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一片如烏雲一般遮天蔽日的樹蔭。
“這裡是?”
諾亞坐起身來,卻看見自己身處於一片灰暗陰森的森林之中,面前有一條小道,蜿蜒曲折,看不清盡頭,只能夠隱約的猜測這條路通往着這片森林的更深處。
他依稀記得,自己尚未昏迷之前的事情。
圖書館,愛德華,空鬼,夏洛特,還有那在最後出現在了他面前的蘭多夫.德.拉普爾以及那瓶在此之前被拋入了室內的綠色粉末。
現在他想起來了,那究竟是什麼了,那是曾經展現在他面前的,由乳香,硫磺與硝石以及屬於屍體的粉塵所製作的咒術,能夠傷害到來自異次元的邪惡之物。
‘砰!砰!’
聲音由遠至近,將諾亞從思考之中喚醒。
他能夠聽見自那身後隱約的,似是羊蹄踐踏地面之聲,與無數虔誠信徒低聲吟唱着的禱詞。
那羊蹄聲在接近着他。
就像草原之上的鬣狗,他則是已入囊中的獵物。
不需要猶豫了。
他邁出了步伐,循着那條小道,向著更加深遠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他看見了許多具乾癟的像是被吃空了的屍體與已經腐爛到只剩白骨的殘骸倒在了路邊,就像是在離開這條路的瞬間就已經死去,或者是在尋求着這條道路的救贖,可是在最後的一刻倒下。
他們的面孔有些諾亞熟悉,有些讓他陌生,但卻都是曾經在他的人生中路過的人。
還有許多藏匿於林蔭之下,竊竊私語,窺視着諾亞的詭異之物,他們試探着伸出漆黑的觸手,纏在諾亞的身上,拖累他的步伐。
這些都沒有動搖諾亞,他仍然一步步,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
比現在更加絕望的處境,他在以前見到的更多。
人類的渺小與無力,他自然是清楚的,這也是他在那之後,哪怕根本就不是一個虔誠的人,卻還是按着自己養父生前的遺志,選擇了成為了牧師的原因。
這真的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呢,人類是需要籍着什麼作為依靠活下去的。
那可以是相互述說秘密的親人,可以幫助你的友人,或者是信仰。
或許他本人無法仰靠那份信仰了,但更多的人在無依無靠之時需要着那份東西作為人生的支柱而勉力維生。
那些充滿着希望的笑容,也是這三年以來讓諾亞支撐到現在的原因之一。
深陷絕望的人,是需要一份更大的希望去拯救的。
他是如此,夏洛特是如此,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而如今的阿爾弗雷德更是如此,這也是他明知自身無力,卻仍然想要挺身而出的緣故。
腳步停下,他站在了最後的壁障之前。
這裡已經是終點了,一座有綠色的巨大岩石所直接壘成的牆壁,以及數具似曾相識,被釘在了牆上的屍體。
那是他,夏洛特,蘭多夫與半具只留下了下半身的殘屍,三人青灰色的臉上全是驚愕與絕望,蛆蟲在屍身上蠕動着,掉落在了仰頭看着那四具屍體的諾亞腳邊,搖晃着足有一個指節大小白白胖胖的腦袋,想要爬上諾亞的靴子。
諾亞一腳將它碾成了肉醬,淡黃色的漿液隨着一聲沉悶的噗呲聲從鞋底滲出,僥倖逃脫的上半身伴隨着黑色的口器抽搐着。
“看來只能到這裡了嗎?”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
身後的羊蹄聲已經近在咫尺了,伴隨着奇異的梵唱,神聖而又污穢之言在身後切實的響起。
“ ....是森林之王,即使……以及冷原之人的禮物……所以,從那些黑暗之源到那些星空之淵,從那些星空之淵到那些黑暗之源,永遠是對偉大的克蘇魯的讚美、對撒托古亞的讚美、對那不可言說其名諱的他的讚美。永遠是對他們的讚美,充滿森之黑山羊。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萬子孫的山羊!”
“ 奈亞拉托提普,偉大的信使,穿越虛空為猶格斯帶來奇妙愉悅者,百萬蒙寵者之父,闊步行過……
”
隨後,那扇牆壁在面前倒塌了,諾亞也得以窺見那牆壁之後,深居於林間的古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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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了嗎?”
一束光打在了眼睛上,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伴隨着一盆水灑在了臉上。
“不要這樣粗暴!要是你傷到他了怎麼辦!”
“沒事沒事,相信我一次,他就是精神有點虛弱罷了,只要喝下這個肯定能夠醒過來的!”
當諾亞睜開眼睛的時候,出現在面前的就是如此光景:拿着一碗黑色的古怪藥液,站在躺在床上的他面前的蘭多夫和正在和蘭多夫爭搶着碗的夏洛特。
“諾亞!你終於醒來了!”
夏洛特撲入諾亞的懷中,下一刻,一拳錘在了他的腹部。
“你這個傢伙,直接把我扔下就可以了!幹嘛做那麼多多餘的事情!”
“咳咳...當時我也沒有想那麼多東西,只是看見你陷入了危險,所以我就毫不猶豫地上去幫忙了...就當是償還我之前欠你的吧。”
“哼,沒有下次了,如果下一次我再陷入什麼危機的時候,你就毫不猶豫地把我扔下吧。”
打鬧結束,諾亞看向另一邊的蘭多夫,開口說道“那麼,現在可以跟我們說說了吧,蘭多夫先生,你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如你們所見,一個失意潦倒的中年人而已,而且還頗不受女性歡迎的中年老男人。”
他不無自嘲地指着自己說道。
“當然,你們想要知道的也不止是這些吧,比如說我是怎樣驅除那些奇怪的傢伙的,還有我為什麼像是早就知道你們的事情。”
“我會告訴你們的,但是,這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所以就簡短的說說吧。”
他笑着,將自己的故事就這樣緩緩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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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多夫.德.拉普爾,今年57歲,曾經參與過美墨戰爭,在戰場上見到了太多的事情之後,患上了嚴重的PTSD。
當他退役之後,回到家鄉的每個晚上都會在噩夢中驚醒,然後身前是遍體鱗傷的妻子與懷着畏懼的
在那之後,他與他的妻子離婚了,兩個孩子比起跟着自己暴躁而又瘋狂的父親,理所當然的選擇了跟隨自己的母親去了
而孤身一人的蘭多夫,為了尋求自己心靈的寧靜,決定投身於信仰的懷抱。
他嘗試過很多種宗教,甚至範圍觸及到了聚居在漁村之中以可疑形式崇拜着怪異海中生物的怪異宗教,只要是他所了解知曉的教派,那裡都曾經有過他的身影。
在最後,他找到了自己的寧靜。
來自遙遠非洲的伏都(Voodo)教,除了那些同樣來自非洲,皮膚墨黑的族裔之外,再無人願意信奉的古老宗教,他在那裡獲得了自己所追求的寧靜。
他追隨着年老的薩滿走遍了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座高山與森林,祭拜着那居於森林之中的精靈與魔物,在這個旅程之中,他在年歲漸長的同時,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年老的薩滿在臨死之前,將他叫到了自己的身前,並且告訴了他們德.拉普爾家族身上所背負的古老詛咒,他在蘭多夫第一次進入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那是屬於偉大的尼布沙古拉斯的注視,這讓他們家族備受折磨的同時卻也得到了許多別人無法獲得的天賦。
他將一張古老的,記載着眾多奇妙咒語的人皮紙交給了蘭多夫,告訴他,自己已經老了,原本想着能夠在死前將自己的所有傳授給蘭多夫,讓他代替自己的位置,但是那份一直纏繞於蘭多夫身上的詛咒,會讓這個部落永遠不得安寧,所以他將這份咒語交給了他,希望他能夠在解除了那個屬於家族的詛咒之後,回到這裡,代替他的職位。
蘭多夫接受了,於是他開始探詢起了關於自己家族的一切,因為大部分的記載都早已在戰爭中毀於一旦,他不得不一點點地循着自己的記憶開始尋找自己過去所處的地方,以此來找出些許有關家族的蛛絲馬跡。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地找到了。
那就是他的表親,德.拉普爾家族最後的血脈之一,夏洛特與諾亞的好友阿爾弗雷德的父親,詹姆斯.德.拉普爾。
他對蘭多夫所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詛咒嗤之以鼻,但是又對自己家族的來歷非常的好奇,於是他同樣也在調查着有關關德.拉普爾家族的一切,並且隱瞞着自己所發現的東西,只是將一些沒有多大用處的已經被他探明的線索交付給蘭多夫。
而蘭多夫完全不清楚這一點,出於對自己家人的信任,他因那些並不算有用的線索而四處奔波,在一次遠行之中,他遭遇了一些有智慧的火焰的襲擊(注1),導致昏迷而住院了四個月。
在此期間,詹姆斯找到了,那間詛咒源頭的古宅,然後因為那種來自自尋死路的好奇心而選擇進入了古宅,然後死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詹姆斯已經自殺了,而為了調查自己父親死因而回到了祖宅的阿爾弗雷德同樣也失蹤了,但是在失蹤前寄出的那封信卻被蘭多夫收到了。他懷着悲痛的心情來到了這座小鎮里,然後恰好的,來自夏洛特的電報來到了這座鎮上,他就趁着這個機會與夏洛特等人相見了一面。
他裝作喝醉酒了的樣子倒在了桌子上,卻在夏洛特和諾亞離開之時悄悄地跟了上去。
因為他聽到了夏洛特與諾亞即將前往的地點,雖然他同樣只是早來了幾天
在最開始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讓他着實鬆了一口氣。
但是在那之後,變故就發生了,原本只是畫作的《空鬼》,成為了一種媒介,將真正的空鬼召喚了過來,而他也在被某種咒術攻擊着,心臟如同被攥住一樣渾身麻痹,無法動彈,只能夠通過窗戶看到夏洛特逐漸陷入危機之中自己卻無能為力。
但是在諾亞開始使用咒術的時候,那種攻擊突然就停止了,就像是只是在阻止着他不讓他提前去幫助而已,所以他沒有猶豫,直接將以前薩滿所贈送的咒術瓶扔進了窗戶里,將那些空鬼殺傷,然後才走了進去。
隨後的事情就是他和夏洛特一起把身上沒有什麼傷痕,只是昏迷了過去的諾亞送往了旅館,然後直到諾亞醒來之前,他都在試圖用着自己學來的那拙劣的草藥學進行救助。
“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你知道你自己的情況吧,只是許久未使用過咒術,然後這一次竟然沒有任何想法的直接就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都投入了進去,所以才昏迷的。”
“其實我這些草藥很有用的哦,你喝一點就知道了。”
他端起了那碗散發著可疑味道的草藥殷勤地遞到了諾亞的面前。
“不了,不了...”
諾亞流着冷汗,他能夠從那碗藥劑裡面聞到一些奇怪草藥的味道,加上那種糟糕的外表,他真的很難給予信任。
蘭多夫有些不高興地看了一眼諾亞,把碗拿了過來自己嘗了一口,然後臉色瞬間便變得發青,跑到了窗戶旁邊把胃裡的東西和剛剛喝下的草藥全部都嘔了出去。
他突然發現,那真的是太難喝了,味道喝起來就像是泰晤士河裡的污水,然後往嘴裡塞進去了一把鐵鎚,從食道到胃部都被毫無憐憫地蹂躪了一遍。
雖然他同樣也感覺到自己的頭腦開始變得清明,但是他發誓絕對不會再喝自己所製作的草藥了————他可做不到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為自己調配藥物,這還是他第一次自己喝下。
“蘭多夫先生的目的是為了解除自己家族的詛咒嗎?”
“對,那就是我的目的。”他嘆了一口氣“我也有着孩子,現在他們年齡還小我不想讓他們經受像我一樣的折磨。”
“折磨?”夏洛特有些好奇的問道。
蘭多夫猶豫地看着夏洛特,然後看向諾亞,諾亞心領神會地開口說道“夏洛特,你暫時到門外呼吸一下子新鮮空氣吧。”
“可是!...我知道了,出事了就叫我。”夏洛特雖然想要留下來,但是看着諾亞認真的神情,她知道他一定有着理由存在,終於還是離開了房間。
“那位小姐可受不了再度的刺激了,如果她再看見這幅景象的話,她的精神是無法承受的,但是你是可以的吧。”
看着夏洛特的離開,蘭多夫鬆了一口氣,他拉起了衣袖,衣袖下的手臂上是一片又一片斑駁的蠕動的黑色血肉,像是數根觸手與眼球的每一處塊都像是在呼吸一樣微微顫動着,在察覺到光線的照射之後,裂開了一張張怖人的小口,發出尖細的叫聲。
看見這一幕的諾亞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露出了厭惡之情。
“天吶!是紗布尼古拉斯,你們的祖先竟然曾經祭祀着祂!”他想起了夢中的兆示,情不自禁地戰慄着將那個名字吐露。
“對。”蘭多夫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重新拉上了衣袖“我的祖先所祭拜的森林之王,正是那孕育萬千子孫之黑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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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這是神話生物炎之精,外在的描述就是有着智慧,星星點點宛若螢火的火焰,是克圖格亞的眷屬,在紗布尼古拉斯出現的《暗夜呢喃》裡面出現過,所以我就拿過來用啦~
考慮到讀者對作品的接受性,所以第一卷我會採用大家比較熟悉的邪神作為主題啦,不過不可能是本體下場,最多就是化身之類的,畢竟本體下場那一定是地球快要玩完的級別了。
所有的邪神與舊日支配者里,只有奈亞拉托提普最為自由,可以幾乎不受任何約束的隨意搞事情,這也是大部分KP(守秘人)喜歡把鍋扔給奈亞的原因之一啦(笑,關鍵還是因為奈亞子名氣大)
上兩章我試着埋了一些伏筆,不知道有人能夠看出來嗎?
目前本卷的狀況就相當於三大佬帶一萌新,只有夏洛特是一張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克蘇魯神話內容的空白卡,而其他三個人都是經歷了數個模組經驗豐富的調查員,所以不要責怪她啦。
要知道按照我設定的諾亞的卡,如果我是帶他的kp(守秘人)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往死里整他的(陰笑)
(KP和模組都是TRPG克蘇魯的呼喚的術語,各位不用糾結的,kp就像是狼人殺里的法官或者上帝一樣的職位,不過參與度要比法官要高得多)
感謝南柯夢貘的應援!(???這位大佬在看我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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