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江枫校长所说的那间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位置并没有坐满,不知是案件的影响还是还没开学的缘故,只有零星坐着的几个老师正在批改着学生们的暑期作业。
为了节省一个个问过去的时间,我在门口用稍大的声音询问道:“请问荆越,荆老师在这里吗?”
一名女教师从位子上站起,朝我看来。
那是一位打扮朴实无华,相貌姣好,却在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丝憔悴模样的女教师。
她走到了我的身前,似乎因为我的气场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猜不出我是因为什么而找到她的。
“那个……请问你是哪个学生的家长吗?找我是什么事?”
我将那前刑警的证照拿出,对荆越说道:
“我是来调查有关南老师遇害案件的,能跟我聊一会吗?荆越老师?”
荆越听到南老师这三个字,神情为之一僵,随后强作精神摆正了姿态,严肃地对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在隔壁的会议室里坐了下来。
我还没开始询问的时候,荆越老师先打开了话头。
“那个……虽然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可能帮不上忙,但是……杀害了南老师那样那么优秀、无害的老师的人,如果不将他绳之以法的话,我们这么多和南科梦老师交好的老师和学生,都会心中难安的。所以警察先生,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一定会在能回答的范围内回答出来。”
说着说着,荆越的声音带有了少许的哭腔,她在这种话题里一定非常难受吧。我是能理解这种心情的,亲密的人被杀害这样的事……
我将口袋之中的一包纸巾递给了荆越,让她先擦一擦自己的眼泪。
“抱歉,虽然我的问题也可能会引起你的伤感,但是这些都是无法回避的,请你见谅。首先我想问的是,南科梦,在你们看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荆越将一个个不成语句的词语断断续续地说出来。
南科梦其人,兢兢业业,对自己的工作、学生都认真负责,从荆越在这里任教开始就已经是这里的优秀教师了。而在同事的她们看来,南科梦是一个没有架子,待人和善,虽然偶尔会有一些牢骚,但总体上是任劳任怨的人。所以这里的老师,学生,还有这里的教务主任,大家没有不喜欢他的。
我看着荆越的眼睛,那是在诉说着真情实感的眼睛。
“看得出,您对他实际上是有一丝憧憬的吧?”
荆越愣了几秒,随后无言地点了点头。
紫夏在我的身旁惋惜地说道:
“看她说到死者生前的事情的时候,表情总是柔和了许多,宛如那些和他一起的经历治愈了自己一样。我明白的,这是那种懵懂的感情,只不过教师这种单纯的职业里,他们并没有互相确认而已。”
就如之前冼流织给我的被害人的社交账号的资料来看,被害者对荆越应该也是有同样想法的。这或许能给我的侦查任务带来突破口。
“荆越老师,接下来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刁难你了,但您和南科梦老师的交流并不止于工作,猜想您或许也知道。我想了解一下南老师在假期里或者平时的行动模式。”
听到行动模式这个词语,荆越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我知道的也仅限于,他平时来学校,工作回馈都很准时,从来不作多余的逗留。在假期里……我也只是知道他平时的作息非常规律而已。”
看来这么问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我暂且转向了别的话题。
“那在您看来,南老师是否有类似于强迫症,或者是焦虑症一样的状态过?”
“有,强迫症感觉还挺明显的。而且对待学生的时候,似乎也有类似于焦虑症这样的症状。不过这样的症状,我们当老师的多少都会有一些,毕竟学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成器的,把心情弄得很糟糕。”
“那南老师他的焦虑症有严重到要吃药的程度吗?”
荆越不敢相信我的提问,揉了揉眼睛讶异地反问道:
“吃药……?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好让荆老师理解这个问题是从何而来,我把从祝未央那里得来的尸检报告以及今早从徐易雷那里得来的监控录像里被害者可疑的行动复述给了她听。
“精神类药物吗……,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但经你这么一说,我记得曾经有一次我看到过南老师他在周围无人的时候放声大哭。但老师嘛,有时候在情绪方面也需要发泄的,就算如此我也不太相信南老师在精神方面会有什么疾病。”
“另外我想起了一件事,和你刚才问我的南老师的行动模式有关。”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南老师以前在偶然间提到过自己在假期里一定会珍惜最后的几天时光,因为马上就要批改学生的作业了,他想好好地用最后的时间作一些缓冲,能不出门绝对不会出门。虽然这是一句无心之言,但我想可能会对你的调查有帮助。”
我咀嚼着荆越的话,又想起了南科梦最后在Qechat上和荆越所说的话——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紫夏在我的身旁低语道:
“这样看的话,不光是被害人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这一点比较可疑。而且,就连他在最后出门的理由也显得非常可疑了。会不会他出门就是为了赴死呢?”
出门就是为了赴死……这听起来也太疯狂了。不过紫夏的这个推理确实有成立的可能性。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于是大量服用了镇静剂一类的精神药物,然后才在最不愿出门的时间出门了。
我把这一点记录在事件簿上,随后转换了话题。
这时候的各方发言,包括婉婉、江枫校长以及荆越老师的话都高度一致,被害者这么优秀的教师,似乎不太可能存在所谓的能够招致杀身之祸的“罪”。那么匹夫无罪的罪呢?
“荆老师,您在平时有听说过被害人被什么人嫉妒过,或者同事之间有过矛盾或者小摩擦呢?”
“嫉妒吗……我觉得有这样心理的人应该会很多吧。南科梦老师是以才德服人的,虽然他的成绩我们都很眼红,但是因为那个就对他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我实在想象不出有谁会这样做。”
我记录事件簿的笔顿了一下,看起来这个推测也要落空了。
以防万一,我还是再询问了一下。
“那么学生里呢?南科梦老师有和某位学生关系特别僵过吗?不是在读的学生也可以,我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人?”
“我来这所学校是八年前。至少我的教学期间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学生。”
等会再问问别的老师的意见吧。教师、学生,一个个都要否定了,但是教师这种职业的交际圈就是这么小,还有别的角色犯案的可能性吗……?
或者说,就要往前推到十年前,南科梦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我知道了。下一个问题,您和南科梦有曾经聊到过吗?他是为何而来这座山城任教,或者说他在来这里任教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荆越想了想之后微微摇头。
“好像没有提到过。我和他的聊天几乎都是有关于教学工作的内容……这么一想,好像他几乎没有说过自己的大学时候的事情,还有来这里之前的事情。不过他确实对此只字未提,可能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吧。”
只字未提……吗?用了一个非常肯定的词啊。这么一看,南科梦的大学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更加让人浮想联翩了。
“秋匣,我突然开始有些怀疑她的话了。虽然刚才我有些同情她,但是这里果然很可疑啊。”
紫夏的怀疑并不是没来由的,但是看荆越的样子,如果南科梦真的说过什么有重要信息的话的话,她完全可以加之修改,编造一些谎话,而不是说“只字未提”。这四个字让她的情报反而显得真实。
基于紫夏的怀疑,我打算故技重施,再进行一次套话。
“荆越老师,那封给南科梦老师的信,您看过了吧?”
“……信?什么信?我没有看过他的私人物品。在确认他遇害之后,办公室里他的东西也被包括我在内的老师收拾起来了,没有看到过有什么信。”
我观察着荆越的表情,没有任何说谎或者不自然的样子。
“抱歉,既然您不知道的话,那就没有什么事了。”
看起来紫夏的怀疑确实落空了,她应该和案件没有什么太深的瓜葛。
最后,我对荆越做了几个简短的撇清嫌疑的提问,荆越有提到过她在案发当日前往了朋友的聚餐,那之后的时间都待在家里,一直到28日。
对荆越的询问完了之后,我又对办公室的其他两名老师进行了类似的询问。结果不出我所料,问到的信息比在荆越那里的还要少。
案件在教师这边的线索几乎全断掉了,在和荆越的聊天里提到的南科梦过去的无心之词,或许是这次询问的最大收获了。
我将事件簿合上,朝向下一个目标地点,祭秋市康复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