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火降临焚穿地下基地之前，地球上的一处封闭空间久违亮起了一盏残灯。

会议室昏暗压抑，一张长桌横亘，长桌尽头处是一道高大身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长桌旁其他身影。他浑身被包裹在黑暗中，只有两只戴着纯黑手套的手摆在桌上，十指虚握在一起，如同开出了一朵墨色之花。

长桌上的其他身影坐次稍显淆乱，有几张座椅空荡荡的，是以长桌旁身影七零八落，错落坐开。而注目看去，身影竟全非实影。

若是一眼草草看过，会以为是全息投影，但凝目细致观察，会发现每道虚影都是由无数电弧构成，偶有微渺电光炸开，炸得虚影上一小块区域明灭不定，显然是技术还未完全成熟。

一道声音响起，语气平稳，音色在经过加密后，如锈蚀机械般枯哑：“委员会序列已经久未变动，而这短短几天内，就有三人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虽说对方是高完成度人工智能，但此次变故也反应出暗网体系仍存在极大漏洞，否则击杀委员的任务怎会从上到下除了执行者无一人知悉？务必亡羊补牢，不要安逸久了，就忘了根本。”

其余虚影皆是点头赞同。

虚影中，一道阴森的声音轻笑了一声，说：“你是想说，现在空出的座椅余温尚在，你想问问谁的手能先搭个边，是吧？”

闻声，其余虚影皆是寂声，而最先开口的虚影转头看向阴沉发笑的虚影，笑呵呵地注视了三秒，却什么也没说。

长桌尽头的黑影似转了下脖子，沉声说：“那些死去委员的位置都先空着，你们想玩什么花样都给我等到此次变故落幕，所有事务由我暂时代理，等影响结束，再行选替。”

长久的寂静。

长桌旁最接近尽头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说：“暗网委员统共十二人，首脑您独自揽下三人职权，便是整个委员会四分之一的权力，这将打破现有平衡，注定掀起血腥。”

其余八道虚影默然，齐齐逼视向尽头高坐的黑影。

黑影合握的手松开，伸出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上敲了三下，说：“影响结束之前，我不会允许血腥从任何一处掀起，包括我自身。我不指望你们团结一致，但在覆巢之危时，至少别从内部再生横乱，那实在太过愚蠢，我绝不允许暗网高层中有这么愚蠢的人活着。”

虚影齐齐答是，相互对看了一眼，而最接近首脑的那个虚影对面已经空了，他又缓缓低下头，凝视着桌面。

一道靠右的虚影在其余虚影无声片刻后，沉声说：“此次变故是近几年来暗网最大一次受创，但世界秩序的受创远比我们惨重，凡是与信息化接轨的事物，失乐园系统都留有手笔，甚至各国高层权限都被锁死，硅谷化为战场，已经投入了近十万士兵，却只是勉强维持封锁，若不及时遏止，变故规模会继续扩大，甚至发展到影响整个世界的层面，此时我等确实不该内争。”

“这团火已经烧得很旺，在现代，失去信息系统就如同野兽被拔光爪牙，会被各方啃咬得不剩骨头，若规模继续扩大，世界网络彻底瘫痪，枪弹比什么都管用，届时离倒退回旧世纪不远了。”一道虚影说。

低着头的虚影补充了一句：“失乐园的算力仍在不断增加，也许12小时内就能再次夺取暗网权限。”

虚影们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一道虚影开口：“是否需要动用‘那个’？”

这个问题除了首脑无人可以回答，是以所有虚影颔首作听。很快，首脑伸手作安抚状，说：“‘那个’还未成熟，不可妄动。无妨，联合政府已经紧急会晤，失乐园的算力大部分都用在了他们那边，他们肯定比我们更急，一定会集中所有技术人员争夺武器权限，然后直接将失乐园基地夷为平地，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失乐园制造些麻烦。”

众人皆允，又是长久的寂静。一道虚影沉吟片刻，忽然有意无意地提了句，说：“A还身处硅谷。”

首脑看向那道虚影，说：“军方已将硅谷彻底封锁，我们无法再派遣更多部队渗入。但无需担心，A身边有白。”

白。这个简短的音节，却总能令人心旌动摇。

有些虚影闻言似是松了口气，而有些虚影一动不动，面无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白也无法护住A呢？序列是不是又少一人？”

首脑嗤笑了一声，双手摊开，说：“如果连白都救不了A，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残灯未熄，会议还在继续，各种异样情绪交杂在每具虚影心中，却都隐藏得很好，他们露出的所有神情，说出的所有话及语气，都值得彼此间细细玩味，因为眼中看到的往往才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