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刑事科学技术准备室的时候,祝未央正拿着那本日记本,似乎想要将那本日记本看透视一样,出神地看着那书封。

“指纹提取结果出来了,除了被害人的指纹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名字很奇怪的侦探,你想要找的线索再次断掉了呢。”

果然还是不愿意用名字来叫我吗?这就是那个柳医生所说的有好感?

“在这期间我还试着在这本日记里找了找有没有皮屑组织一类的能证明DNA的东西,结果也是没有找到。”

是这样吗?

“辛苦了,祝法医。不过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一直要做最坏的打算才行,既然这个犯人谨慎到能在案发现场检测不到指纹,找不到能识别出DNA的头发等身体组织,那么不可能只在前往被害人的家销毁证据的时候就把自己手上的手套脱下来吧?

祝未央观察着我的脸色,在我的脸上确实找不到类似失望的表情。

“你也真是奇怪,明明那时把证据提交给我的时候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现在又冷静地和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我能理解成这也是名侦探的素养吗?”

紫夏对祝未央的说法感到非常生气,在我还没回复的时候,一个劲地对着祝未央摆鬼脸,当然祝未央能看到的,就只有我无奈的视线罢了。

“祝法医,你就不觉得你有些失礼吗?这种比喻,就算是我也有可能生气哦?”

但是她依旧是那副不给我好脸色看的样子,将手上的那本日记抛给我之后,对我做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我才不管礼不礼的,名字很奇怪的怪侦探,你再待在这里,我可要和徐易雷打小报告说你偷懒了。”

没有办法,我被逐出了刑事科学技术准备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我打开了那本日记,打算仔细地研究一下内容。

南科梦的字绝对算不上工整,所以为了适应他的字迹,我花了一段时间。

我从最后,被撕去的页数之前的最后一次记录,也就是8月25日的日记看了起来。

8月25日

暑假也过去了一大半了,我必须调整我的状态,到能应付其他老师,能给我的学生好好上课为止。

但是,昨天又做了噩梦,梦里我过去的学生找到了我……

醒来之后我立刻吃了药,但是那个心情一直无法缓和过来。

从那之后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呢?我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但我的梦魇依旧。这不是被评为优秀教师或者高级教师就能结束的事情。

错误既已犯下,我就只能抱着那错误一直到人生的结尾。

赎罪?我来到这山城祭秋就已经是赎罪本身了。

有很多喜欢我的学生,我也对等地喜欢着他们,我难道不是正在对教师这一行兢兢业业地投身进去吗?

是,没有错,我哪里也没有错。即便过去的学生这么找上我,我也能自信地这么回复。

但是……如果是

……

文字写到这里就翻页了,但是翻页之后的内容却被撕掉了。

我对着和我一起看着这篇日记的紫夏询问她的意见。

“秋匣,这篇日记,真是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没错,心虚这个词用得很恰当,这让我对其他教师的证言有些怀疑了。他真的没有什么能称为‘罪’的过去吗?文字中所指的赎罪,虽然可以指的是辜负了墨于沫感情的这件事,但是他提到的那个过去的学生,又是谁呢?”

紫夏帮我回忆了那个名叫荆越的老师的证词。

“但是,那个荆越老师可是说不存在这样和南科梦结仇的学生哦?”

是呢,确实那个老师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突然想起了荆越同样说过的某句话。

现在先不管那些,总而言之,这本日记还要继续看下去。

7月8日

暑假(对我来说)终于要开始了。

尽管在这祭秋生活了十年之久,但还是不太适应……不,应该说不太喜欢山中的环境吧。

偏偏我选的房子还是位于旧祭秋。作为自我流放的结果还是不得不吃一些苦呢。

环境使得虫子到处都是,不弄一些樟脑丸来,这个夏天恐怕熬不过去了。

不过最近心情还算可以,荆老师似乎也对我有些好感,但是……如果她知道我是一个精神上需要吃药才能维持表面上的那种姿态的人,她又会对我作何感想呢?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回到大城市,如果再一次回到大学让我做出选择,我依然会选择祭秋,不光是为了赎罪,不光是为了逃避。已经在这里十年,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城市。

但是,这座城市却感觉并没有回馈我的爱。

时不时地眺望远方,那恐怖的回忆所在的地方依旧是我的梦魇,为什么我仍就忘不了呢。喜欢着我的大家都已忘记,唯独我逃脱不了罪的自责,唯独我……

我又要想起过去的学生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

7月8日的记录到这里就停下了。而我几乎能确定南科梦的“罪”和他过去的学生有关了。

“秋匣,感觉……这个老师和你有些相似呢。”

紫夏突然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

“哪里相似了?”

“你的退出警队,不也是某种程度的自我流放嘛?而到现在,你也无法忘记我,无法原谅那个杀了我的收藏家和那个没法将收藏家抓获归案的你。”

我微微阖上了眼,紫夏少见地自己提到了这件事,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片刻之后,我重新看向紫夏,她此刻正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

“紫夏,或许你说的没有错——对于我来说,十年前的事件仍然是如梦魇一样的事。但是,我和这名被害者不一样,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背负罪活下去,而我,选择的道路是无论怎样都要将我的宿敌……那收藏家抓获归案。”

紫夏轻轻点了点头,对于我的决意,她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我们继续看了下去。

这名教师的精神状态,从这日记上看就能看出来,尽管他极力装作和普通人一样,但实际上心境非常不稳,时常因为一些小事就联想到一些非常悲观的事情。而仿佛强迫症一样,他反复提及了“过去的梦魇”与“过去的学生”,让人心生疑惑。

而日记的记录频率,大概也就是在10天左右才进行一次记录。本身这本日记并不厚,所以记录最早也只到两年前。

于是我索性翻到了最早的第一篇记录。

2017年11月10日

又是一个要带学生去秋游的日子。

和学生在秋游的时候增进感情,缩小彼此间的隔阂,这肯定是一件好事。

但是安全措施,在这几年间真的有好好在做吗?

尽管在山上遇到什么意外,那肯定是小概率事件。但是不能不为此操心。

所幸的是,这次秋游的目的地并不离祭秋市内很远,在旧祭秋外的一座森林公园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参加一下也无所谓吧。

过去的事,就当做过去了,不要再在这种日子重提了。

尽管那是我的罪,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错。

一定要珍惜现在的学生们。

……

我合上了日记。被疑似嫌犯的人撕去的页数究竟写了什么,或许没有办法再得知了吧。

而这本日记所传达的内容,又是如此的含糊且不着边际。毕竟写日记是为了写给自己看的,南科梦肯定没想过自己遇害后会有人翻看自己的日记吧。

让我和紫夏稍稍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情报。

“首先,最初是尸体的发现人清洁工刘蕾,她很可疑。她的丈夫给她做出的不在场证明在日期上有问题,她也似乎在看没看过犯罪声明上说谎了。”

紫夏接道:

“其次,在学校的调查,校长和教师荆越都称不会有学生或者教师对南科梦进行这样残忍的仇杀行为。并且也排除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假设。”

“那之后,康复医院证明了南科梦有在经常服用碳酸锂片,对应的病症是双相障碍。但是,在次日对南科梦的家进行搜索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药物。”

紫夏微微摇了摇头,她也想不明白犯罪者或者是同伙把药物也带走是何居心。

“可以确认的是,犯罪者在8月31日夜前往过南科梦的家,在监控里见到了一个瘸脚的戴着兜帽的人,无法确认身份,但因为缺乏直接的证据,对于此人是否是犯罪者还尚且存疑。另外在被害人家门上发现了奇怪的白粉笔描绘的图案。”

“然后就是这本日记了,里面记载了被害人的心理活动,但是都没有直接性的指向说明,他所拥有的‘罪’究竟是何物。只能猜测和他曾经的学生有关。”

目前的调查成果就只有这些了。每一个情报都像是有些什么内容在里面,但每一个情报都无法细细追查下去,而距离南科梦被害已经过去了5天,我无法忍受让一个犯人逍遥法外那么久,时间越久,出现下一个受害者的几率就越大。而我现在的调查却陷入了相当被动的状态。

紫夏对我提议道:“要不要再去一趟学校?”

“学校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那个校长那里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了。如果有档案室一类的地方也许会有更多的情报呢。”

但是今天估计已经不行了。我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5时。对学校的二次调查,要等到明日了。

这时我注意到了冼流织在门口向我这里张望。

“秋先生,一直在这里吗?我今天没能帮上什么忙真是抱歉。”

“不,你没有道歉的必要。说起来,徐易雷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他们祭秋警方有他们自己的步调,那也是我所掌控不了的。

“因为工作量很大,而且想要找到杀人场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收获吗?我生不起任何责怪的心思,只是感到一阵无奈。

“辛苦他们了、明天我要再去一趟那个学校,你能陪着我吗?”

冼流织听到了我的请求,今天那因为想要帮我被我拒绝所产生的一点隔阂,似乎扫除了一般。

“嗯,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