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古宅的走廊上,守夜的諾亞與艾德望着面前的那盞銅質提燈,沉默不語。

“諾亞牧師,難道說你喜歡那位叫做夏洛特的小姐嗎?

明明兩人只是在提燈旁瞪着空無一物的牆壁發著呆,艾德卻突然開口了。

諾亞刷地一下就紅起了臉,支支吾吾地揮着手,卻一句成形的話都說不出來。比起開放的美國式教育,繼承了養父那份屬於英倫紳士的含蓄讓他面對直言不諱的艾德有些不知所措。

“嘿嘿嘿。”艾德看出了諾亞的窘迫,不再多言。

“並不是那種喜歡,只能說是某種好感……畢竟像她這樣優秀的女性,只是當初她的目光一直都不在我身上。後來我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得不離開了大學,如果不是阿爾弗雷德這件事情的話,我們兩個可能就不會再見面了。”諾亞苦笑着解釋道。

“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艾德嚯了一聲,掛上了意義不明的笑容“那麼你喜歡那種性格溫柔善良的小鎮女孩嗎?那種有些笨拙的,關鍵時刻會很可靠但是在小事情上錯漏不斷,嗯...年紀可能要比你大一些的女孩。”

“像夏洛特一樣的性格嗎?”

“……我明白了。”艾德靠在牆壁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把帽子蓋在了臉上“我有些困了,讓我先休息一會,等你困了叫醒我就可以了。”

沒等諾亞回答,一陣鼾聲就從帽子下面傳來,有節奏地彼此起伏。

諾亞苦笑了一下,攏了攏提燈中微暗的火光,讓它重新變得生機勃勃地燃燒着。

“沙沙————”

樹葉剮蹭聲在窗外響起,就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行走在森林之中,巨大沉重的踩踏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是什麼聲音...”

諾亞猛地站起身,往窗外望去,這座宅邸所正對着的那片繁茂森林在劇烈的顫動着,搖晃着,如同狂風卷過。但是諾亞能夠聽見那種與夢境中的景象相似的沉重腳步聲。生疏而飄忽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卻被他抓住了尾巴,那個只存在記憶中的詞語被下意識地吐露而出。

“黑山羊的幼崽....”

飽含着恐懼與戰慄的沙啞呻吟艱難地從他的喉嚨里擠出。

---------------------

守夜的輪換完畢了,蘭多夫和打着哈欠的夏洛特替換了艾德和諾亞的位子。

諾亞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起床,在書桌的旁邊坐了下來。

重新點燃提燈,他的臉在搖曳的燈光之下顯得晦暗不明。那個腳步聲在那之後就變得遙遠,然後再也聽不見了,但是他心中隱約的不安仍然讓他無法鬆懈下來。

明明只是三年前的記憶,但是現在想起來卻感覺非常遙遠了。諾亞拿着紙筆,在提燈的昏黃燈光下沙沙寫着什麼。

“至夏洛特與蘭多夫以及艾德:有些事情必須需要我去做,所以你們不用來找我,我會很快回來的。”

“不行啊。”他嘆息着將那張紙撕了下來,揉成了一團扔到了牆角邊。“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可阻止不了她啊。”

在得知了德.拉普爾家族曾經的信仰之後,他本應該早就將這個結果推論出來的。古茂繁密的森林,以及紗布尼古拉斯的信徒,那麼此處肯定存在着作為那萬千子孫之黑山羊的子嗣。但是他果然還是在畏懼着那些禁忌的恐怖知識,總是在思考中刻意迴避着那些事情,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不打算去叫艾德或者蘭多夫兩人,因為即使兩人前去也無法給予多大的幫助。

名為黑山羊幼崽的存在,身體是由某種並非來自地球的物質所構成,現代科學的火藥槍械幾乎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還有着大多數人都難以企及的速度,只要被他咬住了,就絕對不要想着能夠從它的那種龐然大力之中掙脫開來。只有貼近它,用利刃或者鈍器的持續傷害才能夠累積到足以將它殺死的傷害,但這同樣是一件遠超想象的危險事情。所以最後只能靠着自己了,在隊伍之中唯一擅長使用咒術的自己。

雖然冀望着那屬於黑山羊幼崽的沉重腳步聲會越離越遠,但是他可從來都沒有忘記當初在圖書館中受到某個人召喚出來的空鬼襲擊的那件事情,他不認為那個在暗中窺伺着自己四人的人會放過這麼一個機會。

他有着能夠在黑山羊幼崽的手下活下來的把握,但是卻沒有帶着一群人在那種怪物之下保全所有人的可能性。更何況他的目的只是為了將那隻野獸吸引到更加遙遠的地方,短時間無法來到這裡,暫時無法被人再度利用起來。

最關鍵的原因是見到黑山羊幼崽時的精神打擊;除了曾經見過這種生物的自己以外,其他的人都可能會在那種精神衝擊之下陷入瘋狂。

值得諷刺的正是這點。明知危險的人反而要以身犯險。

他停下了寫字,悄悄把臉靠在了門上,聽着門外的聲音,確認了只有夏洛特和蘭多夫的輕微交談聲,沒有注意到房間裡面的動靜之後立刻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就像是他在來這裡的時候從教堂上面用繩索避過修女的目光偷偷摸摸地從窗戶下來一樣,他用相同的手法從房間裡面下來了。

落在了地上,看了一眼還亮着燈光的窗戶,向著密林的深處前行。

-----------------

一個小時之後,森林某處。

這裡的植物枝葉繁茂,遮蔽住了天空,皎潔的月光無法穿過這些層層套疊着的樹冠,讓這裡的一切都顯得無比陰暗。離宅邸差不多有兩三英里的距離了,他在這裡選擇停了下來。

費力地拖着一匹脖子歪斜的小鹿,他將鹿的屍體放在了這片空地的石頭上。這是他在路上遇到的,像是走失了的小鹿,獨自在林間吃着灌木上的嫩芽,然後就被他一槍放倒在了地上。

“抱歉。”他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銀質小刀,飛快地將呼吸逐漸微弱的幼鹿的脖頸割開,讓暗紅色的鮮血湧出,隨後再將它的腹部剖開,將所有的內臟用手掏出,擺在了屍體的旁側,再將屍體的四肢折斷,只留下了一具像是被拆解開來的布袋一樣的屍體,最後他用那些東西擺成了一個極度扭曲的形狀,斜斜地看上去,像是一頭撅角的山羊。

他抬起頭,能聽見沙沙的樹枝與林葉的刮蹭聲,見不到一絲月光能夠透過頭上這片遮天蔽日的陰影照在這個被染上了血腥味的陰暗角落。

“以那撫育萬千子嗣,黑色皮毛犄角的偉大母神的名義,以那馳騁山林的森嶺之王的命令,我召喚你,宴請你,那林中陰影之暗!那古老而又偉大黑山羊的子嗣!”

然後下一刻,漆黑的雲霧遮蔽了月亮。地面開始微微的震動起來,有着什麼東西潛藏在這四周之中。

【宴請林中之暗】,在大多數人的口中更習慣性的被稱為黑山羊幼崽召喚術,在沒有月光的夜晚里,在森林中用特定的方式宰殺一頭動物之後,如果這座森林裡存在着黑山羊的幼崽,就能夠將它從黑暗中召喚出來。

諾亞警惕地看着周圍的一切,手持着那把染着鹿血的祭刀。

這把小刀已經與那隻即將被召喚過來的黑山羊幼崽建立了聯繫,若是籍着這把刀作為媒介的話,他可以更加輕鬆地控制住那隻被召來的生物並且對它進行命令。當然,他可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拼上性命,有着不戰鬥就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的話,他可不會選擇戰鬥。

一味的莽撞只會造成更加壞的後果,他只會將那隻黑山羊幼崽束縛起來,然後讓它離開這片森林。值得慶幸的是,按照他以前的經驗,一座森林裡只會存在着一隻黑山羊的幼崽,只要將它趕出這片森林的話,那麼就暫時不用擔心那個一直隱藏在暗中的人對它加以利用了。

聆聽着周圍的動靜,剛剛地面的震動聲已經消失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點點微乎其微的震顫。

但是諾亞知道,這是在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那隻黑山羊幼崽,已經就在附近了。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一道陰影從他的身後浮現而出,像是樹榦一樣,有着許多如同觸鬚一樣搖晃着的枝葉的陰影,向著毫無所覺的諾亞撲來!

-----------------

高燒總算是退了......繼續加油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