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子仰起臉,在玫瑰園的上方看到了星空。
“是夜晚了啊。”
她這麼感嘆了,越過守護玫瑰園的柵欄,降落在了黑色的泥土上。
這是一座被柵欄包圍住的很大的花田,裡面主要種植了玫瑰,所以叫玫瑰園。小夜子站在土地上用力踩了兩下——
雨才走一會兒,土軟軟的。
因為想要摘一朵玫瑰,所以跳進這裡。
她想要一支美麗的玫瑰,一支令人目眩神迷的玫瑰,所以邁進了花田。
玫瑰它們長得很高,快和小夜子一樣高了。
零零散散嵌插其中的風信子,有着和深夜相仿的色彩。今夜無風,花田的香氣凝在這裡,不散開。
小夜子向著靠她最近的一叢玫瑰走去。玫瑰園的最外面一圈是顏色很多的滿天星。
一步的距離是暗粉色,三步的距離是暗紫色,五步的距離是暗紅色,八步的距離是暗藍色,四步的距離是暗白色——
不同顏色不同長度的滿天星花叢,連接在一起,以這樣的排列方式不斷地弧形延伸,密密的,直到沉入她不願意繼續走進的更遙遠之地。
小夜子停下了腳步,她望着前方好像沒有盡頭的滿天星,突然回過頭。
已經離開了這麼遠啊——
可還沒有去看那叢當時離她最近的玫瑰。
“繼續走吧,我還要找個進去這裡面的入口。”
滿天星長的很寬很厚,多到小夜子不得不踩過它們,才能觸碰到玫瑰。
它們的表情溫柔,靜靜地團簇在那裡,她不想踩上去。所以繼續走,去找這片看樣子有主人的花田,它的入口。
轉了很久,小夜子看着頭頂的星空,又轉過臉去看滿天星,風信子,暗色的玫瑰——
風涌了過來。
風從天上下來,攪動了星星,落進輕輕搖曳的玫瑰里。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地飛着,風信子倒伏下來,滿天星深深地扎着根。
小夜子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了自己的腳印,在前面的黑色土地上深深淺淺地存在着。那是她躍過柵欄跳下來以後踩出的印記。
右手邊是那叢一開始錯過了的玫瑰。
她轉了好久,沒有看到哪裡有可以進去的缺口。
風還在吹——
那叢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地向她覆蓋,清澈的香氣和花瓣一起從空氣中滑翔過來。
風信子的香很濃,像風帶來的雲彩,把空氣包裹起來。
“就好像是得到了誰的愛啊。”
風越來越大了。
小夜子的頭髮飛舞着,臉仰了起來,風擷着葉子和花瓣過來,仔細地吻她。
風漸漸停了。
黑色的泥土上是一層暗紅色的花,
星光沒有很強烈,光芒,像是縮進了一盞要照亮整個世界的小燈。
所以花瓣是暗色的,正和夜色相配。
雨開始下了,風停了。
小夜子蹲下去,從地上撿起了一片玫瑰花瓣,她說,“是很美的顏色,我要收藏它。”
花田安靜了下來,香氣卻有些肆無忌憚。
她伸出手,在空氣中抓了一下,保持住了伸手的姿勢,揮了揮手,卻沒有風。
又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小夜子轉身,躍過了柵欄。
她開始走了,沒有回頭。
雨停了。
玫瑰園在她的身後逐漸變成了一幅剛剛風乾的油畫,風把雲朵從天上採摘下來,揉捏、拉扯,填滿,暗色的雲朵成了細細的畫框,把玫瑰園的景色聚在一處,收起來。
天色變亮了。
因為夜色被那幅風製作的《玫瑰園》採集走了。
小夜子停下了腳步——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陰沉沉的天空。周圍的景象變了,變成了它最初的樣子。
是一片廢墟。
廢墟的面積很大,裡面也有很多東西——
比如國王送給她的一顆星星;
比如小丑畫臉的顏料、馬戲團演出的戲服;
比如伊迪絲莫名其妙的眼淚;
比如一些畫了一半但沒有再繼續的畫作。
還有很多很多。
它們和一堆無用的紙箱子、油皮紙、廢棄的屋子疊在一起,上面永遠沒有灰塵,也永遠沒有破舊的斑痕。
它們在小夜子的夢裡永遠存在,因為它們是真實的,被留在她的夢中的東西。
而之所以稱大家是廢墟,是因為,它們真正地到了這裡后就被時間暫停了生命,不再有別的什麼人會經常使用了。
小夜子伸出了手,把那朵玫瑰花瓣向著比眼睛更高一些的地方、輕輕地送了出去——
玫瑰的花瓣在稍微明亮了些的天色里,顯露了它原本的色彩。
“是個美人!”
馬里奧玩偶低聲驚呼。
它拚命抬起身體,試圖讓自己背上那顆碩大的星星滾開……
星星睡著了,沒理他。
“安靜些你這笨蛋——!哦……噤聲!
讓我——偉大的愛德格爵士!來看看這位美麗絕倫的小姐……”
愛德格的帽子高聲叫了起來,但他立刻又壓低了聲線。
愛德格的帽子從廢墟的小山堆上跳了老高,一個翻身從上面蹦了下去——
“來吧——!愛德格的懷抱永遠向您敞開!”
小夜子嘆了口氣,在帽子捉住玫瑰花瓣的前一刻,跳起來接住了帽子。
“愛德格……”
“她會不高興的。”
愛德格的帽子穩穩地停在了她的手上。
玫瑰花瓣飛了起來,飛着飛着,落到了一座廢棄的房屋的煙囪上,煙囪激動地噴了噴氣,把花瓣吹進了一個打開着的精緻首飾盒裡。
首飾盒慢慢地合上了,
“諸位,我們淑女需要休息。”她的聲音美艷動人,像她曾經的主人那樣,有着魔魅般的誘惑力。
“好的好的、我的女王!這該死的天氣——”
小夜子眨了眨眼,愛德格的帽子不說話了。
她的夢裡一向是這樣的天氣——
陰沉沉的。有時候還會下雨。
這樣被抱怨,她會覺得愧疚。
“或許哪天再次遇到,會一起去森林冒險也說不定。愛德格的話,一定相當厲害。”
就像她曾經見過的那樣,是勇敢的戰士。
但一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次見到,就會覺得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地從心裡漫出來了。
可能是一種叫悵然的東西?
比悲傷要溫柔些,比失落要更輕盈和長久。
“嘛,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就像伊迪絲一直相信的那般。”
伊迪絲的眼淚這麼說。
混着突然從天而降的雨水,它們落在了小夜子的臉頰上。
小夜子看着突如其來的雨水。
她突然覺得心裡有些奇怪,但,大概是不知道什麼意思的——
小夜子找了個避雨的地方。
躺下,在夢裡繼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