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矛盾已解决,新的矛盾又出现。

一是随着任务与训练,雾的战斗技艺愈发惊艳,但雾的加工技艺却从未增长。这令上层有些头疼。

雾的所有任务都是一击必杀,功成即退,算是完成得无可挑剔了,但若无法进行慢加工,任务利益难有突破。

二是她作为唯一一名稚嫩的加工者,其余人又不知她底细,自然是引起了许多人注目,想要染指。

于是,她的住所附近又多出了一具具无头尸体。

这些尸体并非近乎无欲无求的专业加工者们,而是其余如雇佣军等类的契约者,当死伤逐渐增多,各派系之间发生了不少争执,为此吵得不可开交,最终却在来自高层的压力下被迫平息。

但欲望不会平息。

一具具无头尸体依旧出现在了雾的住所附近。

无奈之下,雾再次被调离,住进了一间有些特殊的宿舍。

一名冷若冰山的加工机器、一名空洞嗜血的行尸走肉,两者都是令人颇为头疼的存在,无人愿意离她们过近,但两人间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间宿舍从未受人侵扰,而宿舍内的两人也井水不犯河水,明明近在咫尺,却如看不见对方一般各据一方,互不干扰。

雾只记得她的代号似乎是“白”,是一名专业加工者,除此外一无所知,也从未见过她开口。

时日推移,雾以高到令人发指的效率完成着任务,但全是酬劳相对较低的快加工任务以及破格参与业余加工,算是物尽其用,同时意在通过大量任务提高她的加工水准,加速成长。

一月月时光流逝,随着雾割开的咽喉越来越多,突破百位数,雾的快加工术已经精湛得不输专业加工者,所有任务对她来说皆易如反掌,但她却再次陷入了迷茫。

当加工已成为弹指般轻而易举的小事,雾忽然间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自己享受将人枭首的快感吗?答案显然是“否”,雾从未因此觉得愉悦。可是那为何从那一日之后,自己要无限重复着这一举措?

雾曾认为,在试炼之夜中,自己已经找到要做的事了,却在将这件事做到极致后愈发麻木,就如兴奋剂渐渐失效一般,被埋藏的痛楚又开始浮现。

一次次杀伐依旧完美,雾却愈发迷茫甚至感到痛苦,她空洞的内心反而因此出现了裂痕。

她数月以来首次开口,问向永远如冰山般冰冷的白:“加工,有意义吗?”

白不答。

被故作无视,雾也不生气,继续独自沉浸于自我探求中,却又被徐徐向自己走来的白惊醒。

只见白手中拿着一部老式手机,将屏幕放在雾的眼前,上面写着:“有。”

雾问:“有什么意义?”

屏幕打出一行字:“它赋予了我存在的意义。”

雾怔住了,尚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涵义。

白看着雾迷茫的神情,若有所思,许久后打字:“你为什么是‘雾’?”

雾皱眉,首次唤起了进入基地前的记忆,然后断断续续说:“将我引荐入基地的人,她说...刚见到我时,我眼中泪水打转,就像浮着层雾气...希望我...”

话音戛然而止。

雾空洞的目中再次涌出了泪水,很快就决堤般溢出不止,顺着脸庞不断滴落。

“希望我...永远记住自己流泪时的模样...”一时间,雾麻痹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掩藏在最深处的痛苦成倍作痛,令她无助地蜷缩起了身子,竟有些窒息之感。

雾想问问为什么,却也知道无人能给予她答案。

为什么数年相伴的血亲忽然之间变得陌生而冰冷,将自己无情贩卖换取虚浮的物质?

而一个素不相识,将自己从一个炼狱推入另一个炼狱的女人,却希望自己能从空洞中解脱?

雾比寻常孩子懂事得快许多,很多事情都能在片刻间理解,而痛苦也因此深了几分。

可是,世界上稀奇古怪的矛盾依旧无解。雾本应痛恨抛弃了自己的父母,可当雾回想起自己亲手砍下父亲的头,以及母亲被父亲枪杀的画面,却又心中抽痛不已;

雾本应痛恨逼死了自己父母、又将自己送入暗网的黑衣女子,却反而对她升不起一丝厌恶,唯有素不相识的她以极度扭曲的方式怜惜着雾。

推入炼狱之恨、绝望中的救赎,两者谁更沉重?

到头来,雾谁也恨不起。

雾无法理清,同时也迟迟意识到,自己有着超然的天赋,尚处于成长期就已胜过许多完成培育的专业加工者,宛若天生注定一般。

难道这就是她无可避免的宿命?

哭声持续了整整一夜,白对此置若罔闻,一举一动分毫不受影响。

次日,雾就恢复如初,依旧扮演着完美杀手,只是她目中已不再空洞。

她依旧保持着极高的任务效率,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什么也未改变,甚至加工技艺又精进了一分,但她知道自己已然无法像从前那样,什么也不在意地当个加工机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