提供比让梅尔家那边更好的个人居住环境。您怎么想?”

“不,不用了。麻烦和荨麻先生说,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菲洛还不到需要依赖他人的时候。”

“我明白了。”

拉丝塔对此毫不意外,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任务书交给菲洛,“还有这个,活动的经费是每旬500弗洛,这之上如果有支出的话,只要和领事或者曼布培先生申请就可以了。”

“……谢谢你。”

“不用,那么,祝您工作顺利,拜拜~”利兹姆家的魔女拉下了帽子,挥了挥手消失在巷角。

——

“……”

咔嗒。

菲洛捏着新任务书回到了公寓的房间里。

她关上门,然后背靠着门,锁头锁上的声音贴着她背后轻响,任务书被她捏紧。

一旬500弗洛,而任务内容是让她监视格兰。

冬天的风从忘记关的窗外吹进来,她将信纸收进衣服里,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一圈房间。

这个房子本来是租来想和小雅一起住的,为了这个目标,少女攒钱将它拿了回来。

但小雅一直被莉莉丝控制着,她也没办法很好的治疗她的病,最后还是只能交给那个人。

结果这个地方,到现在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住。

“趁这个机会和那个青年商人的关系变得更好,这不是很好吗?”空荡的房间里,艾尔塔慕丝的声音突兀地出现,“两个人一起亲亲热热地过完每一天不就好了吗?”

“他们说北联的人进城了。”菲洛无视了对方那惯例的调戏口吻,轻声道。

“所以你要去吗?不管这个任务?”

菲洛沉默了很久。

“格兰应该很安全,他,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虽然方式特别了点,但那也只是在普通的做一个商人而已。”她自我安慰道。

“是吗?”

面具里的人明显对少女这种欺骗自己的冷静感到不屑,在她看来这是弱者的冷静。

“但我还是不明白利兹姆家为什么关注他。”

每次都是这样,和自己扯上关系的人一定就没什么好事。那个人身上至今还有魔力的残留,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其他影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被卷进了自己的战斗里。

“那当然是,他身上有引起利兹姆家兴趣的东西吧?”艾尔塔慕丝说。

但那个人身上又有什么能引起利兹姆家的兴趣呢?

那天晚上,白发的青年单手捏着短剑,守护在她和月种之间的那一幕,现在还印在菲洛的心中。

明明是这种关键时期。

因为听说曾经的仇人进入了耶兰城,她已经做好了去自己接触,并全力战斗,乃至在战斗中死去的准备,但却突然被要求保护那个人。

……

自己和格兰,那个年轻商人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老实说,不知道。

只是两个人身份差距很大,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魔法使。一个是外地来的青年,一个是耶兰本地长大的女孩。

外人终究是外人,这句话在耶兰盛行已久。

这里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希望的黑匣子。

“不过,无论你想干什么,想借给我身体的话就说,我随时都不反对哦。”艾尔塔慕丝在面具里幸灾乐祸地说道。

菲洛轻轻坐在了地上。

“只要你不做奇怪的事情,外加帮我照顾好小雅。”

“什么?”

“等我完成了复仇,就把这具身体送给你。”

……

听到这种平静到接近绝望的发言,就连一直充满恶意的艾尔塔慕丝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你这样求死的话,什么都做不成的,笨蛋。”

面具里的人似乎从菲洛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像感觉到无聊似得,声音再也没出现。

而红发的魔法使小姐还在抱着膝盖坐着,定定地看着窗外。

天空阴阴的像是要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