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興趣教育嗎?

那是無數學生都希望擺脫應試教育而嚮往的神聖彼方。

……

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謊言。

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絕對不會來到這所美其名曰興趣教育的高中。我現在寧願整天和語數外政史地物化生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打交道,也不想再寫那些該死的輕小說。

我討厭死輕小說了!

***

放學鈴響。

直到黃昏校園裡才開始吵吵鬧鬧起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校門。

一派祥和。

個鬼。

我不知道這麼多表面上嘻嘻笑笑的學生們有多少內心和我一樣想把這學校制度推倒重構的,或許有很多,但或許只是我的加害妄想。

畢竟,這是“興趣教育”啊。

***

沒有題海,沒有約束,將時間都留給學生們做自己喜歡的事、擅長的事,這就是這所叫做昌苑學院的高中的教學方略。

學生們感恩戴德地接受着學校給予的自由和愛。

只不過這份愛對於我來說,或許有些過於沉重了吧。

***

我把手裡的筆摔到地上,一把抓起桌上只寫了寥寥數字的稿子,煩躁地揉作一團,扔進了空蕩蕩教室角落裡裝滿着同樣廢紙的垃圾桶。

可惡啊,連個標題都想不出來,但話說只要名字取得夠長就可以當輕小說的標題了對吧?

教室空無一人完全不是因為我沉浸於寫作中沒有注意到同學們都離開了的緣故,而是這間教室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悲哀而又頹廢的輕小說寫手。

***

怎麼說也得初步介紹一下自己。

我,周歌行,現役男子高中生,初中時曾經在輕玉文庫的校園輕小說徵文大賽上用隨便寫着玩的一部《園丁如何除掉偷吃桃子的睡鼠》拿到了大賽金獎。

這就是噩夢的開始。

前面提到過,昌苑學院的教學宗旨是讓學生們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為了自己的興趣而學習。

這種教育方法是建立在“自己擅長的東西應該也是自己喜歡的東西”的假設上。或許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確實如此,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根本不適用。

不得不承認,輕小說確實是我的一大興趣,但是我還沒有精神強大到一天到晚寫着校園戀愛喜劇而不吐出來。

尤其是在沒有靈感的時候,簡直連坐在椅子上面對着面前的稿紙都是一種煎熬。

但是迫於學校的威壓,我現在只能日復一日地坐在這間專門為我設計的“輕小說研讀創作室”里,咬筆頭,揉稿紙。

整天被關在這裡的話,怎麼展開屬於我的青春戀愛啊!

我受夠了!輕小說什麼的都去死吧!

***

“歌行回來了?晚飯還要過一會才能做好,你先去和小葵聊聊天吧?”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裡混合著油鍋翻炒和油煙機的聲音傳出來。

我斜眼瞟了一眼坐在沙發上被稱作“小葵”的女生。光看外表的話,這傢伙確實算得上是個美人:五官端正,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乳白色的連衣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身體的曲線,隱約甚至可以看見足以讓正常男生流鼻血的鎖骨。

鑒定完畢,雖然不能說沒有,但總體來說還是平的,嗯。

至於正常男生,雖說我也是個血氣方剛的17歲少年吧,但是對面前這傢伙,我實在是根本發不起情來。

這傢伙是我的青梅竹馬啊。

“盯着我看幹嘛?發 情了嗎?”名叫慕紫葵的青梅竹馬手中翻動着東野圭吾的小說,頭都沒抬起來,“你是那種噁心的人啊,真沒想到…早就知道了其實。”

唔……

無法反駁。自從我偷偷藏在書架深處的R 18同人志被她發現之後,這個“噁心”的帽子怕是這輩子都摘不下來了。

“你那個樣子,不管是黑長直還是毒舌,怎麼看都像是雪之*雪乃和堀*鈴音的翻版啊。”在這裡輸給這個女人就一切都輸了,“青梅竹馬就該像春*千和、向*葵一樣滿滿的元氣屬性啊,你……”(涉及到其他作品的人名手動屏蔽)

“被輕小說荼毒至深的可悲男高中生啊,還真是。”慕紫葵面無表情地打斷了我的話。

無話可說,這個女人功力實在是太深了。

根據經典的劇情走向,這種角色一般都是重度傲嬌,倒貼之日指日可待啊!……可惜完全不是這樣。

抱歉,這個女人根本就是有傲無嬌,簡單來說就是性格異常惡劣。

“吶,紫葵,你今天畫畫進展怎麼樣?”無奈之下,我只能將話題引開。

“這麼肉麻地只叫我名字,這樣就能夠讓你興奮難道?你的敏感 點還真是奇怪啊。”沙發上的女人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跑出一輛火車,車軲轆軋得我的臉生疼。

忘了補充一句,這傢伙不光毒舌,而且搞顏色。這麼說來,她哪有資格說我噁心啊!

“慕,紫,葵!”

“家裡的數位板我已經砸了。以後誰再跟我提畫畫的事,我就把他像這支筆一樣折斷。”慕紫葵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書本,手裡的繪圖鉛筆“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別給我轉移……誒?誒誒誒誒?你剛才說什麼?”

***

有必要先完善一下設定。

在我面前的這位黑長直美少女是我媽媽同學的女兒,同時也是我的鄰居兼青梅竹馬:慕紫葵。

她的爸爸是某私營企業的高層,常會在外應酬;媽媽是圖書館的管理員,碰上要上夜班的情況,就只能把慕紫葵託付給我媽——這也就是晚餐時間她會在我家的原因。

總是聽我媽嘮嘮以前我和慕紫葵的事,真是煩死了。

小時候的回憶都記不真切了,不過聽說我曾經和這個女人同床共寢(當然是小時候啊!)。

“你看兩個小孩子感情多好。”據說那時候她的媽媽雲阿姨還跟我媽商量道,“以後乾脆我們家小葵就嫁給你們家歌行吧。”

不過是中國式家長之間常有的調侃,不過似乎我媽對於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非常中意。

好嘞。我不要。

誰娶了她算誰倒霉。

跟我這個業餘小說家不一樣,她從小學起就展現出了驚人的繪畫天賦。初中時參加素描、油畫等各種門類的繪畫比賽,無一例外都是國獎。現在更是已經和中國美院簽約,只要高考成績不落到全省后10%,就直接可以進入中國美院學習。

關鍵是慕紫葵並不是那種花瓶,她的學習成績在學校永遠名列前50。嘛,雖然沒有穩居前十的我來得厲害,但是作為藝術生,她的成績可是讓其他很多非藝術生都望塵莫及的。

什麼?你問這樣一個學校為什麼還需要考試?

諸位看官還請了解一下我國的國情。就算再怎麼自由,只要是個高中生總是避不開高考這條獨木橋的,昌苑學院的學生也是一樣。甚至,昌苑是這座城市一本率、高校率最高的高中。而作為激勵學生學習的籌碼——

只要累計三次成績低於全市平均分,便會被強制退學。

這根本不是什麼素質教育,只是披着“興趣教育”幌子的壓迫罷了。

另外,對於我們這些沒有考砸之虞的上層學生來說,考試名次直接關係到學校給我們個人興趣培養的投入力度。比如如果我的名次是年級勉強前百,那麼我就會和那些鑽研滿口之乎者也的迂君子或是整天修真開掛飛升成仙的爽文愛好者一起學習基本的文學技巧。

然而我是年級前十。

所以就有了“輕小說研讀創作室”。

這該死的學校制度。

***

然而,我今天才發現,我的青梅竹馬竟然在這件事上觀點和我出奇地一致。

“你…不想再畫畫了?”難以理解這種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的事件,我小聲地再次確認了一次。

“膩了。”她擺弄着手裡斷掉的鉛筆,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

糟糕,她好像剛才說過些什麼,整個人頓時感到一陣被折斷一樣的惡寒,但她本人好像並沒有在意地又低下頭看起了小說。

“我說,慕紫葵啊。”

“?”

“輕小說的能力是有限的。”

“…”

“我從短暫的高中生活當中學到一件事。”

“……”

“越是想要寫出什麼,越是會發現輕小說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正中下懷!不對,漏了一句…管它呢,這麼好的機會——

“我不寫輕小說啦!”

似乎總算是戳到了慕紫葵感興趣的點?她抬起頭來,看着我的雙眼。

“那你打算怎麼辦?”

少有的語氣里不帶毒刺!看來是我扳回一城。這種勝利的感覺,不要停下來啊!

“嘛…說到怎麼辦的話,果然只能去和校領導面談吧?”

“收起你那跟輕小說一樣的語氣,請。”

“咳咳…總之,要先搞點事情出來,讓校領導不得不接見我們,然後再收集一些不利證據,證明現在的學校制度需要改革,這樣基本上就能給校領導創造壓力了。就算不會大更改,總也會做出一些有利的調整吧?”

“那好,從第一步說起,你打算怎麼搞事情?”

“唔呣……遊行?示威?”

“想一個人去遊行示威嗎你?校規里可是說過,如果有非團體行為的請示抗議視為違反紀律,要退學的喲。”

“嗚——”

“說到團體的話——學校並沒有反對我們學生組織社團。”

“你想…幹什麼?”

她微微一笑。說實話,這種能迷倒萬千男性的微笑,在我看來只是滿滿的惡意。

她從書的後面抽出一張紙,輕輕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

藝術生的手都這麼好看嗎?白皙纖長……不對,我在想什麼啊!

“社團建立申請?哈?抗爭與思辨•自由與人生?”

“你不想參加的話如果,我在見到校領導之後,可是想好好談談你這個人啊。”

“呃啊啊啊啊啊啊……”

簡直是滿盤皆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