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瞧着放在柜台上边的硬币，胖厨子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于是摸摸厚厚的下巴，他这才抬起头对门前的小个子女孩说道：“你能这么快来光顾我的店，我很开心……”
“毕竟我是个守信用的人嘛，这点糯糯可以作证~”
拍拍自己平坦的胸口，佐伊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黑猫正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开心是很开心，不过一枚柯帕尔连一块黑面包都买不到哦……”
“诶？”佐伊意外地看着麦克斯那幅抱歉的神情。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威尔伦拿给她这个铜币的时候说让她去买甜甜圈的。现在看来，别说甜甜圈，就连难吃的黑面包都买不起。再怎么说这位魔女也是废了那么大一番功夫帮他找了狗，结果才给这么一点报酬……
“那家伙真小气……”
嘟囔一声，佐伊望向胖厨子，表情里的失落很是明显，“唔……对不起，麦克斯，我可能要等一阵子才能过来兑现我的承诺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有空过来玩就足够啦，”
回头瞟了一眼店里边的座钟，麦克斯忽地一拍手，“不过，都五点了啊，我也正好快到关门时间，今天做的甜甜圈放明天的话就不新鲜了，要不全卖给你吧，虽然也没多少个……”
说着，胖厨子便打开柜台，二话不说地往纸袋里塞起了甜甜圈。
“诶！那样不好吧！麦克斯你不用……”
“来，五个甜甜圈，收你一柯帕尔，谢谢光临。”一只手向佐伊递去纸袋，一只手把柜台上的铜币揽入围裙肚兜。这番流畅的动作魔女记得自己看过一次。
虽然这些甜甜圈不如今早伊莱给她的那般热乎，但佐伊仍旧感受到了贴心的温暖，以至于忍不住热泪盈眶：
“呜……你人真好。”
“这可和我人好不好没什么关系，正当买卖，佐伊你刚好赶上打折而已。”冲佐伊一眨眼，麦克斯又笑了起来，带着身上的肉颤颤悠悠。
“这份恩情我一定不会忘的。以后等我有钱了，第一个就来买你的甜甜圈！下一次不会再是这么一个铜币了哦！”
“呼呼呼，那就期待你的下次光临咯。”
“对了，还有一件事……”手已经伸进纸袋，佐伊像是想起什么，动作忽地停了下来，“你知道伊莱在哪里吗？啊，他是一个卫兵……”
“知道知道，老朋友了，再说，当初可是他把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哦，”胖厨子笑眯眯地接过了话，“这个点他差不多也该下班了……如果不着急见他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今天他应该还会过来买明早吃的面包。”
“哦……那就……”
抱着尚未装满的纸袋，佐伊正打算在这家面包店的门口坐下来，店里的麦克斯就忽地一拍手：
“对了！能拜托佐伊你一件事吗？”
“尽管说，麦克斯你的忙我一定帮！”
“明天家里要来客人，我想早些关门回家准备准备，我把伊莱要买的东西先装好，待会就麻烦你给他，怎么样？”
“没问题，这点小事可算不上什么帮忙啦。”
不出片刻，魔女的手里又多了个纸袋，这一个看上去倒是满满当当。于是面包坊在胖厨子换身便装之后打了烊。挥手同魔女告别，麦克斯钻进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以他如此厚重的身材，无论离多远，看上去也还是挺显眼。
天色渐晚，周围人影稀疏不少，魔女与猫本打算聊些什么，但看看彼此，到最后也只是打了个哈欠。
难道这就是倦怠期。魔女不禁想到。
不过……之前她好像还记得麦克斯和她有些生分，实际交谈一番，佐伊才意识到事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虽说挺真实的，不过梦果然只是梦啊，话又说回来，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卫兵好像……
“佐伊？”
“哇！”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声音让魔女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瞅见面包店门口的魔女，卫兵有些惊讶。
“那……那什么……”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但在瞧见这位干瘦大叔之后，佐伊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直到被旁边的糯糯用尾巴拍了两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情必须得做，“麦克斯他今天有事提前关门了，知道你要过来买面包，所以特地托我给你留了这么一口袋。”
“哦！那还真是麻烦你了，在这儿等我这么久。”瞅着递来的满当当的纸袋，伊莱有些意外。
他当然没有料到，魔女还会递来另一个瘪了不少的纸袋。
“还有这个……”
“呃？”
“今早甜甜圈的回礼。”
“哈哈，不用啦不用啦，本来就是买给你当礼物的嘛，”
脸上的意外很快转为了哈哈大笑，空出一只手，伊莱想去摸摸她的脑袋，“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懂礼貌啊。”
“我才不是什么小孩！”
伊莱的手干脆地被女孩打开，佐伊把装着甜甜圈的袋子往他怀里一塞，气鼓鼓地说道：
“快点拿着！这样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对了，说起来今早上你是去了哪里？刚想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就已经跑没影了。”
见她这么强硬，邋遢大叔也只好接过来，寻思着如果继续这么聊下去又会变得不愉快，所以连忙换了个话题，
“啊……那是因为有事情要做，所以先走了……”
慌乱地转转眼珠，佐伊很快想出了一个听上去还不错的解释，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有事情要做，所以不能算是撒谎。
“难怪从早上过后就没瞧见你了，听守门的那几个家伙说，下午他们和你搭话的时候还差点把你给吓哭……”
瞅见佐伊河豚似忽然鼓起来的脸颊，伊莱识相地没再说下去了。
“那是他们突然冒出来吓我啊！其他人他们怎么不问，等我一进门就凑过来了，我还以为会被抓呢！”
这语气像是说换谁都会怕。
“哈哈哈，我替他们道歉，别生气别生气，他们也只是因为第一次见，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谁聊天会直接叫人‘等一下’，那不就是一幅要把我抓起来的意思嘛！”
说‘等一下’的时候，她还刻意模仿起下午那名卫兵的语气，虽然添油加醋地多了几分严厉，不过估计在当时的她听起来估计就是这么一回事。
“佐伊你老是对我们这么警惕，当然会曲解他们的意思咯，你想，反正也没做什么会被抓起来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我才没怕。”
与伊莱隔着三个人宽的距离毫无说服力。
“是不是小时候老被爸爸妈妈说不听话就叫卫兵把你抓起来，所以一瞧见这身制服就害怕了？”
“怎么可能！”
激动的语气让伊莱把这句话看作是变相地承认了，于是他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白色制服：
“其实我小时候因为淘气也老是被这么说，所以和你一样看见卫兵就怕，想着自己势单力薄，肯定打不过他们，于是后来，我就干脆地当了个卫兵，有句话叫打不过就加入，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才不当什么臭卫兵……”
“哈哈，我只是想说卫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啦，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哦。”
“我也不是……啊啊啊，总之不管你怎么说，我一点也不怕卫兵，也不打算加入！”
她可是魔女，和愚蠢的人类怎么可能一样。
趁着小个子扭头闹别扭，伊莱也走上了面包店的石阶梯，坐下之后，见佐伊没有离远，这才上下打量她一番，开口问道：
“说起来一直见你穿着这身魔女装扮，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还是说最近很流行这个？”
“魔女当然要穿适合魔女的衣服啊！”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让一旁的猫都支起了耳朵，本人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你说的对，那厉害的魔女佐伊，今天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呢？”然而这名灰发卫兵却并没有觉得奇怪，反倒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话，估计只把那句话当作是佐伊入戏太深。
这就让魔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下意识地开了口：
“今天我……不对，我凭什么告诉你！”
“说给我听听不也挺好的吗，你看，要是你做了什么好事，我还可以在卫兵队那边报告一下，这样下次你进城的时候卫兵们就会说，‘啊快看，是那个做了好事的魔女’，‘我是魔女大人的粉丝，虽然的确很想和她说说话，但还是不要打扰那么高贵的她了’……”
捏着嗓子，这位邋遢大叔不停变换着音色，好似真的有其他的卫兵说过那番话一般。然而他自认为哄孩子很有效的话术，只是让这位雀斑少女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喂，你把我当小孩子哄？”
本来还玩得挺开心，但在魔女这么一句过后，伊莱的表情也不由得僵住了。
“呃……”
“不过你要是那么想知道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啦。”
“哦！洗耳恭听！”
瞧那得意的神情，估计她也早想把自己今天的伟大事迹讲给其他人听了。
于是佐伊起身，像个演说家一般在邋遢大叔面前讲起了自己今天的经历，从发现贝奇，到后来进城帮它找主人，最后让他们俩团聚，几乎是一口气全给讲了出来，就连在河边睡过头没赶上时间的事也没有略过。
不少会暴露她真实身份的内容自然被稍稍订正了一下，比如从贝奇说话听来的事，就成了在路人那里问到的，即便如此，话里的诸多漏洞也很快被伊莱察觉：
“嗯……虽然能听出来的确挺厉害……不过，你说你和猫狗分头去找？你还说得过去，它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那那那是当然因为糯糯和贝奇它们很聪明啦，我把这件事和它们一说，它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看，糯糯过来。”
慌慌张张地朝旁边正躺着的黑猫伸手，佐伊说起话甚至有些结巴，连忙用求助似的眼神看向糯糯，当然是换来它一个白眼。
不过为了消除嫌疑，这只猫还是肯站起来，伸个懒腰过后走向魔女。
“瞧，很聪明吧。”佐伊想顺手摸摸它的脑袋，自然是被一爪拍开。
这番演技魔女自认为还算出色，对方有没有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厉害厉害，啊哈哈哈哈……”听这做作的假笑，估计是当佐伊在撒谎了。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不往怀疑她真实身份上边去，此番举动就没有白费，于是佐伊也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在本魔女的全力相助之下，流浪一月的狗狗终于和他的主人团聚啦，到最后，贝奇甚至连主人给他的肉肠都没吃完，就在主人旁边安心地睡着了哦。”
“看来你是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啊。”
应和着，这位大叔还伸手为她鼓了鼓掌。
“那当然啦！为了感谢我的帮助，贝奇的主人甚至还给了我些钱，作为帮他找到贝奇的谢礼，这袋甜甜圈就是用这笔钱买过来的。”单手叉腰，佐伊顺手一指被伊莱放在身边的纸袋，当然，是比较瘪的那一个。
“哇，那我怎么好意思吃这么有意义的甜甜圈！”
“让你拿你就拿着！都说了是给你的了。”即便尖顶帽的帽檐宽到可以遮住大半张脸，但坐下来的伊莱也不比站起来的少女高，于是那挑了一挑的眉头自然也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要不咱们一起吃？反正聊这么久肚子也饿了。”
“真的吗！”下意识露出的欢喜很快换成了严肃，“不……不可以，今早上你给我的甜甜圈都是我一个人吃的，我给你的甜甜圈也要你一个人吃掉，这才算两不相欠！”
“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啊，你来帮我吃两个怎么样？”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不是不可以。”瞧着看过来的真挚眼神，当然，只是魔女这么认为，佐伊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到最后，五个甜甜圈是被她吃掉了三个半，还有半个分给了旁边的糯糯。
瞧见小个儿女孩吃完之后的满足模样，伊莱也开口继续和她闲聊起来：
“听你这么说，那只狗好像还受了挺重的伤，没有处理一下？”
“我当然有帮它包扎过啦，况且既然它都回到主人身边了，也没必要再担心这种事情了吧？”
“那倒的确，不过我觉得那条狗狗的主人好像有点……耳熟？”
“你认识？”
“说话的方式，有点像一个认识的人。你说你是在这里问到了那人的名字，他叫什么？”
“威尔伦。”
“果然，”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这位大叔困扰的眼神像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威尔伦啊……没听说过他还养狗来着。”
“说不定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养的呢。”
“嗯……虽然有道理，不过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你都在码头区那边找到他了，差不多也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了吧？”
揉揉脑袋，魔女也开始努力回想起来。
“唔……给别人带路？”
“对，这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为了讨生计，他还有其他不少的兼职，比方说帮人找找丢失的东西，或者是做些不太正当的买卖，倒卖宠物猫狗当然也在其中，因为这个事，我们卫兵队已经把他关牢里去好几次了，那家伙还是屡教不改……不过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帮我们卫兵减轻了不少负担，况且那家伙胆子不大，警告两句就能把他吓一会儿，所以后来就干脆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番话让佐伊明显愣了愣，就连旁边的糯糯，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蜷在地上的闲心，支着耳朵听得认真，当然，关注点是在‘倒卖宠物猫狗’之上。
“那……他也有可能自己养点什么吧？”
毕竟在听闻贝奇这个名字过后，威尔伦脸上露出的喜悦不假，况且他还能说出贝奇的特征。魔女正用这个解释来安慰自己愈发慌张的内心。
“嗯，如果说是别的宠物倒有可能，但唯独狗，我想应该不会。”
“为什么？”
“是他自己跟我说的，”摸着自己胡茬的手没有放下来，伊莱仔细回忆起记忆中的场景，“我记得是因为瞧见卫兵队里的大狼狗，威尔伦表现得有点害怕，我去打趣他，他就告诉我说小时候自家养的狗发疯，追着他屁股咬了两个洞，所以他有阴影，一看见狗就害怕，还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养狗。”
“那他还敢碰贝奇……咦……”
在她抵达之前，威尔伦好像没有碰它？魔女依稀记得，他的手是犹豫在着的。
“你说你赶到的时候……那条狗已经睡着了？”
“对，它见到主人所以安心地睡着了，威尔伦是这么跟我这么说的。”
“隔了好久不见主人的狗狗……那股劲头没一时半会儿可过不去，至少我家的那只是这样，”说着，伊莱的眉头也忍不住皱紧了些，“虽说它的腿上有一道伤口，但那应该也不至于让它睡过去……莫非是伤口恶化了？”
“不、不会吧？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虽然仍旧有些不愿意相信，但魔女的语气里明显地多了几分迟疑，相较而言，一旁已经炸毛的猫就可不这么想了，毕竟从一开始，它就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嗯……或者是被喂了什么迷药。”
“啊！”
吃了一半的肉肠。
“喵呜——”
拉长的声音像是在警告，黑猫抬头盯着魔女，眼神急切，不过即便此刻它不出声，魔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蹊跷。
“抱歉伊莱！我想我得赶快去确认一下！”
转身就跑的魔女很快被拉住了手腕，传来的粗糙触感让她有些惊慌，不过对方的眼神却是毫无邪念。
“你知道那家伙在哪？”
“反正就是下午找到他的那个地方嘛。”
“威尔伦在城区各处都摆过摊，没有什么固定的点位，虽说如此，他的住处也只有一个……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那快告诉……”
魔女没想到这位大叔竟然会表情严肃地打断她的话。
“我带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