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急坠在地表,
上空被切开了裂缝,
高傲的声响徘徊于寂静空间,
象征着世界终结的威严化作实体,向四周弥漫,
王——不,那是骑士,
如同山峦一般屹立在舞台之前,
手中的银剑流过暗淡的光芒,
金发在空中飞舞,盔甲在沉默中低吟,一切的残破景象都像是在向她匍匐,寻求原谅。
那是——
诞生自远古的神话,
响应了人们的呼喊存在于此的奇迹,
魔法与科学的完美融合,
人类历史上最为完美的造物。
在这悲哀的末世,在这注定衰竭命运中,人类唯有的选择,便是将过往的荣耀重新于此,他们祈祷着实验的成功,祈祷着带来世界走向胜利的光芒涌现,
没错,
他是英雄,
是存在于神话之中,诞生于信仰下,回应了人类呼喊的,
绝对的英雄。
但是——
“不可能……”
若说存在着什么违和,
想必就是那英雄手中还滴落着鲜红血液的剑,以及身上那副染满污痕,甚至还占有尸体残肢的厚重盔甲。
“这绝对不可能!!!!!”
精神游走于崩溃的边缘,双眼如同目视怪物一般散发着惊恐,血液化作河流悄悄擦过鞋底,刺鼻的血腥不断挑战着人性的底线,肌肉因为恐惧失去了力量,就算是维持身体站立都已是妄谈,身体如人偶般向前倾倒,
视线,
模糊不清,却依旧能看到——
地面的血液,
人类的血肉,
生物的肢体,
“呕——”
食物从口中吐了出来,无比的厌恶感瞬间充斥大脑,恐惧得到了缓解,双手终究是勉强使出了力气,避免身体沉没在红色的海洋中。
“为什么……”
此刻,
跪在地上的男人抬起了头,
他无法理解,他不明白,当一切妄想都以现实的姿态牢牢摆在了自己的眼前,那么他所能做的,
“你不是守卫一方的英雄吗……”
就只有卑微的愤慨,
即便是那反驳的声音,也随着场面的寂静低沉了下去,
男人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男人的挣扎没有得到认可,
此时此刻,空间内回响着的,
只有血液滴落舞台时的瞬间触碰。
“……”
牙齿在发颤,男人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舌头却早已麻木,耳中徘徊着单调固定的声响,不论是身体的那一个部位,都在十分明确的告诉他的大脑,他即将昏死过去的事实。
他不愿就此放弃,
他的命运已经被注定,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要尽可能多的,知道一些东西,哪怕,只是那个怪物的名字。
想到这,
他抬起了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毫无畏惧,
他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如同王者一般存在一方的骑士。
明明不是机械,他的视线却出现了信号干扰,无数的红绿色矩形不断闪过眼前,遮挡着视线。
但即便如此,
男人依旧注意到了,
那个人影已然不在光束之下,
她在前进着,
漆白的皮肤与地面的血红有些格格不入,右手挥舞着刀剑甩去滞留其上的血液,模糊的身影随着钢铁声音的临近而变得越发巨大,
“你说我是英雄——”
干瘪的声音从身前传来,瞬间将男人的全身包裹,那声音像是有了魔力,成为了无法抹散的诅咒,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相同的语言,
一直到,
那位“英雄”再次开口。
“英雄?呵。”
她的冷笑抹去了温度,随着脚步声的骤停,那高达的身躯停在了两列座椅的中间,男人所在的位置。
银色的剑从碎开的肉中擦过,轻轻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你当真以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英雄?”
声音贴近了男人的耳侧,
“英雄”俯下了身躯,尽可能的将声音接近男人的大脑,
“你觉得大公无私到奉献自己生命的人,真的存在吗?”
她想要彻底踩碎人类的幻想,
人们讴歌着英雄,
人们祈祷着英雄,
人们渴望着英雄,
于绝境之中,人们习惯于等待英雄的出现,以至于从未有人想过,英雄究竟是如何定义的。
拯救了生命的人,被称作英雄。
但她也曾抛弃生命。
杀害了生命的人,被称作杀手,
但他也许是为了拯救蜷缩在角落的那份弱小。
说到底,英雄和杀手——
“这究竟是由谁来划界?”
其之形,取决于人,
其之意,取决于人,
为了人类的大利益而被捏造出来的英雄并不存在,为了赢得战争而被召唤的英雄是个空壳,从最开始,
人类就犯下了过错。
“行动,立刻行动!!!!”
轰然的爆炸击溃了封闭着黑暗的大门,黑色的军队如潮水般涌进血红的池沼,仅仅数秒的瞬间,存在于此的二人被包围,无数道激光聚焦在了那位英雄的额头,
枪械已经上膛,子弹在枪膛内静候,
很快,
这里将被硝烟笼罩,已然发生了屠杀的此刻,这里将会再被添上一具狂妄的尸骸。
“代号:霍格尔,你已违反第六条例,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将对你采取武力措施。”
队长站在男人的身后,大声朗读着法院下达的裁定,他们已经获得了击毙的许可,他们所要做的,也只是挽留,面对眼前这位人类好不容易实现的造物,
如果可以的话,
他们想尽可能的拯救。
“看吧——”
代号为霍格尔的英雄却在此刻笑了起来,
丝毫没有畏惧眼前状况的样子,尖锐的牙齿在这副扭曲的笑容面前一览无余,她那干瘪的声音在那瞬间被涂抹上了颜色,只不过只有鲜红。
“不论如何进化,人类永远都在走向错误的道路,这个世界是谎言编织起的摇篮,这些生命是建立在假设下的生命,只有人类把他们当做真实,当做自己的过去——”
“开枪!!!!”
“嘭!”
一连串的枪响瞬间将霍格尔的声音掩盖了下去,子弹毫不留情的打在了她的头部,黑色的血液从躯壳中蹦出化为雾水,无数道火光照耀着这个鲜红的空间,名为枪械的致命武器向那犯下罪孽的歹徒给予了致命的一击。
但是——
有些不对劲。
枪声没有停下,火光漫过了双眼,然而那位英雄,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样子,那副令人胆寒的表情嘲笑着肆意玩弄历史的人类。
“开枪,开枪,开枪!!不要停下!持续射击!!!”
子弹确实击穿了她的大脑,她的心脏,她的肌肉,人类制造出了这个怪物,人类自然也有能力将其驯服,
这也是这支特殊部队存在于此的缘由。
只是,
事实并非如此,
45MM的穿甲弹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跳弹,手中的7.62子弹也不过是穿透了霍格尔的身体,打向了另一侧的空气,悬浮在空气中的血雾并非是霍格尔的,
而是——
队长歪头看向了四周,
倒在地上一声不响的一具具尸体。
“……”
空气中的血雾是他的队友的。
耳边的枪声仍旧在徘徊不去,
火光依旧滔天四起,
可是,
明明没有人在开枪,
身边的队友,
远处的支援,
“不可能——”都失去了联系,
或者说,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枪下,
队长捂着头,不断拒绝着眼前的事实,他开始自责,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而霍格尔,安静的站在一旁,像是在看戏一般,一言不语。
突然,开始吼叫的他像是想透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从血泊中跳了起来,
嗤笑着喊道,
“我抓到你了,霍格尔,去死吧,我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啪!”
手枪的扳机被扣动,
枪膛中的幽灵义无反顾的从爆炸的烈焰中钻出,撕破了人类最后的那一丝理性,在刺耳的大笑声中,
那位士兵,
就在男人的眼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要这么做了!!!!”
男人双手抓着头发,痛苦纠缠着内心,身体在无数的尸体上扭作一团,耳边回响着生命的哀嚎,眼前回荡着生命的遗骸,温润的血肉倾倒在他的身上,那位队长的笑声仍旧徘徊于屋梁,
他想要做些生命,他想要拯救些什么,作为犯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男人,
想要把过去的自己杀死。
可是这做不到,
他已经创造出了这个怪物,
他已经看到了这个怪物在杀人,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现在能做的,
只有——
男人脱下了身上的白袍,摘去鼻梁上的眼镜,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扶着尸体,一点一点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不起。”
他不断的自言自语,
不断的自言自语,
不断的自言自语,
突然——
他向着霍格尔冲了过去,手中拿着的,是刚刚队长自杀时的那把手枪。
“我要赎罪,这是我的罪孽,就算明知道打不过你……”
霍格尔的身影依旧被信号干扰,
模糊的人形下,
潜藏着无法逾越的沟壑。
“我必须试着,把你杀死!”
颤抖的声音从咽喉中释放,
银色的剑被高高抬起,
无数的光束突破建筑的限制落在了血红的地面,
那是如同高墙般存在于此的骑士,
那是被赋予期望诞生于此的救赎者,一直以来,被人类所讴歌的那位绝对高尚的英雄,
向着人类,
张开了她的獠牙。
“!!!”
子弹从枪膛中钻出,
火星弥漫在空气的四周,男人骤然发起的攻势确实吓到了霍格尔,子弹也确实来到了霍格尔那毫无防备的身躯之前。
“卑微。”
剑伴随着呼啸声挥下,
连同那枚近在咫尺的子弹一起,定格在了已然暗淡的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