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村庄的土路上,两个身着异服、白色皮肤的人正在前行。其中一位身穿黑色西服,胸前佩戴十字架,另一位则披着白大褂。
他们这一路上,路边的人尽数投过奇异目光,打量着这二位。仿佛他们并不应当出现在这里。二位并没有在意,只是一边前行,一边讲着些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
“这村子又是虫灾。”身着黑色西服的那位望着那不堪入目的麦田。
“东方真是多灾多难,你说是吧,克里斯安那。”
被称作克里斯安那的男人躬下身,伸手捏起一小块泥土,搓了搓。
“这么肥沃的土地,可惜了。”
走了几步,他再次开口道:
“迪立叶斯,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这里的人,还等待着救赎呢。”
走过田间路,来到居住区。克里斯安那遥眼望去,见一座宏大的庄园由青砖墙壁所围成,相比起其它简陋的平房,庄园内的房屋规模相当庞大。可惜庄园内的植物同样留着被啃食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我们走。”
二人踏进庄园内,一旁树上拴着的黄狗狂吠起来。片刻,家中的男主人出门迎接。
“你好。”
克里斯安那用带洋腔的汉语问候道。
“二位请跟我进来。”
来到客厅,男主人示意二位坐下,随后带女主人出来会面。迪立叶斯拿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上一划,只见火苗窜起。女主人甚为震惊。
“敢问先生使用的是何种法术。”
“这个啊,之前遇到你们国家的人称它为洋火。”
迪立叶斯笑道,随后他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边。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村的地主张鑫哲,这位是我的夫人。”
“此次唤你们前来,是有一事请求。我家女儿患上霍乱,村里的郎中无可奈何。现在人以及快不行了……”张夫人说到这里,眼泪落了下来。
“请洋大人大显神通,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
“你女儿在哪。”迪立叶斯问道。
张夫人起身带二人来到女儿卧室。躺在炕上的张彩铃,此刻已经陷入昏迷,面目连一丝血色都不见,宛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儿。迪立叶斯走上前去,伸出食指摸了摸她的颈动脉,又放在口鼻前,见她呼吸仍在。
“人还有救。”
“我先祷告,你准备盐水针。”
随后,克里斯安那用国人听不懂的语言向神祷告,与此同时,迪立叶斯放下背包,从中取出一包注射液,并拿出针头刺进张彩铃的手臂。
张夫人心中万分不安,洋人在做什么她一无所知,而且非常不解。
“我女儿她还能救活吗?”张夫人担心地问道。
“放心,主会保佑她平安无事。”
迪立叶斯留着房间中,暂时监视张彩铃的状况。克里斯安那走出房间,见张鑫哲站在窗边,望着田野里那些枯死的庄稼。
“张先生,你看,人是多么神奇啊,这背后……”
他刚开口,张鑫哲便打断了他。
“不要拿你们那些歪门邪说跟我讲。”
空气陷入了安静,片刻过后,克里斯安那伸手指向窗外的田野。
“那些都是我们村的粮食,谁知这天灾降世,好端端的麦子,全被那该死的蚂蚱给毁了,去他娘的!”
克里斯安那不知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但能从他语气中感受到无比的愤怒。
“未来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还能咋办,我们这地儿一年两熟,把这麦子割了,还能种一茬玉米。要是到时候再遭虫灾,那农民就不用活了。”
张鑫哲一脚揣在炕上,骂骂咧咧地说道。
“张先生,我有一事想和你谈。”
“请言。”
他咽了下口水。“你一定希望下一次农作物大丰收,不再遭受虫灾干扰吧。”
“废话。”
“你一定也希望村里不会再有人因为霍乱而死去吧。”
张欣然转过身来,直盯着克里斯安那的眼睛。
“少跟老子卖关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会保佑你们未来风调雨顺,村民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但你们需要让我在村里建一座教堂……”
“洋鬼子少做梦了!要不是让你们帮忙给我女儿看病,你们连这村半步都别想进!看完病就赶紧滚。”
见张鑫哲突然发怒,克里斯安那一时愣住,他没有再说什么。
“丈夫,女儿她醒了!”
听到妻子的高声欢呼,张鑫哲立马跑进卧室,见张彩铃张开双眼望着父母,眼神重新焕发着光芒。卧室里,吊在床上方的吊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山间泉水的清脆声,生命的音乐。
“爸,妈,我……”
她的声音极其微弱而又嘶哑。
“是洋人救了你呢,还不快道谢。”
张夫人示意二位洋人来到她面前。看着奇异的服饰和生面孔,张彩铃会心地笑了。
“白人哥哥,谢谢你。”
她直接地称呼洋人为“白人哥哥”。出乎意料的是,二位洋人并不觉得失礼。迪立叶斯再次拿出几包药水,放在地上。
“每六小时给她加一次药,药是配好的,直接在上面换就可以。等到注射完把针头拔掉。她不再呕吐超过六小时可以给她进食粥类食物。”
“实在万分感谢,你们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啊。”
张夫人拿出五块白银,递给克里斯安那。他收下后,用外语对迪立叶斯说道:
“事情谈不成,我们走吧,换个村子。”
随后,他向张鑫哲、张夫人道别。
“等等二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亦不迟。”
面对张夫人的好意,克里斯安那余光看向张鑫哲,见他没表示什么,于是点头同意。
张夫人前往厨房,准备向洋人展现她的厨艺。
独自躺在炕上的张彩铃,看着窗台上那株向日葵。那是不久前她过生日时,自己在陶瓷花盆中亲手种下的。向日葵生长得迅速,很快便长出高高的秧苗,并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然而不知何时起,向日葵的笑容却变得黯淡萎靡下来。
“白人哥哥。”
尽管呼叫声很小,克里斯安那还是闻声赶来。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张彩铃。白人哥哥,你能再帮助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
“您能帮我治病,一定也能帮窗台上那朵花治病吧。”
面对这样的请求,克里斯安那哭笑不得。但见张彩铃双目充满渴望,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回答。他看向那朵向日葵,正如刚刚进来时重病的张彩铃一样萎靡不振。现在张彩铃面目重现容光,向日葵却依然萎靡。
他走近仔细一看,向日葵上密密麻麻的尽是红叶瞒。这种身材不过数毫米的微小动物,几乎可以说是多种植物的天敌。
“你们家中有喷壶吗?”
“有,在打水井附近。你需要喷壶做什么嘛?”
“给你的花‘吃药’。”
克里斯安那从背包中取出一小袋粉末杀虫剂,倒进喷壶中,按压水井摇杆灌满水。随后回到房间,朝向日葵喷去。
“不久后,它会像你一样痊愈的。”
“太好了,谢谢白人哥哥!”
看着张彩铃的笑容,面无表情严肃的克里斯安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张彩铃说道:
“主的能力可不仅如此,只要相信主,主还可以保佑你们获得丰收。”
“你有办法治好外面田野的小麦吗?”张彩铃又惊又喜。
“这倒不行,但你们可以在未来获得丰收。”
“真的吗?”
“当然。”
这时,张夫人叫克里斯安那前去吃饭。张彩铃暂时还不能进食,她只好一个人躺在炕上休息。
餐桌上摆满了农家菜,十分丰盛。小鸡炖蘑菇,土豆拌茄子,番茄炒蛋……尽管二位洋人在东方生活的一段时间里都品尝过,也熟练了使用筷子。他们还是对张夫人的美食赞不绝口。
“我们就这样离开吗?这村子是个好地方啊。”
餐桌上,迪立叶斯用外语对克里斯安那交谈,引起张鑫哲十分不满。他皱紧鼻头盯着迪立叶斯。
克里斯安那见状,用汉语说道:
“张先生,我们能否考虑合作。”
“你又想做什么,建铁路电杆火轮船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想让你们的土地不再遭受虫灾侵蚀,这样对你们,对村民都有益无害。你说呢?”
张鑫哲哼了一声。
“说的挺好,你的条件是什么?”
克里斯安那拿出两块黄金。
“卖给我一块土地的使用权。”
张鑫哲夹起一口菜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场面顿时陷入僵局,二位洋人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地主。
“丈夫,不如就答应他们吧。”
“你们已经为张彩铃治好了病,我感谢你们。但是刚才的合作提议我不能接受,吃完饭你们就离开吧,村里还有别的病人等待拯救。”
听到否定的回答,克里斯安那沮丧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丈夫……”张夫人不解。
张鑫哲一掌拍在桌上。“土地是民族的命脉,怎么能落入洋人手里。”
“只是使用权。”克里斯安那小声说道。
“那也不行!”
这一锤定音,二位洋人如同接到了逐客令。他们再次用外语交谈无视张鑫哲,以表示不满。
饭后,二人准备离去时。一阵温柔轻软的呼唤声传入克里斯安那耳旁。
“白人哥哥。”
刚才众人在餐桌上的对话,张彩铃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她将克里斯安那叫到身旁,用未注射的左手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小点声。
“嘘……你真的能让土地丰收吗?”
“当然。”
“我可以和你合作。”
张彩铃这番话让克里斯安那有些震惊,心想一位少女能如何合作。
“等我病好能起身,大概要多久?”
“七天吧。”这是霍乱的最长病程。
“你不会离开村子吧。如果想要合作,七天后在池塘边等我。”
克里斯安那想进一步追问,奈何地主张鑫哲走了过来,交谈只得中断。于是二位洋人离开了地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