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面罩下,是一张熟悉的男性面容。

佐罗松开手,长身而起,嗤笑了一声:“胆子大了不少,身手却越来越差了,小菜鸟斯图亚特。”

被称作斯图亚特的男人哑然,缓缓撑着地面起身,许久后才看着佐罗愈发凶煞的脸说:“不是谁都像你那样变态。”

佐罗与斯图亚特对视,一时间有些失神,脑中无数画面纷呈,仿佛有一座时光之门被打开,让他回到了那片弥漫着硝烟与火云的血腥战场。

连绵不绝的枪鸣与炮弹轰鸣中,铺天盖地的流弹射穿长空,大地上沙尘漫起数十丈高,红色的鲜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永无止境地蔓延向地平线。

面容稍显稚嫩的斯图亚特跳上战车,不顾随时可能将他打得千疮百孔的枪林弹雨,在发出一声豪情万丈的嘶吼间,悍然扣下了重机炮的扳机,然后就被佐罗的大手抓小猫似的抓了下来。

现在看来,这种空有悍勇的热血行为仅仅是在无意义送死,在可视度不超过十米的诺大战场上操炮射击,就算射手技术再精湛,射中敌人的几率可能也只比彩票中奖高一些,何况还是个小菜鸟的斯图亚特。

之后接近整整一年,斯图亚特都跟着佐罗在各处战场间辗转,从热血悍勇,到逐渐冰冷麻木。

这一年间,佐罗从不藏私,是以斯图亚特杀伐技艺成长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到了最后的离别之时,他已然成长为能在任何战场上独挡一面的强者。

讽刺的是,佐罗每次被调剂去的军团资源以及“时运”皆是最差的,回首再看的话,甚至可以说上层就是明摆着让佐罗去送死,所以同一军团的战士接近覆灭,但佐罗却屡屡活了下来,甚至战功也高得吓人。

直到佐罗所在这片战区的战争暂时结束,上层也未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加罪于他。

斯图亚特是寥寥几位存活者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全程跟着佐罗在那片大战场上通关了所有送死任务的士兵。

不过在佐罗眼中,斯图亚特依旧是个垃圾小菜鸟,即使事实证明,活到了最后的斯图亚特天赋远超常人。

现在,斯图亚特的身材高大了许多,鼻梁依旧高挺,纯粹如墨的黑色瞳孔,干练的淡金短发……一切都如从前,只是五官与面庞轮廓已然十分成熟,失去了曾有的稚嫩感。

遥远记忆与现实重叠,斯图亚特拍了拍失神的佐罗肩膀,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有个退伍了的菜鸟,不好好用巨额佣金享受生活,反而又出现在了灰色世界的视野中,更愚蠢的是还留下了痕迹。”佐罗眯起眼,“而且留下的痕迹手法被分析出,出自某支早已覆灭的军团,就想来看看是哪个蠢货把我教的忘了,毕竟活下来的就那么几人。”

闻言,斯图亚特耳根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无法反驳,一口气憋了许久后有些不服地呛道:“你的佣金不也高的很?怎么不好好享受生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战技似乎也没怎么长进吧。”

话罢,斯图亚特又忽地感到一阵面热,自知现在反驳佐罗的样子,像极了以前还跟着佐罗征战的时候,每次犯错挨骂都要嘴硬强行扯上两句——即使每次犯错他都后悔得彻夜难眠。

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内,数年前充满血腥的记忆却远比其他时光清晰,那也是佐罗将初入战场的斯图亚特,带到了常人不可触及之境的一年。

随后,斯图亚特忽地自顾自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佐罗面前,似乎自然而然就变得稚气。

“那之后,我继续在战场征战了大概...六年、还是七年八年?我已经记不清了,战场上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回首再看,空空如也。”斯图亚特自嘲地低吟。

佐罗轻轻点头,他在离别之时就说了希望斯图亚特早些退役,但斯图亚特固执地选择了继续征战,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战场了,直到后来才大梦初醒。

“你来这里做什么?刚才的那阵红色虚影就是所谓的阿撒托斯吧,那和你有关系?”佐罗想起正事,语气不觉间凌厉起来。

斯图亚特蓦地低下头,目光黯淡,顿了许久后,轻语:“记得那个大胡子长官吗?”

佐罗一怔:“救活了?”

斯图亚特黯然摇了摇头,说:“大胡子曾与大伙炫耀自己有漂亮的妻子与可爱的女儿,我们当时没太在意,只顾着哄笑。战后,他变成植物人半年后死了,而在这期间,失去庇护伞的一家人自然难逃悲惨命运,我却作茧自缚地再度沉浸入战场。”

“我还记得,他曾说:斯图亚特,你小子似乎有活到最后的潜力,老子怎么说也是你长官,在老子死后,你得把我全家老小都照顾了!而我当时笑骂了一句:比我先死还做个鸟蛋长官!?”

佐罗又一阵失神,许多消逝已久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重现。

“很久后,我才从战争中苏醒,抽身而出,开始寻找自己用于杀伐之外的意义,同时也想起大胡子以及很多人,心中满是遗憾。我想要弥补,当然,不是什么伟大行为,只是在试着填补我内心的空缺。”

与佐罗分别后,战争成就了斯图亚特,也成为了他的心魔,将他束缚,无法抽身,没有愿望,没有理想,没有自我,只是一味沉浸于自身唯一所能之事,即战场杀伐。斯图亚特再回首,那段时光就像是一片空白。

斯图亚特指向不远处地上侧躺着的少女,说:“现在,我找到了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