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子的膝上躺着昏睡着的寧伽。雖然她全身都穿戴着鎧甲,但寧伽依然睡得很香。她看着帳篷的門帘,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距離那次可怕的襲擊已經過去三天了。安比克已經和其他犧牲者一起火葬,寧伽目前由同為侍僧的黑袍子暫時保護。雖然倆人根本就沒有見過面,黑袍子甚至連真容都不曾暴露,可寧伽依舊對她有種天生的依賴,嘴巴多的人對此猜測不已。

“去啊,大哥!”門帘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去去去,你怎麼不去?”這是大老爺的聲音。

“哎呀,如此好的妹子怎麼可以兄弟自己佔著呢?好事自然要讓給大哥啊!”

“可我這,我可從出生開始就單身了,這女孩子我還沒真的碰過——”

“您現在就去碰不就好了?!”

隨着一陣嚷嚷與肢體碰撞聲,大老爺還是被推進了帳篷里。他手中端着兩碗熱羊奶,卻差點因為推力而撒了出去。他一進門,便對上了黑袍子那警惕的紅眼睛,可不知為何,打起了冷顫。

“來送奶嗎?”黑袍子眨了眨眼睛,然後微微彎下腰,以示感謝,“謝謝。他前些天受了些苦,正需要一些……溫暖。”

大老爺一愣,便笑嘻嘻地坐在黑袍子對面,把羊奶放在木桌上。他深呼吸幾次,強迫自己安心下來,但當他不自覺的看向黑袍子的眼睛時,又會掩飾一般的咳嗽起來。

“有什麼事?說吧。”黑袍子閉上眼睛。

“別閉眼睛——”大老爺張口就來,但又立馬改口,“不——呃……好好,您繼續。”

黑袍子忍不住煩,追問道:“請直說。不要打擾孩子。”

“說實話,那一天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的眼睛迷住了我……呃,對。眼睛。你的眼睛有鳳凰那樣的秀麗尊貴……對!鳳凰,神鳥,三神的吉祥物!我說的沒錯吧?三神教的侍僧對這種事最清楚了。”大老爺突然相當熟練似地說起來。

黑袍子微微睜開眼睛。那一雙微睜的紅瞳想要掩蓋自己。

“對……你看看——呃不,是我看看。你的睫毛和你的頭髮一樣,是雪白的,很長,閉上眼睛的時候我甚至可以覺得你的下眼皮要被一層白紗蓋住了,那樣子很神秘,徹徹底底地拉走了我的好奇心。而且你的眼瞳和普通的侍僧不一樣,侍僧的眼睛會不自覺的發光,那是不可控制的,因為那代表的是他目前的心理感受——但你不同!你遇到什麼事都波瀾不驚,無論怎樣你的眼睛都沒有綻放光芒!對,你一定經歷了許多連一個十幾年的老兵都不敢想象的事,對吧?”

大老爺說罷,便不由得湊近了一些。黑袍子壓下了頭,再睜開一些的眼睛卻向上瞥視着大老爺。大老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黑袍子的眼睛並沒有單純的發光,而是燃起了黑與紅的火焰。火焰向空中揮散,並在半空消逝,彷彿逐漸消失融於空氣。

這樣的火焰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大老爺瞪大眼睛,腦海里不自覺地搜索着一生中聽到的各類傳說。“那是——靈魂之火?!還是黑與紅色?”大老爺驚呼道。黑袍子渾身一顫,然後緊接着噓聲,生怕吵了孩子。

“沒錯,是靈魂之火,這是靈魂之母娜羅莎伽的力量。你滿意了吧,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吧?”黑袍子悄聲說道。

驚詫之下,大老爺徹底失去了繼續搭訕的勇氣,只能說:“沒錯……你是……一定是三神教的聖女之一。”

“嗯。沒錯。”

“我叫拉波……是個孤兒。我從來沒嘗試過和一個女孩稍微正經的搭訕過……如果我冒犯您了的話,我很抱歉。若您要懲罰我,我全然接受,我罪該萬死。”

“我叫白亞。是三神教侍僧,也是娜羅莎伽的聖女,以及她的信使:齋玉鳳。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的。”

拉波徹底失去了大老爺的底氣。他嘆了口氣:“果然如此嗎……紅色的暗影,真神的力量……”

黑袍子不怎言語。然後,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摘下獸面的那一刻,她全身上下的鎧甲全都燃起了黑與紅的火焰,然後又迅速熄滅,只露出了一層幾乎半透明的靈動長紗,與藏在紗裙下的雪白而粉嫩的肌膚。摘下獸面之後,誰也無法描述那般的美與聖潔。在凡人眼中,她是神女,是只有鳳凰三神才能塑造出來的絕美之人,是任何描述白與美、高潔與典雅的詞都無法形容的極致。但是對於神來說,這樣的容貌又是怎樣的呢?也許,她之所以長這樣,只是為了應付凡人的感官罷了……

她黑袍下的身姿只穿着一層紗裙,所以身材其實相當顯露且性感。她的身體曼妙卻不乏鍛煉,女性柔美的魅力與健身後才有的剛強居然渾然一體的並在了她的身上。更難以讓人想象的是,她那明顯經過鍛煉的身體上居然沒有鍛煉或受過傷的痕迹……沒有曬痕,沒有傷疤……只有結實卻苗條起伏的肌肉,與聖潔的白……

這是神助之人才具有的白,她不枉為“白亞”。她給拉波的完整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為什麼是白色?”拉波下意識地問出這個問題。

“我喜歡,所以是這樣。”白亞輕輕端起熱羊奶,吹拂一下便抿下一口,“呼,好暖。像姐姐剛泡好的甜酒……”

拉波點了點頭,但卻意識到什麼問題:“什麼是……您喜歡?”

白亞卻轉移話題:“我和這孩子一樣,不太喜歡和陌生人交談,也不想被關注太多。剛剛也許我有些失禮,請見諒。”

“不不不,是我對聖女大人失禮才對!我有眼不見聖山,哪知穿着如此神秘的您會是聖女大人呢?”

“嗯,呵呵……你是薩滿,為什麼要對我如此尊敬?”

“因為……因為……”

“因為敬畏。你知道,紅色意味着什麼。”

“……”

“世界有八大元素,而已經有6種元素有了專屬的圖騰色。”白亞放下羊奶,輕輕撫摸着依然熟睡在膝上的寧伽,“琥珀色,火。藍色,水。棕色,土。白色或無色,風。金色,光明。紅與黑,暗影。時間與空間沒有顏色,因為謝爾諾絲不打算為這種沒有實體的東西給予圖騰的色彩。”

“而暗影元素,黑色是凡人的力量,紅色是……”拉波吞了口氣。

“三神。”白亞接了下去。氣氛與答案一樣具有某種真實,充滿了確定性帶來的凝固感。

此時此刻,兩人只能聽到寧伽的鼾聲,與帳篷外人們來往的聲音,卻沒注意自己面對面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那杯拉波給自己準備,卻被白亞當做給寧伽準備的羊奶,早就已經涼了。

“我該走了。告辭,聖女大人。”拉波迫切地打破沉默。沉思得像是睡去的白亞並沒有太大反應。

拉波站起身來,徑直朝門帘走去。他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白亞幸福的笑着。

拉波大吃一驚:“您在笑?”

“因為你對我坦誠相待……坦誠相待……”白亞低聲說道。

拉波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某種火焰又燃起來了。

白亞直視着拉波的眼睛。拉波這時候才知道自己錯了:誰說白亞的美只是單純的神聖?大錯特錯!那把人融化在溫柔鄉的魅惑早就不由自主地征服每個人了!原來所謂聖女也是婊子。拉波此時只能用這種根本就不適合的話來形容這種感覺,但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怎麼能把這樣美而溫柔的人說是婊子?

“你想問我。”她閉上眼睛,因為她徹底看穿了拉波,只需要一點點引導,“你想知道,我的年齡?”

拉波沒有說話,他只是睜大着眼睛,彷彿這無時無刻都在不自覺地迷住他的聖女,在以後就只會隱藏在那可怕可惡的獸面下了。

“12歲。離20歲成年,還有8年。比這孩子大那麼幾歲而已。”

“您才……不,可你明明才比我矮半個頭!我一米七幾,可——”

“我幾歲,與我身體有何關係?”

“哦不——”

拉波逃一樣的衝出營帳,外面的弟兄們等着他很久了。

“老大,怎麼樣啊?”

“順利不?嫂子長得怎麼樣啊?”

“去你娘的嫂子!以後別亂給我安排什麼約會!都給我滾!”

“嘿,瞧把老大嚇得,怕她是個妖魔鬼怪。”

“閉嘴!閉嘴!”

白亞聽着外面的喧鬧,搖了搖頭,苦笑不已。

“媽媽……”寧伽此時已經醒了,正揉着眼睛旁的眼淚。

白亞關切的問道:“你醒了?要喝羊奶嗎?”

寧伽擦乾眼淚,定睛一看,一時間卻認不出來是誰。他坐起身來,端詳着白亞,並沒有注意到她正在用靈能給羊奶加熱。“待會就好,待會就好……”

“對不起……”寧伽居然蹦出這樣一句話。

“唉……唉?為什麼要向我道歉?”白亞一嚇,卻不小心撒了一點奶出來。她趕緊擦掉桌上的奶漬,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他。“難道……難道……”白亞的臉色逐漸變的慘白,語氣也有些吞吞吐吐,“我……其實我……”

“對不起。我早該認清楚的。”寧伽依舊在道歉,“你不是媽媽。媽媽不可能是這個樣子,她不會有這樣的美貌。我認錯了人,對不起。”

白亞的眼睛微微發亮。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到了夜晚,等寧伽入睡之後,白亞重新穿上獸面與鎧甲。幾天來,她清楚着真相,現在該是徹底揭穿的時候了。

“齋玉鳳,為您服務。”此時,另一個穿着白色法袍的蒙面人站在白亞身旁,畢恭畢敬地說。

“保護孩子,他絕不能受到傷害。”白亞簡單地命令道,“如果出現異樣,便通知第三眼。他知道怎麼做。”

蒙面人彎腰行禮,說:“確認指令。執行。”然後便熄滅帳篷里的燈,隱藏在黑暗之中。

確認好一切萬無一失之後,白亞徑直走向大薩滿的主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