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被各样顶级设备堆满的黑房间内,小黑坐在一张线条流畅的电竞椅中,将胸中那口浊气深深吐出。键盘右侧的纸巾团堆成了一座小山,小黑一张纸抽出抽纸,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真的太过凶险了,如果维克多没有在最后一刻收到通讯,小黑打算先冒充高层对维克多忽悠一番,即使自知没有明确指令不可能骗过维克多,但拖上一段时间总是没问题的。当然,代价是要面临事后极有可能被查出身份的风险,暗网的惩罚可不是玩笑。

好在有惊无险,这一劫算是过去了,小黑缓缓平复心境,对着话筒打趣道:“Athena,这个维克多的话还挺多的,要是雇佣军们像加工者那样什么也不多说,你俩估计真的就被打成筛子了。”

许久后,对端一直没有回复。

“Athena?”

“Athena?怎么了,说话啊!别吓我,Athena!”

小黑对着话筒不断叫喊,心头慢慢蒙上一层凉意,一股压抑的无力感包裹住他,恍然惊觉,原来自己除了敲敲代码什么也做不到。

忽然,音响中响起细微的摩擦声,一种像是指尖敲击,另一种像是指腹滑动,两者交织在一起,以特定频率鸣响着。

小黑宁神听着,很快反应过来,指尖敲击代表“点”,指腹滑动代表“划”,惊声说:“摩斯电码!?是白吗?”

音响中再次响起摩擦声。

电码在小黑大脑中翻译成了“是”,小黑焦急地追问:“白,告诉我Athena怎么了?”

“缄默者发作,昏迷。”

“测量她的体温和心率。”小黑冷汗再次淋漓而下,却没空擦了,双手正快速敲击键盘夺取摄像头权限,有了前面的权限基础铺垫,入侵过程十分顺畅,显示屏上很快就呈现出了控制室内的画面。

控制室内狼藉满目,天花板塌陷出一个大洞,土石砸到地上覆了厚厚一层。控制台前,小白一手捏着Athena的手腕,另一手用手背贴在Athena的额头上。

半分钟后,小白罕见地沉着脸,走到控制台对音频录入设备写出电码。

电码间隔频率被白缩短至五分之一,是以听起来就像是一串连续不断的摩挲音,以常人的记忆能力以及瞬态识别能力早就蒙头转向了,好在坐在控制台对端的是小黑。

“嗯...嗯...”小黑的大脑开始发热,哪怕缩短了字符间隔,整串电码还是十分冗长,“心率43次每分,体温35.7摄氏度...你确定?”

体表35.7摄氏度,那么人体深层温度肯定在35摄氏度以下了,已经处于低温症的状态了,如果体温进一步降低,影响到器官工作,低温症可能会在缄默者阻断生物电流之前取走Athena的命。

小黑沉吟片刻,说:“我能侵入这里,但核心资料包括缄默者的情报都在地下基地的核心‘失乐园’中,失乐园的防御体系天衣无缝,全暗网的黑客联手都没能攻破,也许直接破坏失乐园系统的实质载体是最好的方法。”

蓦地,显示屏闪过一串串噪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占满屏幕,小黑大惊失色,失乐园开始重新争夺控制室权限了!

人类无法与高程度AI在程序层面上对抗,小黑再怎么挣扎也只能拖延一点时间,他只能一边防御,一边用最快语速对小白喊道:“缄默者是AI合成的,核心载体区一定有解药资料,找到后破坏载体!”

这句话说到一半时,屏幕就已经被噪点占满,也不知传达了多少。

“草!”小黑心中横生怒火,一拳重重砸在了桌上,显示屏一阵晃动。

而控制室内,小白看到显示器中那个阴暗模糊的脸部轮廓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安那张微笑着的脸。她只听到了“AI合成...核心载体...解药”。

权限在短短数秒间被夺回,彰显着人与机器间的差距。

控制台上,平安的声音传出:“白?为什么要帮她,你知道你只是她的一个玩具吗?”

小白面无神情。

显示器上的画面开始变化,居中那张显示器画面中出现了一张黑底金字的合同,其余七张屏幕的画面也缓缓刷下,各样暗网文件以及图片都清晰呈现着。

许多张图片中都有着Athena的身影,比如第一张,Athena牵着一个浑身脏兮兮、血淋淋的小女孩,长街上雪虐风饕,小女孩衣着纤薄得如一层纸皮,但脸上没有一丝神情,仿佛被风雪撕扯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穿着黑衣的Athena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背景一变,Athena带着小女孩来到一处幽暗的屋子里,她靠在木墙上,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两人,一层阴霾浮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小女孩已经洗尽满身血水与污渍,换上了一身纯白色新衣,她身前是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正伸手在其它小女孩后颈上摸索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白只匆匆扫过这两张图片,就看向了主显示器上那张黑金色合同,底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弃婴、先天失语、专业加工培训等等字眼钻入眼帘,还有一行写着成交价目,货币是美元,数值被小白自动忽略,那道血色手印下,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一个“A”字。

“看到了吗?白。你只是她的玩具之一,或者说是一个商品。”

“你的过往、你的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一桩美梦,她不是救了你的英雄,只是捡到你后有利可图卖出去了,她完全有能力让你过上美好的生活,却把你卖到了名为暗网的人间地狱。”

“暗网加工者养成时的损耗率有多高你应该很清楚,而你还为了报恩送出信物,结果呢?看看现在吧,又让你来送死,你完全不必为这种活在世界丑恶面的扭曲人类以身犯险。”

小白神色淡漠,双眼如一潭死水般平静不波。

说完了吗?

小白抽出腰间匕首,一刀破坏了主显示器,随后把地上那具仿生人身上最后一团火光踩灭,在控制室中找到电源总闸与所有支路,逐一割断。

控制室陷入一片漆黑,小白将Athena抱到控制台后面,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随即紧紧握住如夜漆黑的匕首,投身近在眼前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