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两个小家伙相处了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后,乔南的心情倒是轻松了很多,虽然往外面的路会被堵住,但没有关系,今后总归会找到办法的,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咯咯的笑声从乔南的喉咙里蹦了出来,在空无一人的密林里有些可怖。

她只听着那笑声有一些诡异,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声音,等回过神来,才发觉秦柃回来了。

“原来你已经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南的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她回过头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事情这样开心?”秦柃走到她的面前,淡漠的眼神不经意间略过了她的脸。

乔南的笑还没有消下去,声音便低低地传了出来:“没有什么,只是今天可以出来,心里高兴,就不小心笑了出来。”

方才稍微高涨的心情,一时间像浇上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了下来。

“走,我们回家了。”似乎是觉察到了乔南的变化,秦柃握住了她的手,笑得很是温柔。

“我以后还可以出来吗?”乔南犹豫了片刻,低着头问了他一句。

秦柃一愣,但随即便笑了起来,“你想要出来吗?”

乔南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什么叫她想出来吗,如果她不想出来,她为了什么还要问他呢?

她一时气急,从他的手里将自己夺了回来,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等她走了几步后,心中有些发虚,一时又有些害怕,正想停下步子,秦柃已经追了上来。

“你若是想要出来,也是可以的,”秦柃含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只是你想要出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句就好了。”

乔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很害怕那个房间。

她正想要回头,谁知道却突然没有了意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了,秦柃正躺在自己的身边。

秦柃睡得很熟。她从来没有见过秦柃的睡脸,因为自从她来了这地方,就总是嗜睡,从未有一次比秦柃更早醒来。

等她改了嗜睡的毛病,便总是想要出去,所以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找秦柃结界的漏洞,倒不是她不愿意考虑逃出失败的结果,而是这结果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即使逃不出去,她的心底也还是存着一丝不愿意老实死去的希望。不过这一丝希望死去以后,总还会有新的希望涌现出来,她倒是很相信这一点。

在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少女扬着狡黠笑容的脸。

“她……真的可以做到吗?”乔南望着黑暗中秦柃的脸,还没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他伸手摸了摸她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乔南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忍不住躲开了,“你怎么突然同意我出去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秦柃似乎并不想谈太多,只说道,“不过,你在这儿这样久了,难道不想知道你们家受了我什么恩惠吗?”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乔南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想睡觉了。”

“嗯。”秦柃应了一声,从背后抱住乔南柔软温暖的身体,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么温暖的躯体了。

乔南任由他搂着她的身子,她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她并不轻易挪动半分。

“我从前四处游历的时候恰巧碰见人族的某一族深受妖魔困扰,临时起意,便帮了他们一把,只是帮却是不能白帮的,但我一时又想不到到底该要些什么东西,就随口说要族长家的长女,而且以后每换一届族长,都要他们把头胎的女儿给我做新娘,如此,我便会庇佑他们一族的兴旺,”秦柃从后面环住了乔南的身子,又捉住她的双手,下巴颏抵在她的头顶上,让她很是难受,“原来不过是说着玩的,谁知道他们却很守信,小女孩儿一个接着一个往这山上送。”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在这儿似乎很难生存,所以你家以前的那些小女孩儿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岁,最小的一个是十五岁来的,十七岁死的。”

“可你却不同。我本来以为你也跟她们一样,也是早死的,只没想到你是个不死不老的身子,我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类,也许你都不算是人类了。”

“后来我又听说,天帝的小女儿因受奸人所害,早早便夭折了,天帝不忍小女儿魂无归处,成了怨灵,便叫人收集了她的魂魄,投到冥府,转生为人。谁知道你一投便投到了他们家,本来多消磨几世,你身上灵力耗尽了,便也就是个普通人了,谁知道又到了这里,被这灵气所养,倒成了个不死身的人族。”

乔南从未听过这样的事,这听起来也确实太过像是故事。但是她并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她伸出手来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却被秦柃捉住了双手,“阿南,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必须要听下去。”

“我……是乔南。”

“阿南,你为什么总要逃出去呢……”秦柃身体的重量压到了乔南的身上,他的嘴唇贴着她的皮肤,乔南觉得一阵恶寒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她觉得有点想吐。

“秦柃……我是乔南……”乔南忍着恶心的感觉,想要把秦柃从她的身上推开。

“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逃出去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秦柃却想是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只是想要把自己心底的情感对着乔南发泄出来。

乔南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疯子明明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可是她却像是一个傻子一样,想要跟一个疯子讲道理。

不如就这样吧。

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夜,她竟然久违地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刚出生的样子,眼前是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她抱着她,满面愁容,轻轻地叹气。

“我可怜的孩子啊……”妇人轻轻地叹出一句如烟的话语,清澈的泪珠落在了她的脸上。

咸而且涩。

乔南厌恶这个味道,便哭了起来。

母亲这才抹去了眼泪,轻轻地摇晃了起来,口中哼着温柔的调子,她在母亲的怀抱中沉入了梦乡。

但是在她醒来后,母亲却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母亲的肚子很大,大家都说母亲怀了双生子,是母亲的福气;但是乔南只能看见自己的母亲越来越消瘦,只有肚子越来越大了。

母亲要死了。乔南的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但死是什么呢?乔南不知道,她只知道母亲要离开自己了,她大声地哭了起来,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下来,把她压在底下一样。

没有一个人来哄她,只有母亲躺在床上,带着苍白的笑容,口中哼着熟悉的调子,但是她仍还是在哭,等她停止了哭泣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再身边了,她所能看见的只有一个灰色的院子和一棵灰色的树。

那棵树是她能看见的唯一的活物。

那是一棵很好的树,春天发芽,夏天长叶,秋天结果,冬天挂雪。

原来它还那儿吗?乔南呆呆地看着那棵树。耳边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但又实在不想离开这个梦境。就算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棵树也好。她能在墙边搭一架梯子,然后翻到那棵树上,逃离那个院子,只要能逃出那个院子,她想,她可能就可以逃出那个家。

但是逃出去之后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什么。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怀有莫名其妙的、脱离现实的想象。

就算未来有什么苦难,至少那是她自己选择的。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选择一直正确,但至少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利。

她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没有母亲。没有院子,也没有树。

早晨又一次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