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小白踩着控制台,纵身跃起,左手堪堪够着天花板裂口处突出的钢筋,奋力一拉就爬上了天花板。

这里本是一处排气通道,地下基地的建筑结构颇为宽松,控制室上的隔层足有一米半高,数百根不知用途的钢铁管道蜿蜒曲折地分布在隔层中,但留出了宽裕的空间以待补葺,正好足够一个杀手微躬着身子行进。

隔层中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但着并不影响白向前行进,而且隔层间几乎是通行无阻,远比走常规通道要快。

小白径直向前方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停步,轻轻踏了踏地面,听到了一声略显飘渺的回响,判断出下方空间内物体摆置密度较低,显然是还未走出仿生池,于是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距离后,隐约间,小白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闷响,遂朝着那个方向拔腿奔去,闷响逐渐清晰,最终在小白脚下成片轰响,更是夹杂着数声嘶吼。

硅谷街头的战火已经烧穿天幕,上万仿生人进入战场后,士兵死亡率直线上升,仿生人抢过士兵枪械,机械的精密性得以彰显,各种武器在它们手中如臂指使,士兵就只能如靶子般成片倒下,血光四溅直染红高天,用血流漂橹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而士兵要破坏仿生人需要精确射击头部,或是将仿生人整具轰烂,在自动武器及制导武器权限受限的情况下,往往数名士兵合击,才能摧毁一个具备在高速跃动同时精确点射能力的仿生人。战损比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值,只有靠不断用数量填补战损,才能勉强维持硅谷的封锁不被突破。

在无数黑客合围下,才从失乐园庞大却有限的算力中,争夺回了最基础的通讯权限与些许控制权,数架军用运输机跌跌撞撞飞至华立英上空,将上千人规模的特殊机动士兵投入仿生基地,然后飞旋着回归大地,寥落为一团团炽盛焰火。

这些士兵就如同一柄直插向敌人心脏的尖刀,却没想到基地内部景象远比外界恐怖,无数仿生实验中的失败产物如潮水般涌向他们,数量还是其次,若非他们临战素质过硬,那一具具扭曲恶心的造物就能让他们当场大呕。

与外界致力创造美好世界的精密仿生人不同,这些失败的产物已经脱离了人形,形态上真的可以用长得随心所欲形容,就像是用战场中的残肢碎肉胡乱拼凑而成,能有完整五官都算奢侈,脏器搭着碎肉在体表外晃荡着,还在犹自蠕动,有的甚至是成千上万只眼睛搭成的混乱生物。

数挺步兵型加特林转管重机炮横拦住这片训练场的关口,30mm的口径中每秒喷吐出近千道光点,咆哮着撕穿面前似无穷尽的血海肉山,可是预想中暴风雨般的血肉爆鸣声没有出现,而是子弹打在金属上铛铛回响不绝。

士兵们骇然发现,怪物的血肉表皮下是一具具金属集成架,哪怕将它们打碎,控制中枢残存的部分也能进行攻击,于是漫天遍地的金属残块反如暴雨般冲刷向关口,一时间血肉横飞,空中满天迸溅着残破的军服与碎骨碎肉。

千支枪管齐齐狂乱轰响,更有士兵顶着战友尸体决然冲向机炮让其不断轰响,或是找准空隙掷出所有战术投掷弹与规模杀伤武器,试图彻底摧毁机械核心。

两股钢铁洪流对冲下,彼此间都愈渐衰弱,最终士兵方收下了空前惨烈的胜果,寥寥几十人站在一片血海中,短短数分钟间,上千生命如水流逝不返,血肉搅成一团泥泞,散发出无比恶腥的气味,但幸存的士兵们都已经麻木了,才没有吐得把胃都翻过来。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因为他们听到了地震般的声响。

数匹巨型产物从实验室中走出,皆是高达三米以上的混乱生物,体表由血肉与金属随意铺就,肢体与头颅从躯干的任意位置长出,唯一与人类的相同特征就是有一双用以支撑移动的双腿,粗如水桶,筋肉如钢铁浇铸、分明更胜雕刻,足底没有脚掌,而是一团硬质肉块。

仅剩的一挺加特林当即轰响,钢铁长鞭在数秒之间就生生撕烂了一只巨兽,其余巨兽露出惊恐的神情,却是飞奔了起来,将地面踏得剧烈颤抖。

一头巨兽用躯体硬顶着洪流般扫来的钢铁长鞭,其余巨兽趁此跑动着围住士兵,普通枪械的火力对它们来说就像被老鼠啃咬了一口而已,远远不足以突破身上厚重的金属肉块混合甲,现有军火除了机炮就只有榴弹能造成威胁。

“啊!!!”一名士兵疯狂嘶吼,手中枪管同时不断喷吐火光,却只是打得巨兽身体一阵颤动,很快弹匣打空,庞大阴影就将他吞没。

“噗...”

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传出,巨兽挥动着血肉淋漓的大爪,轻而易举地将士兵拍成肉泥。

钢铁长鞭扬起,榴弹爆如烟火,亦是将巨兽撕得残肢乱飞,无数碎肉与金属破片漫天炸开,被足以掀翻重装坦克的火力大卸八块,肉块散乱砸了一地。

但当榴弹打空、加特林炸膛,仅剩的两只巨兽就开始了一边倒的屠杀,即使它们的躯体也已经破烂不堪,小口径枪械能造成的伤害依旧有限,硬是顶着弹雨杀向士兵,轻轻一挥爪,便是漫天血雨成幕。

“长官...撑不住了!”一名士兵右手臂已被巨兽拍烂,正充当诱饵挑衅巨兽,可是子弹打在巨兽身上却收效甚微,大爪不断朝他呼来,好几次差点正中躯体,光是掀动的罡风就几乎要撕裂他的皮肤,死亡在身旁穷追不舍的痛苦让他崩溃。

“坚持住,巨兽已经半死不活了,等攻破核心区,你就是世界英雄!”军官激烈慷慨的声音传来。

“换人!快换人!我跑不动了,去他妈的英雄!”士兵痛苦地嘶喊,方才又是一爪掠过头盔,凶暴的劲风差点让他失衡摔倒,可以想象要是一爪拍实,头颅会毫无阻碍飞离身体,再砸到墙上于头盔中爆碎。

“不要畏惧!畏惧只会害死你,集中精神,相信你的战友!”军官高喊道,圆润激情的声音有了丝沙哑。

士兵闻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完全崩溃,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操你妈的战友,我就是个弃子!”

“噗...”

一只巨兽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踏之下地动山摇,巨爪如一座小山天降,向士兵当头盖下。

士兵还没来得及露出痛苦神情,就噗的一声变成了一滩肉泥。

“E168,顶上。”

被点到的士兵毫无犹疑地抛下武器,接替充当诱饵的使命。

这倒不是他有多自信或相信战友,而是他知道如果自己拒绝就会被立刻射杀。而不知道下一个诱饵会不会是自己的战友们,也会使出吃奶的劲扣动扳机射向仿生巨兽。

军官忽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们都是弃子。”

一声声沉闷的拍打声响起,士兵们接连充当诱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地上化成一滩滩血泥。

很快,事实证明了他们的牺牲是无意义的,还站着的士兵寥寥无几,军官面无表情地拿出了胸口上挂着的特殊通讯器,说:“任务失败,请尽快夺回武器权限,采用歼灭级以上覆盖式打击。”

话罢,长官往地上狠狠砸下通讯器,丢开枪械接替充当诱饵的使命。

...

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小白是这样认为的。

大批失败品被他们肃清,面前仅存的两只巨型仿生兽也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战斗能力在白眼里已经可以忽略。如果要挑些毛病的话,就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加特林机炮以及过早打光榴弹,否则白得到这些武器就能更快攻入核心区。

这片训练场已经被彻底打烂,没有一寸完土,甚至大片地面连带隔层都被打穿,可以直接看到下层的房间。小白不知何时已经跳下,从一片断壁残垣中钻出,在废墟中捡起两把步枪,一把单手拿着,一把挂在背后,最后又挑了把称手的手枪。

两只仿生巨兽怒吼连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幽灵般出现、又幽灵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