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了。

是那个男人。

他来了,他来了,他抱着被子背着灰色的书包来了。

陈雨娇以前一直觉得灰色是个很黯淡、很寂寞的颜色,可是灰色在钱之江身上却是那样的帅气和凌厉。

她害怕所有人稍微带有一丝的侵略性,可是如果钱之江带有这种侵略性的气场,她却会觉得很安心,还真是双标。

“干嘛一直发抖?”钱之江何等心细,怎会察觉不出陈雨娇的异样。

“我有点害怕。”陈雨娇现在看到钢琴以后就会产生幻觉,觉得浑身冰凉,就好像要被巨大的黑暗吞噬掉一样。

“虽然花房的遮帘都拉上了,可是你还是点了灯的啊,而且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你怕黑。”他与她可是同床共枕过的,按理来说她对他而言不会有任何秘密,而且他应该对她的习性非常了解才是。

“我也说不出来,我就是感觉很恶心,感觉整个人都被困住了,有很强的束缚感,而且特别特别的冷。”陈雨娇心想,如果她直接告诉钱之江她现在会害怕钢琴,钱之江会不会瞧不起她,可是她也得不出答案。

“冷是正常的啊,这里又没有供设备,而且是凌晨了,你连被子都没有当然会感到冷。”钱之江笑了,他的陈雨娇怎么会这么傻。

于是钱之江找到一块特别干净的地面,开始给陈雨娇铺床。

“都已经那么迟了,你应该也累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陈雨娇觉得自己既然是寄住的,就应该比以往懂事一些。

“你见过哪个主人收拾宠物的屋子的时候让宠物帮忙的吗?”钱之江反而认为自己被小视了。

陈雨娇也不再辩驳,钱之江愿意照顾她是她的福分,她不能拒绝。

几分钟床铺、被子都整好了,铺得平平整整,比陈雨娇平时打理自己的床上用品的速度和质量都强得多。这时候陈雨娇心里暗叹,这是一双男孩子的手能做得出来的吗?

“今天这枕头我实在是没办法给你带来了,等明天吧。”

陈雨娇把校服一脱,穿着睡衣就躺在了这张钱之江为她铺好的床上,“这样已经很好了,枕头什么的好像并不影响什么呢。”

“你懂什么?我跟你说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不讲究,睡觉不用枕头是真的很容易落枕的。”

陈雨娇哈哈笑了两声,虽然她也没听太懂钱之江这么说的逻辑,但就是觉得很好笑,接着她裹紧了粉红色的小被子。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蛋卷啊。”

经过钱之江这么一提醒,本来因为太过害怕已经忘记的饥饿感又重新涌现出来,肚子饿的叫声还让钱之江给听见了,陈雨娇一下子觉得好羞耻。

讨厌,以前怎么不知道钱之江有这么坏。

钱之江打开书包给了陈雨娇一个卷饼,“虽然这个点进食也不健康,可是看在你今天饿坏了的份上还是可以对你通融一点的,感谢我吧。”

陈雨娇夺过卷饼就开始风卷残云,速战速决,“我知道我的吃相很独特,不像别的女生那样细嚼慢咽的,可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看吧。”

陈家的长辈告诉陈雨娇的从来都不是吃东西要细嚼慢咽,而是东西要趁热吃,不然可能就没了。

翁婷玉曾经这么评价过陈雨娇的吃相:“她吃东西总是很着急,而且吃完以后还会盯着盘里的食物,就好像总是吃不饱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可怜的感觉,会让人特别不忍心和她抢食物。”也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才能说这种话了。

“你可是我第一天养的宠物,哪个宠物主第一天养宠物不看着自己的宠物吃东西的,顺带还要夸一下宠物吃东西很安静很乖什么的。”钱之江因为知道陈雨娇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所以肆无忌惮放飞自我,“更何况,观察宠物吃东西的情况也有助于了解宠物的健康状况。”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陈雨娇开始好奇。

“食欲这么旺盛,一定没有生病。”

“吃完了。”陈雨娇把装卷饼的塑料袋递回给钱之江,“这个送给你。”

钱之江无语了一会儿,“我和你说,垃圾桶就在那个花坛旁边。”他用手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

陈雨娇刚要缩回手把塑料袋扔进那边的垃圾桶,塑料袋就被钱之江紧紧拽住了,“听话,松手。”

陈雨娇放开手:“你的意思不是让我把垃圾扔过去吗?”

“我只是想起来你扔到那里的垃圾依然需要我倒出去,觉得倒不如这次省了这道手续,让我直接扔掉算了。”钱之江摊了个手,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神秘的物件,“对了,考虑到这里没有洗手间,我给你带来了这个。”

钱之江将这个包装完好的神秘物件展开——一盒猫砂,“我钱之江不喜欢养给我添麻烦的宠物,所以以后你自行解决以后,也要自己埋上才行,记住了。”

陈雨娇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可是又觉得自己活该,因为世上已经没有别的地方,能够比这里还好,还能隔绝尘世的烦恼了,最终只是轻轻咬了两下嘴唇:“好的,我知道了。”

毫无反抗之意。

钱之江注意到那架钢琴了,心里想着反正老妈一向夸耀这个玻璃花房的隔音效果,他倒也不妨去露一手,既然陈雨娇喜欢钢琴,那么应该会很乐意当他的听众。

可是没想到,钱之江的双手刚刚触及琴键,还未来得及敲响第一个音符,陈雨娇就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可是陈雨娇越是这样钱之江就越想证明他的演奏值得她聆听,所以他没有因为陈雨娇的反应就停止他的表演,他依然弹奏了一首温柔的小夜曲。

弹奏完他才有空注意陈雨娇给他的反馈,可陈雨娇躲在被子里,双手抓着被子捂住耳朵,浑身还在以一定的韵律颤抖着。

陈雨娇怎么可能不愿意聆听自己的弹奏呢,问题就出在钢琴身上,所以自己刚刚到这里的时候陈雨娇的异样根本不是什么怕黑,而是因为这架钢琴。

这时他拿起之前被弃置在旁的一块面积很大的红布,高高扬起来,他的表情很激动,很兴奋,仿佛他并不只是在遮盖一架钢琴,而是真真正正在斗牛的赛场上同牛作出激动人心的博弈。

一直到他完成遮盖钢琴的动作,他都沉浸在自己这一场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里,因为只要把钢琴遮住了,就能剿灭雨娇害怕的源头,他又一次地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了这个胆怯懦弱的女生。

不过,自然是会有意外发生的,因为这块红布的一角正好盖在了陈雨娇的脸上。

她不是很害怕吗,为什么没有躲得远远的,反而凑得这么近,既然对她的身体对这架钢琴有这么大的反应,这样接近这架钢琴不怕被伤害吗?

陈雨娇抖抖头,红布掉落下去,“很好听,真的,很棒。”

“别装了,你刚刚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又不是没有看到。”钱之江也有点佩服陈雨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了,简直就是没有心。

“我要是说实话了,你会不会笑话我?”这么问的陈雨娇心里有一个预期的答案,而且钱之江刚好是一个心底很温柔的人。

“我当然会。”先把最糟糕的情况说出来,对方才能有个心理准备,这亦是一种温柔。

“好吧,反正被你笑话好像也是应该的,我今天注意到这架钢琴的存在的时候就开始了,整个人瑟瑟发抖,一时半刻也消停不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心里突然就阴郁了起来,你来了以后才好了一点,你刚刚弹钢琴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听到悦耳的旋律,反而像熟睡时苍蝇蚊子在耳畔嘈杂那样令我痛苦。”

“我要是能敏感一点就好了,我刚刚坐在琴凳上的时候有注意到你捂耳朵的动作,我竟然误以为你是不想配合我耍酷,仔细想想根本不可能,陈雨娇是什么人,我钱之江第一迷妹,我亲自弹钢琴给她听这种待遇她怎么可能拒绝接受。”钱之江神采飞扬。

诶,钱之江好像没有笑话她,钱之江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温柔。

“我本来想着这里本来有架琴可以让你打发时间,看起来现在这架琴就只能用来落灰尘咯。”

“这里不是还有一些花草吗,照顾它们也可以打发时间的,我要是白住你家里的话,是会不好意思的。”陈雨娇很高兴自己能为钱之江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也行吧,不过,你记得早上睡迟一点,我毕竟这个点都还没休息,早餐是不可能再给你带的。”钱之江觉得明天自己能不能起床都很成问题。

陈雨娇有点失落,因为如果钱之江能给她带早餐她就又可以见钱之江一面了。

这就是作为宠物的悲哀吧,他可以沉湎于外面的世界,而你的全世界却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