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穹顶饱满而华丽,它乍看是灰色,仔细端详才会发现上面带着微不可查的青。

它如一顶庄严的王冠戴在下方的建筑头顶。而在那宏伟的建筑里,一楼共有座位一千四百四十二个,二楼座位一百零九个,三楼十八个。

这里是耶兰城市大剧院,坐落于南区最繁华的茉莉里寇(Morriricod)广场,作为耶兰最为古老的建筑群之一,这里的每一栋房屋都有着超过一百五十年的历史,而它们的焦点这座众星拱月的大剧院更是号称青石打造的诗句。它由旧日北方白地教派的新圣弗朗德斯大教堂改造而成,那座教堂仅仅完工七十余年,耶兰就爆发了大起义,而后利兹姆家族将它保护下来并改造一番,一直使用到现在。

建筑能烘托艺术的氛围,那么反过来艺术也会不会炙烤建筑本身呢?年复一年,旧日的弥撒和今日的歌舞在这里不断的演绎,耶兰人相信,即使是大剧院里的墙壁和窗户,也在这些经年不息的美好气氛里,发生了某种变化。

歌手的每一段唱腔,乐手的每一次弄弦,即使观众不记得,这座建筑也会记得。

艺人们之间流传着传说:想要在这里表演,自己的才艺必须能先入这座建筑本身的耳目才行。

黄昏到来后,正门上方的持矛天使浮雕被镀上了金黄的颜色。钟声响起,代表到了允许进场的时间,但事实上这比起第一场节目真正开始的时间要提早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通常只有一部分不懂得这一规则的外地旅客,会以急不可耐的心情进场,自以为错过了时间,然后在显得有些空荡的剧院里带着些汗意白等。

瑟利斯塔:“……”

金发的青年来到门口,脸上戴着一如既往的粗眉毛黑白笑脸面具。

这里的街道不同于南区的其他地方,在这里活动的许多都是耶兰有头有脸的人,有市政官员和他们的夫人们,有银面的长官以及他们接待的客人,甚至利兹姆家族的人本身也会经常亲自前来听演奏。而他和格兰所在的商会在这座城市最大的敌人,即那些本地的大商人们也经常带着家眷到这来。

不知情的旅客不会感觉到这份来自阶级上的压力,因为这座城市的大家都戴着面具,但是对于知情的本地人而言,他们会因为这一原因,越来越看重自己所在的阶层,并尽量减少去到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地方活动的次数。

即使脸上包着面具,人和人之间的区别还是没办法那么简单消除的,这一点瑟利斯塔的体会尤其深刻。

每个月剧院会公演6次,分别是每旬的3日和8日。

今天是雾月23日,也是公演的日子。

也是她表演的日子。

他沉静地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建筑,眼中闪烁着不属于他平时的光芒。

“快看!”“那是什么!?”……

剧院二楼,穹顶下方的走廊里有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附近有人也看到那一异象而嘈杂起来。但青年却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位利兹姆家的魔法使,也是他们家族在大剧院的管事,名为亨利威尔伯爵,

虽然名为伯爵,但那人却不是贵族,只是平时一直那么称呼自己,似乎是因为忘记了本名,就用某个歌剧里的角色名字自命了。

那个人和荨麻一样,也是利兹姆家族的领事之一。

瑟利斯塔认识他。

那位领事不论晴雨,成天游走在那片穹顶下方的小小露天回廊里,身着男士晚礼服如同一只黑鸦,在风中飘荡。但当人群开始注意到他时,他又会消失不见,因此也被称为“大剧院的幽灵”。

用他本人的话来说,那只是在散步而已,但在外人看来那位“伯爵”先生实在是怪人一个。

瑟利斯塔从穹顶那边感受到了目光,就知道对方清楚他来了。每次他来对方都会兴趣满满的盯着他看一会,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个大人物要一直注意他这么一个小角色,要知道这只会让他感到难堪。

拿着付费过的证明交给检票人,他独自一人拉低了帽子,错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进了剧院正厅里。

——

就在瑟利斯塔步入剧院之后,一辆紧随而来的马车从街角冒出,慢悠悠地向着剧院的正门驶来。

这种低底盘的大轮马车专门照顾妇女上下车的困难,因为要用到来自西部特殊的弹簧和组装技术,即使在北方的大贵族家庭里,要排上日程订做一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并且它还十分娇贵,完全不像旅行马车那样皮实,对所行驶的路面平坦度有着非常高的要求,用于长途旅行时完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典范,但在这种城市里良好路面上行驶时,却没有比它更好的选择了。

紫色打底的圆形纹章上雕着银饰,那些银色组合成一只翱翔天际栩栩如生的青鸟。当看到这一纹章后,道路上的人群也被某种神奇的魔力分开。更有明眼人看出这是女士马车之后,不由得瞄到纹章附近的金色丝线边,一下露出惶恐和恭敬的姿态。

那是利兹姆家族的家主,现居耶兰的家长,哈普丽忒斯小姐的马车。

“今天的演员都到齐了吗?”

马车里,这位年轻的家主声音非常轻,平静却动听,像是金色的银杏叶书签摩挲过纸张。

马车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一般在剧院门口停下,而是直接从正门被守卫迎了进去后绕了一圈向着剧院的后台方向驶去。在这个过程中马车帘后那个短发女性的倩影于所有有幸看到的人心里都悠悠晃荡了一下。

“已经到齐了。亨利威尔给他们定下的新规矩要求他们在表演前进行‘彩排’。因此每次都是提前四小时左右让演员进场。”

坐在她对面的人个头则要高出许多,但也是一位女性,她身材修长有力,尤其是身上类似男士正装的打扮更是衬托出她的英气。略带一些浅红的长发如同在水中泡化开的粉色花卉。她明显非常恭敬,但却没有被这种恭敬束缚住和眼前的少女交流的能力,双手放在膝盖上正坐着回答。她脸上的面具是紫色打底的硬质材料制成,犹如一张缩小的盾牌,上面缀着一颗银色的星星。

“但恕我直言,节目的练习本来就应该放在平时进行,‘彩排’这种东西就像是上战场后临阵磨枪,只是在开演前白白耗费演员的体力而已。”

听到这番话,短发少女却摇了摇头:

“斯塔娜你不懂,虽然我不清楚伯爵先生的具体安排,但是自从他接管大剧院的事宜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演员表演失误的事情了,连需要救场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过。”

“那大概只是因为他负责的时间短了吧。”被称作斯塔娜的女性不以为然。

“25个月,150场,也不短了。”

“但他至少应该对小姐更加恭敬一点才行,像这样连面都不出来见,听说天天在剧院二楼胡乱散步,实在是失礼。”

“你终于愿意说实话了,斯塔娜。”

哈普丽忒斯带着些笑意看着对方,她在马车里并没有戴面具,这一笑让斯塔娜不由看呆了。

“没事,有能力的人带一点性格也是正常的,这也怪他的过去给他加太多负担了。”

“能为家族效力是他的荣耀。”高个子女性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是,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和你这么想不是吗?”

哈普丽忒斯看着马车窗外,在剧院的上方二楼,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高处对着这边稍稍行了一礼。

“……”

到达目的地后,斯塔娜下车将哈普丽忒斯搀扶下来,而后就那么让对方挽着右臂进入剧院的后台。

“你今天真像一个男装绅士,斯塔娜。”

“请不要取笑我了,小姐……”斯塔娜感到非常尴尬,她作为女性平时执掌家族的防卫工作,但年纪同这位家主一样年轻,再加上她习惯穿男装,因此显得英气逼人,每次这种场合总是免不了被调戏一番。

看着对方窘迫的反应,哈普丽忒斯轻轻掩口笑起来。捉弄并欣赏这位可爱下属的反应也算是她枯燥生活里难得的调剂。

但两人走上剧院三楼的台阶,来到房间落座后,她又恢复了正色:

“今夜一共派出去了多少人?”

“19个。但南区的魔力反应还在增多,现在看来可能不够。”一谈到正事,斯塔娜也很快恢复了平时的严谨模样。

“潘多拉那边现在是谁在?”

“曼布培家的儿子自告奋勇留在那里。另外因为感觉到了危险,荨麻先生那里学画画的三个孩子现在也回到潘多拉小姐的身边了。”

“这样也好,年幼的孩子能不用就不用吧。还有别的消息吗?”

“明倪思科小姐已经不见了,她可能已经独自出击。”

“……那个笨蛋又来了,下次一定要教导一下她和姐妹一起行动的重要性。”哈普丽忒斯明显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夜以保持稳定为基础,尽可能一个人都不要受伤,更别说死人了。明天我会去问问情况的。”

“明白了。”

“你也领着人出击吧。另外,记得照顾一下那个叫菲洛的女孩,不要给太多任务给她。”

“我?”听到明显意外的命令,斯塔娜愣在原地,“但是小姐您的安全……?”

“伯爵先生在剧院里,你得承认,他比你更擅长暗中保护一个人,好了,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好吧。我一定会尽快解决并回来的!”

“嗯。”

——

 “怎么突然宵禁了!”“怎么会?”“这才隔了几天?”……

生命里美好安静的时光总是异常短暂。夜晚,格兰从餐厅里出来没多久,发现街上的人群突然开始喧哗起来。

“请问是怎么回事?”

被格兰叫住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显得很匆忙:

“宵禁了!这片区域马上要被疏散,快先去别的地方躲躲吧!”

格兰一惊,他发现人群确实在四散奔走,但无论哪个方向的人都没走出多远,他们发现前方本来已经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怎么会……”“这边也是。”“对面那条街也是!”“这次范围到底多大啊?!”

“那个,请问怎么确定哪里在被疏散?”

“你听歌声!”被格兰拉住的人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能听到女人唱歌,就说明还在疏散的范围内!”

听歌声?

格兰一愣,这周围人群嘈杂异常,哪里听得到什么歌声?

这个城市里的人都擅长装神弄鬼吗?

不过被这么一提醒后,原本一直存在的某样东西就被他注意到了。那是仿佛在脑海中,和脉搏类似,扎根在身体内部的某种响动。

“~——~——”

那是一种轻松的哼唱,没有歌词,但能确定是某些女性的声音,它并不来自外界,不从耳朵进去头脑,而是仿佛直接响在意识里。随着格兰注意力的集中,这些歌声也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甚至到了耳边的嘈杂也赶不走它们的程度。

“但到处都听得到啊?”

“所以说这次很奇怪,以前都没有这种事情的!”

跟着人群跑了不少地方,格兰听到有人这么抱怨道:“喂!会不会是整个南城都宵禁了?”

“你别傻了!魔法使老爷们怎么会整出那种岔子!”“可如果魔法使老爷们遇上麻烦了呢?”“别说鬼话了,再往南跑跑看,实在不行在凯旋门那边躲躲!”“这鬼运气!大爷我就出来喝个酒,怎么又遇到这种破事!”

格兰看着他们跑的方向和自己这几天住的中央区医院完全相反,向着南边城门,因此犹豫起来。

“别挡路啊!”

路人推开站在街上犹豫不决的格兰,让他一个踉跄回过神来。

怎么办?

如果真的整个南区都被疏散的话,那不论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思考了一会,格兰决定回最近的会馆,在那里躲过一晚上。

下决定后立刻开始动身,当他往回走不久,附近的街道上人影就非常稀疏了,偶尔有几个人跑过,还有一些像是酒客的人拖着醉酒的同伴一起跑,面具跑歪了露出慌张的脸看起来滑稽非常。

突然到来的乱潮之中格兰思绪迷茫,但还是坚定地向着分馆的方向跑去。

“哈……”

和预想的不同,由于回来的路上没什么人,他很快就顺利抵达了分馆。胸口因为走的太快而有些闷,但他还是用钥匙开门来到二楼的分会长书房后才停下。这里的灯在他走前已经被吹掉了,他将窗帘放下,想着要不要重新点灯。

“还是算了吧,先看看情况。”

他从书房的行李里抽出短剑,现在他只能用左手,自保的能力大打折扣,但是本着比空手强的原则,还是把短剑拿在手里。今晚他准备就住在会馆里,他记得瑟利斯塔说过三楼的卧室有些还能用。

“希望状况不是太糟。”

他借着初升的下弦双月月光,慢慢踱步到三楼,正在找寻属于自己的房间是哪一间的时候,意外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

周围太安静了。

本来街道被疏散之后,这片地区就已经相当安静了,但让格兰停下脚步愣在那里的是,刚刚为止还一直在自己脑海中盘旋着的,那个象征处于疏散区内的女声也不见了。

这就像戴在头上长了时间的帽子突然被摘下,本来已经习惯了的有些让人烦躁的哼唱突然消失不见,一下就被他注意到了。

“难道宵禁结束了吗?”

不,不对。

他此时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并不只是那个声音消失了而已,而是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夜风吹过破窗进入走廊的声音,自己的脚踩在三楼地板上的声音,甚至自己喘气的声音,这些他突然都听不见了。

仿佛夜晚的黑暗中有某个不知名的怪物,躲在角落里吞吃掉了一切声音。他很清楚那不是他耳朵出了问题,因为他连耳鸣都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发生,诡异的波动于附近弥漫,即使仅仅是被动地去感受也叫他不寒而栗。

他按住狂跳的心脏,就近找了一个房间躲了进去。虽然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有什么东西在黑夜降临后的这片地区活动着。

他悄悄的关上门,坐在了房间的角落的黑暗里,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屏住呼吸。这个卧室的窗户也是破的,窗外夜晚的第一缕月光毫无障碍的钻进了房间,当他本能的向着窗外看去时,黑色的雾气升腾起来。

那雾气他非常熟悉。

是的,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那是他第一天来到耶兰就看过的黑雾。将分会所在的半个街区化作黑森林的黑色烟雾。

万籁俱寂之中,猛地一声狼嚎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嗷呜~~——————————!!!”

这种从极静中突然孕育的不详的嚎叫让他完全被震慑在原地,没办法动弹。

而之前的那声狼嚎却并没有算作结束,夜晚的月光正在逐渐变得清亮,而此起彼伏的狼嚎在恐怖之中带着诡异的美感。

“我这是在哪个林子里吗?!”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拿着短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并不是没有过生死边缘挣扎的经历,11岁从军,13岁杀掉第一个强盗,一直到格姆菲斯将18岁的他带到南方为止,他一直都是游荡在北方残破大地上的佣兵。他见过不下上百次刀剑相向的情况,但没有哪一次有这次一般诡异。

“我会死吗?”

来耶兰第一天的晚上,巨大的狼人型怪物,那可怖的身影还在他脑海里盘旋,这次看起来像是不只有一只,而是在整个南城区都开始出现。

那个叫菲洛的女孩的身影不知为何也进入了他的脑海——这种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果然还是会继续和怪物战斗吗?在哪里?

去见她就能够得救吗?

黑暗中的低语紧随着狼嚎消失而响起,在其他声音都消失的现在,它们被无数倍的放大,以至于拥有了歪曲人意念的力量一般,让格兰的头昏昏沉沉。

猎物?

猎物在哪?

“不该回来这里的……”

但其他街道真的就没事么?

狼嚎又响了起来。这次在院子里,非常近。

对方是冲它来的吗?是什么东西?怪物?还是什么魔法使的宠物?

已经发现他了吗?但自己应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才对!

不对,只是自己听不到吗?

……

有什么东西摩擦石头的动静传来,那不是声音,是他衬在地上的手感觉到了震动。

咔嚓——

咔嚓——

呃呃……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一只青色的眼睛出现在了窗边。

月光完全被什么立在窗口的东西挡住了,那东西似乎是从楼下直接爬墙上了楼,而后站在窗户上看着房间里。

格兰鼓起勇气捏着短剑,但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时仍只觉得两眼发晕——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它身上的皮毛散发着黑,只能从它直立行走的姿态上才能勉强看出人型,它一只前爪扒着窗棂,左脚踩在上面,低下头盯着格兰的方向。

“!!!”

格兰把持住内心的恐惧,忍住将手里的短剑立刻丢向对方的欲望,仍在房间里屏着呼吸不动。

狼的脸上似乎有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在反着光,而那下面的一张大嘴,在它终于看清格兰之后,一下子无声地咧开来。

那怪物在笑!

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格兰完全肯定了这件事,这东西他来的第一晚就见过,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存在,但那肯定不是人力能够战胜的东西。

仅仅是那接近两人的身高以及粗壮的爪子和肌肉就完全打消了他正面战斗的想法。他立刻站起身,感到身体被恐惧带来的刺激完全唤醒,就连右手骨折的伤痛似乎都被抑制住,撞开门就向着会馆内部跑去!

他背后的怪物明显不准备放过他,一把抓碎了窗棂就准备跳进房间来,进行这场狩猎游戏。

“嗷呜!——————”

但突然响起的狼嚎里却饱含痛苦的声音。那不像是猎手的声音,更像是踩中猎人陷阱后发出的痛嚎。

本来无声的哑剧里,怪物的左肩到胸口猛地出现了一大片血痕,腥臭的黑色血液溅起,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向楼下坠落,只留下被扒开剩一个大洞的破窗。

轰隆!

沉默被打破了,这片夜晚的声音如同涨潮的潮水一样恢复过来。

格兰听到背后的嚎叫心头更紧,完全不顾伤势的向着楼下跑去:对方是从前院来的,那么后院沿着水道的小径或许能够逃掉!

就在他执着于逃跑的时候,旁边的两间民房的屋顶上两个影子立起来,一左一右如同神话中守卫天堂大门的神祇一般,注视着躺在院子里的怪物。

怪物身上插着几支螺旋形的长枪,那些长枪来自天空中飞舞的一些红色光点,一些于天空中飞舞的红蛇,它们徘徊在怪物的上方,猩红的身子带着淡光,死死地盯着下方的怪物。

当发现怪物仍在动弹的时候,剩下的几条蛇也如闪电般的从天空冲了下去,它们轨迹笔直,在飞行的途中螺旋着身子化成长枪的模样,接着狠狠的刺进下方怪物的头颅和后心,将它钉在那里!

“呜~————”

怪物大声的嚎叫着,而周围的声音也终于完全恢复过来。

“解决了吗?”

说话的人声音非常中性,但还是从身材上能看出是个男人,他的脸上戴着诡异的象征蛇的面具,银色的蛇鳞附着在不规则的凸起上,看上去似乎真的有几条蛇在他的脸上盘踞蠕动一般,这一诡异的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和上半张脸,而且上方没有眼孔,在旁人看来他应该看不见的。

如果格兰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个人就是他在餐厅遇到的那个口琴魔法使。

“还没有,小心一点。”

而他对面屋顶上的女性则提醒他继续小心。厚厚的斗篷裹住她的身体,兜帽被掀开,银色的面具上满是剑的花纹,笼罩了她的整个脸部,露出琥珀色的眸子也同样盯着院子里,坚毅而冷静。荡开的丹红色长发在她身后于夜风中摇曳。

这位少女有过和这些东西战斗的经验,因此与她临时搭档的男人也不敢轻视她的意见。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那怪物果然还在地上挣扎,眼看就要从枪林中拔出身来。

“算了,不管如何先控制住身体再说吧。”

男人拿出腰间的口琴,少女看到这里后自然地捂住了耳朵。但她突然看到了从会馆后面奔逃而出的格兰,瞳孔微微一缩。

“喂!有平民!”她对着艺人喊道。

“不要管了,先解决掉这个!”艺人毫不在意地拿起口琴,他面具上的蛇如同活过来一般,向着靠近他嘴边的口琴蜿蜒。

该死!

少女对对方的反应感到焦躁,而待她看清格兰的样子后,却不由分说地冲了下去,来到飞速逃跑的格兰旁边截住他:

“别动!”

格兰刚刚发现四周声音似乎恢复了,突然就有红发的影子从附近的房顶跳了下来,来到他面前命令他,他差点本能地挥出短剑。

但那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人,而且喊话的声音他有些熟悉,因此动作微微一滞。不待他看清来人的样子,对方就已经朝他伸出双手。

他的耳朵被捂住了,温暖光滑的女性手指的触感以及类似金属般某种器物的冰冷一同出现在左右耳上。

“什么?”

“别动!……就这样。”

屋顶的艺人就开始吹起口琴来。

稀疏的声音透过手指流进他的耳中,格兰不清楚那是什么曲子,那是北方的黑童话曲调,《笼中的杀人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