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輿論里,她從來都不是什麼正常的存在。

無論在誰的眼中,她都像是一個怪物,一個無論何時都伏案書寫着什麼的怪物。

一個只能與【瘋狂】這個詞彙掛鈎,融入不了【正常】群體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麼,她真的是【怪物】嗎?如果要這麼問的話,一定會得到贏得的嗤笑。是啊,你怎麼能對一個真正的【天才】這樣說話,她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天生之才】啊!

那麼,既然她是【天才】,就不能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之中了嗎?

這個問題同樣會得到同等的嗤笑。是啊,那不是當然的嗎,所謂【天才】可沒有辦法和我們這些一般人混在一起,她當然是一個【怪物】,一個早已向前邁出了無數步的【瘋子】。

就是這樣,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人們都稱讚她,頌揚她是一個真正的天縱英才,卻又詆毀她,排擠她是一個無法交流的怪物。

她僅僅是作為一個孤單的天才存活於這個世界上。

在其心中那團熾熱的火焰尚未燃燒殆盡之時,創作着屬於自己的物語。

或許,是在構建一個能夠容身的世界也說不定。

【+】

“啊啊,真美啊——,這樣的場景,是何等的美麗啊。”

那是,屬於一位少女自內心深處所發出的感慨之聲。

地點,卻不是什麼正常的地方。

這裡不是那名為不夜的城市,甚至不是什麼富有現代人文氣息的場所,半人多高的葦原讓艱難穿行於其中的少女覺得,彷彿自己就要這樣被其徹底吞噬。

天空,閃爍着火光,是衝天的烈焰,也是飛揚而至的火矢。這裡是一片美麗的葦原,葦草能夠隨着微風盡情起舞;這裡亦是戰場,飛濺的猩紅斑點壓彎了葦草的身形。

如果,能夠近距離的觀賞這種場景,無論是誰都會感慨這應當才是真正的戰國。屬於金屬的光芒毫不吝嗇的閃爍其中,金鐵交擊的聲樂無時無刻不在這片廣袤的平原之中奏響。

只是,稍稍有些怪異。

在少女的眼中,這裡毫無疑問是真實的,是一片無比美麗的,真切的戰場。

她所站立的地方,正是這片戰場的中心。

佩戴長刀的士兵們衝鋒着,手握長弓的士兵們瞄準着。身處戰場中心的人,無論是何等技藝高超之人,也無法長時間屹立其中。

這位少女早已於此屹立許久。

無數裹挾着烈焰的箭矢墜落在地。

但是,沒有任何一支箭矢掉落在少女的身上。

最多,也僅是墜落於周邊數米範圍之內,深深的沒入地面,留下殘破的尾羽殘存於世。

這非常的不符合常理。

倒影在她雙眼之中的,毫無疑問的真實的,名為【戰場】的絕景。

金屬與金屬的碰撞。

猩紅的液體飛濺。

有着略帶腥味的氣息,有着真切傳來的聲音,她很明確的接收到了這樣的信息。

在葦原之中,注視着吶喊震天的戰場。

她想要伸出手去觸摸,想要做些什麼來干擾,但又畏懼的縮回手去,又遺憾的長嘆一聲。

她害怕,她不敢,生怕萬一這一下,伸出手來,心中的某些脆弱的東西就會徹底碎裂,崩塌。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但是她覺得這裡很美。

她覺得戰場很美。

她覺得其中飛濺的鮮血很美。

她覺得這些不惜生命去戰鬥的士兵很美。

她覺得這樣僅是因彼此的信念而爭鬥的世界很美。

所以,她開始動了起來,她想要在這個世界之中找到更加美麗的東西。

但是與此同時,她也在感傷。

她感到有些寂寞,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就這樣在這個世界之中無盡的徘徊着,甚至懶得數究竟過去了多少日子。

這是一個戰爭頻發的世界,但少女的前行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她僅僅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的走着,看着。

她能看到草房之中所噴發而出的炊煙,她也能看到即便在戰爭之中仍舊堅強活着的商人,她一樣能看到為了主公而孤單前行的武士。

她所看到的,是一個充滿了生氣的,美麗的世界。但是沒有人能夠看到她,這個世界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看到她,沒有一個她能夠容下身的場所。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感到恐懼的了,但少女似乎早已習慣。

她感到寂寞,但她並不會因此而停下自己前行的步伐,她的內心堅強無比,她仍在觀測着這美麗的世界。

最終,她攀登到了皇宮的最高峰,這建立在陡峭懸崖之上的城市,盡收少女的眼底。

她靜靜的坐了下來,俯瞰着場景。

“是火。”

她看着地面上燃起的烈火。

“這裡就是終焉了。”

她低喃着這樣的語句。

她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看着殺入城內肆意縱火的武士,看着操起長刀最後拚死一搏的平凡人。

她只能這樣看着。

她什麼都做不了。

【+】

不夜市的某一所公寓之中。

是一棟矗立於市中心邊陲區域,被好好裝飾過的現代化建築。

從外觀上來看的話,毫無疑問是一棟能夠稱得上是高端的住所,其內在也確實如此。

優秀的外飾,優秀的內在,所矗立的區域又恰到好處,最為主要的是房租的價格反倒更加貼近舊城區一些,毫無疑問是福音一般的存在。

就是這裡五層的某處,有着一個對於其他房客而言無比怪異的住戶。

“怎麼樣,新作的構思有什麼想法了嗎?”

聽了放了免提的電話之中傳出這樣的聲音,電腦之前的少女低下頭來。

單看外貌的話,年齡約莫能有18-19歲,佩戴着眼鏡的少女露出十分煩躁的表情,對着電話說道。

“答案是很不好,在書寫的過程之中沒人打斷了就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哎呀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要稍微關心一下你的這種意思,你看這不新人賞就要來了,我也是蠻期待你寫出來的東西的啊。”

她並不是一個以寫作作為工作的人,或者說,在此之前她幾乎沒有嘗試過這樣一個未知的行業。但同時,她也是一個被稱為【天才】的少女。

從她開始嘗試書寫某些同人故事至今,也才不到三個月。

但僅僅是這麼一點點時間,她就斬獲了一次大獎,以及數不清的粉絲。

這真的是一個天才啊!這是某一位能夠算得上是文庫大前輩的人所給予的評價。

於是,毫無疑問的,她收到了邀請,參加這次的新人賞。以她的水平,一定是可以獲勝的,至少那位將其邀請而來的前輩是這麼說的。

只是,也因此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敵視,雖然無論是誰在看了她拿獎的那本作品之後都會被輕易折服。那不過是僅僅一萬字左右的短篇作品,但卻出乎意料的收到了無數人的追捧。

“你就少說兩句吧。你那叫關心我?你明明就是饞我的新書,我這種人會有人關心那就有鬼了,不需要用這樣的話來敷衍我,沒用的。”

少女以一種相當厭煩的表情這樣嗆着電話那頭的人,效果顯著。

“不,其實兩者都有。既關心你本人,也關心你的新書,這樣才能夠稱作健全!”

“得了吧,跟我扯這樣的爛梗沒用。你把我的狀態打斷了就是打斷了,剛剛我在好好的思考故事該怎麼寫,突然被你直接來這樣一聲,我順着電話線過去殺了你的心都有。”

少女如此發著狠話。

“你又在妄想了嗎。”

“妄想你個頭!我就是能進入到異常的世界,我就是能看到那樣的場景,僅此而已,我只是在將所見所聞誠實的寫下來,僅此而已。”

她的表情無比認真,語氣沒有任何一絲虛假在其中。

毫無疑問,在她的認知里,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好好好,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麼剛剛安靜了那麼一會你看到什麼了?”

“這個肯定不能告訴你。”

“嗯?為什麼。”

“偷跑是相當不道德的行為。”

隨後,少女沒有任何一絲猶豫的掛斷了電話,並且將手機關機。

現在的她不想與任何人說話,她迫切的想要做某些事情。

“那一切,毫無疑問都是真實的。”

是的,那是真真切切的風景,無比真實的戰場光景,處於冷兵器戰爭之中的世界與國家。

她這樣想着,輕觸鼠標,電腦屏幕亮起。

雙手就這樣懸停在了鍵盤的上空,她想要寫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樣僵硬的懸停着,如同一個失去動力的人偶。

隨後,她動了起來。

坐在電腦之前的仍舊是那個少女,只是,此刻,她的雙瞳之中毫無光彩可言,她的雙手以一種可怖的頻率飛舞在鍵盤之上。

現在的她還是她嗎?

毫無疑問的是。

那麼現在的她還在這個世界嗎?

這個問題……,或許,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

【+】

沒有人知道的曾經,這名少女的過去。

是冰冷,且孤寂的黑暗。

她在那沒有人知道的過去,究竟經歷過什麼呢?

是父母的錯嗎?不是,她的父母毫無疑問是愛她的,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天怒人怨的事情。

只是,除卻了父母之外的整個世界……

都在毫無遮掩的釋放着惡意。

那些可怖的黑影,充斥在她的周身。

有瘦小的,有巨大的,那些張牙舞爪的陰影就這樣圍在她的周身,遮蓋了那些本應照射到她身上的光芒。

是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不僅僅是身體,脆弱的心靈也在接受着疼痛的洗禮。一切的一切,本應是讓人回想起來感到酸酸甜甜,但無比快樂的過去的生活,徹徹底底的,被這般的黑影掩蓋。

“看嘛,她果然就是一個怪物嘛!”

不能遺忘,無法遺忘,就這樣深深紮根在心靈的最深處。

並非是普通的欺凌,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還能通過開導而淡忘。

那是活生生的,在心靈之上刻下的傷疤。

她在曾經學校的生活之中,從未感受到任何快樂。

她想要逃跑,她想要逃離那些圍繞在周身的鬼影,不要再忍耐這些手持無形匕首的傢伙。

但是她逃不掉,她終究還是逃不出這一個名為學校的牢籠。

因為她想要回應她的父母,她不想讓她們感到擔心,她想讓他們相信,她的每一天都是好好的,都是在自由快樂的揮灑着自己的才華。

但是終究,她還是沒有撐過去。

沒有任何人嘗試站在她的身邊,反倒是周身的黑影越來越多。

她確實是能夠看到某些異常的風景,真真切切的在雙眼之中看到。那是【故事】,她腦海之中所誕生的【故事】,能夠輕而易舉的化作風景倒映在她的雙眼之中。

是的,在她看來,那確實是【看到】的。

不幸的是,她被當成了怪物。

就這樣,徹底的封閉起了自己的心靈,不斷地在眼中的世界之中徘徊,悵惘,本應如此,因為她找不到任何一絲能夠驅散惡靈的光芒。

“噗……,這是什麼啊!這樣寫故事的話不會覺得太瘋狂了嗎?”

過去的,封閉了自己的少女,在自己曾經的床上大聲的笑着。她在網絡之上接觸到了一本書,一本被叫做【輕小說】的書籍。

她在自己的床上翻滾着,被這本書弄得合不攏嘴。

那不是一本擁有多好文筆的書籍,敘述的故事在現在看來也有點瘋狂,但是,她看到了,她在這本書之中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個活靈活現的世界,她看到了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物,重點是,她看到了那幕後的寫作者。

那個即便有些瘋狂,有些幼稚,但卻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感情灌注到了作品之中的人。

“原來這樣也可以的嗎……”

她看着這本書,這樣想着。

“那麼是不是,我也可以稍微嘗試一下呢?”

將眼中所看到的絕景,毫無保留的記錄下來。

剎那間,她感覺到了一絲光芒。

她察覺到了一條似乎並未被黑影所遮蔽的道路。

………………

………………

………………

無法理解的變化發生了。

少女仍舊是在那充斥着戰爭的世界之中。

她坐在那皇宮的最高處,俯瞰眾生。

她聽到噼啪的火焰燃燒,刀劈血肉。

她看到有人在屠殺無辜,鮮血四濺。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夠看到她,她也無法參與到這個世界之中。

只是,就在這樣的一個瞬間。

少女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怎麼樣的變化,她聽到了聲響,但她沒有反應過來。

“於此,提問,試問閣下是否正是在下的主君?”

這道聲音,中氣十足,響徹在這空蕩的廳堂之中。

少女不知道聲音的來者究竟是誰,她很驚訝,按理來說,這個世界之中本應無人能夠觀測到她的存在。

這個人,究竟是誰呢?少女這麼想着,無比好奇。

那是一個,武士一般打扮的人。

不對,如果這麼說倒是有失偏駁。如果用少女的知識儲備來衡量,那應當是一套浪人的服飾。頭上戴着斗笠,腰間佩戴着三柄長短不一的太刀,就這樣靠在廳堂的承重柱上,如此詢問着。

聲音有些中性,裝扮富有迷惑性,但少女知道,這是一個女性。

一位女性的武士。

【她能夠看到我】,少女這樣想着。

少女覺得很高興。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出現了一個能夠打破寂寞局面的存在。

這個世界,似乎發生了什麼奇妙的變化。

她抬起頭來,向著那個武士這樣說著。

“主君什麼的我不清楚啦……,我的名字叫做【海瞳】,你呢?”

武士到底是誰呢?少女不知道,但或許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想要和這名武士成為朋友,她渴望朋友。

此情此景,對她來說,就好像是夢境一般。

【+】

不夜市,某所市中心邊陲區域的公寓。

“看來,閣下就是那位將在下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創造者了吧。”

伴隨着奇妙漩渦所出現的武士,單手握在刀柄之上,如此詢問着。

“啊……,應當是吧,我的名字叫做【海瞳】,你呢?”

“在下正是於你的筆下所誕生的【武士】,名曰【虛炎】,就此跨越次元的隔閡來到閣下的身邊。”

“唔,這樣的名字真不好聽……”

“由創作者所賦予在下的名字,可沒法輕易捨棄。”

她們之間產生了這樣的對話。

名為【虛炎】的武士,很顯然,正是【海瞳】這名作者所創作出的角色。

她的電腦之上,是大片,但並不密集的文字。

狂亂的筆法讓她的文章根本沒有一個成型的形體。

而就是在這裡,缺失的一塊就好像根本沒有缺失,理所當然的存在一般。

但終究,角色還是從其中突破,來到了少女的世界之中。

少女並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新人賞】所內涵的意義。

她不知道【逆反愛麗絲進程】這樣的傳言,她沒有聽說過,也沒有人會和她說。

她仍舊是沉浸在自己雙眼之中所看到的世界之中。

“那麼,在下的創作者,想要憑藉在下此身得到些什麼呢?”

“嗯~,和我做朋友吧!”

少女這樣說著,哼起了小曲。

在她看來,這是她的世界之中,唯一能夠觀測到她存在的人。

她想要朋友,她渴望朋友,她要打破孤身一人的寂寞境地。

【+】

少女在歌唱,她在那燃燒着的宮殿之中放聲高歌。

她已經不再寂寞,她有了一個朋友。

一名武士,在少女的歌聲之中舞劍。

這名武士將她視為君主,將以她之名,實現她的願望,她的渴望。

“真是美麗啊!真是絕景啊!你不覺得嗎,炎?”

“是啊,在下此刻如同在紅蓮之華中綻放的鮮花一般。”

“嗯,嗯!就是這樣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感覺!”

少女拍手,少女鼓掌,少女在宮殿之中歡呼雀躍。

但是,少女仍舊覺得有些不行。她回過頭去,對着那起舞的武士這樣說著。

“吶,你覺不覺得這裡實在是有些太過空蕩了?”

武士沒有回答,僅僅是收刀,並點了點頭。

少女是一個渴望朋友的人。

在曾經的過去,她從未感受過所謂的【友情】。

但現在,她有了資本,她能夠獲得朋友,如果有着【她】的話。

僅此一個的朋友,終歸是有點不夠。

有了第一個,就想有第二個;有個第二個,就想有第三個。

在這點上,少女和常人無異。

就這樣,她將和她的武士一同,投身至這場巨大的漩渦之中。

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