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国有规定,很抱歉只能用这种粗糙的方法对待阿斯勒泰大人,请您原谅。」
被囚禁了一阵子,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有人前来开锁,我被单独带到了光线偏暗的审问室中。
——此刻正坐在椅子上被一位男警察审问来龙去脉。
把所有事情如实交代出来,他仍然不太相信。
「所以说,我是因为冒险者公会的任务才来到这个村庄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理由。」
「那请问您是否知道这个村庄处于魔界边境?」
「当然了。」
「我并没有要质疑阿斯勒泰大人智慧的意思,如有冒犯也还请原谅。」
男警察对我身为阿斯勒泰的身份十分尊重,无论是行为还是语气都显得和气,甚至在一开始问问题的时候就摆放招待人的热茶在桌上。
虽然有点口渴,但是手腕上的手铐真的很重,如果就这么勉强拿起茶杯姿势肯定很难看,所以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真、真十分抱歉!」
「咦?什么?」
「想必这种茶不适合大人的口味吧,但这已经是警局里唯一品种的茶叶了。如果您有需要,我现在立即出去购买其他的高级茶叶。」
「不,这就不用了……」
对方的年纪比我大不少,这样被当成黄金一样对待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自己又不是真正的阿斯勒泰。
「所以我是什么原因才会被关在这里的?」
「我们收到居民们的报警,说是有人在夜晚中打架,当我们赶到现场时就见到了战斗后残破不堪的街道,以及昏倒的两位阿斯勒泰大人。」
原来失去意识之后就被警察们带走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因为王国有规定,如果阿斯勒泰在公共场所进行内斗,并且有可能会危害到平民生命的话,那么我们就有理由用专门抑制魔法的手铐将您扣留。」
才知道王国还有这种规定。以前都很好奇,难道大部分目中无人的阿斯勒泰都允许在任何一个地方为所欲为,没有一点约束。
即便是狂傲的家族,仍需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
「那现在怎么样?我需要什么条件才能解锁吗?」
「『需要条件接受』?虽然不太明白大人您的意思,但是我们只需要询问并且记录事件过程,最后再确认身份没问题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惹上了多大的麻烦,需要拘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呢。」
「很抱歉,请问您有说什么吗?」
「不不不,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没什么事。」
虽然我最初就打算告诉他们魔王军现在这个村庄进行着什么阴谋,但是警察们似乎都误以为我与亚美娜是同伴关系。
我必须要把真相讲出来。
「那么请您告诉我,是因为两位大人在意见上的不合,所以才起的冲突吗?」
「不……其实事情是……」
还没等我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阵阵吵闹的响声。
——随后,审问室的门口被暴力打开,在玄关出现的是充满敌意不停挣扎的亚美娜,身旁站着两位感到为难的女警卫以及一名白衣医生。
女警卫和医生都在尽力安抚黑发少女的情绪,可是亚美娜就像路边的野猫一样不停做出反击的动作,让周围的人靠近不了自己半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抱歉,长官。原本在记录完阿斯勒泰·加藤裕也大人之前安排这位阿斯勒泰大人在其他休息室里等待,但是她突然间咳嗽得很严重,甚至出血了,所以我们就叫了医生过来,不过无论如何就是不让我们接近……」
可见即使双手被铐,亚美娜还是有点力气反抗女警卫的,手臂上都出现红色的抓痕了。
「请你冷静一下,阿斯勒泰大人,我们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做些简单的伤势治疗而已。」
「不要碰我人类!我才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亚美娜依旧对人张牙舞爪,两位女警卫根本就压制不住她,导致医生无从下手。
面对这种状况,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相信周围的人都把魔族鄙视人类的行为当成了阿斯勒泰家族高尚自大的态度。
会带到这里来也是希望身为「同伴」的我能够对此做些什么吧,他们投来的眼神都在暗示我了。
「她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就先这样让她坐着吧,其余的事情到时候我来搞定。」
就当是帮个忙。医生点了点头表示「那么就交给你了」,就此亚美娜也没有继续闹下去,两位女警卫便带医生离开现场。
亚美娜自动自觉进入审问室,然后随便找了一个位置,满脸不愉快地坐下。
我无奈地唉了一口气,而这时又有另一名警卫从玄关进来。他刚好看到门口上有一块凹了进去,愣了一下。
「这次又怎么了?我还没有审问结束呢。」
「呃、是这样的,长官,有人用『魔法秘卷』联络警局,对方声称是裕也大人的家人,可以对此作证并免除惩罚时间。」
「原来是这样,那么审问顺序先调转一下。请阿斯勒泰大人往这边走。」
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座位上的亚美娜后,我跟随那位新的警卫抵达另一个房间。
这里的空间没那么紧张封闭,设施类似原本世界网吧的布局,只不过小房间的墙壁都是由玻璃制成,外面的人可以把房间里的状况看的一清二楚。
在警卫的指引下,我走进其中一间玻璃房。
接着房间内唯一的东西———古铜色的卷轴漂浮到空中,与此同时周围出现五个蓝色的魔法小点。
『裕也哥哥,你没事吧?』
突然,卷轴中传出天夜爱的声音。那位自从阿斯勒泰领地事件结束后就没见过面的义妹——虽然我没有亲口承认就是了。
久违未听过天夜爱那甜得让人内心融化的声线,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夜爱?是你吗?」
『是的哥哥,是我天夜爱。好久不见了,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魔法秘卷』只能远距离传送声音,不能面对面说话真可惜。』
以前偶尔有听说过这种魔法道具,但是实际上使用还是第一次。使用有延迟的『魔法邮件』都需要不少钱,相信能够直接通讯的『魔法秘卷』更加贵。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在外面发生这种家族内斗的事情,通常都是第一时间通知亲人,但是克里斯蒂娜小姐告诉我裕也哥哥的家庭状况有些特殊,所以就由父亲暂时担任哥哥的监护人了。』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的要感谢克里斯蒂娜了。」
『——当然,这种关系只是暂时性而已,我们并没有要求永久保留,希望裕也哥哥不要觉得我们家在多管闲事。』
「才没那种事,能帮上忙真的是太感谢了,要不然有这种嫌疑在身,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脱身才好。记得帮我跟你父亲尼尔说声谢谢。」
『好的,我明白了,会帮裕也哥哥传递过去的。』
现在的状况就是我变成了尼尔家的一员,成为了他的儿子还有——真正「意义」上天夜爱的哥哥。只有这样做才能够消除没有写进家族谱里的嫌疑。
来到异世界被赋予的贵族身份,终究还是有一天找到了落脚处。
说完主要正规事,通话中的天夜爱陷入了沉默,气氛顿时怪怪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漂浮在空中的卷轴,仿佛看见了那不存在的潮红面色。
「天夜爱,莫非你在紧张吗……?」
『呀、我……不是这样的,裕也哥哥真讨厌。我只是太久没有和裕也哥哥讲话了,所以就稍微有点害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哈哈……』
就算看不到少女的脸,通过语气也感受到天夜爱很期待这次通话,但同时也有点害怕自己的小孩子聊天浪费到别人的时间。
「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自从那件事露莲和贤渡没再找你们麻烦吧?」
『托你的福,最近过得很平稳。通过考验获得继续留在领地的资格就等同于获得实力认可,没有人在再来打扰我们了,在学校也是一样。』
「没有继续来打扰你们就好了,要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对了,那你现在有什么新的目标吗?」
『有的,等毕业之后,我和蕾欧娜都想出去探险,去世界每一个角落看看,对有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会有这种想法,大概是来自于诺亚哥哥的吧,也算是希望能完成他的心愿。』
「是这样吗……那样的话会很辛苦的哦,大概就和克里斯蒂娜一样到处走来走去,有时候也没时间停下来休息,而且会遇到很多危险。」
『我对自己有信心,无论是什么困难也能跨过去,况且身边也有蕾欧娜陪伴,所以未来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能看你成长成这样,我真的很高兴,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没错,天夜爱就是这么坚强且具有实力的孩子,就算我那一天没有接到尼尔的委托,她大概也能靠自己的方式突破困难吧。
我真的是稍微帮了一下忙而已。
『话说回来,裕也哥哥遇上什么麻烦了吗?为什么会在街上打架,而且听说还有另外一个人陪你在一起,起冲突的那位是伙伴吗?』
「……不是同伴,应该算是敌人吧,我和她以前有过不愉快的相处经历,那时而且还甚至想杀了我。」
『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裕也哥哥没什么事吧?需要我来一趟吗?』
「不不不、不用了,这些小冲突对冒险者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话虽如此,但是接下来具体调怎么办还不太清楚,包括神秘的「实验体一号」也是一样,就算想找也必须先解决亚美娜的问题。
说真的,能被天夜爱和尼尔从警察局中就出来真的是偶然的运气,接下来也就想这么把亚美娜交给警察或者是其他专业人士来处理,自己则继续往任务的方向前进。
但是在这种特殊状况下,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真奇怪,对方可是敌人,我该不会是对差点要杀死自己的敌人起了同情心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太好笑了。
「天夜爱。」
『是,裕也哥哥。』
「和我战斗的那位敌人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但是她竟然还在执行着某项任务,仿佛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毫不关心一样。以前也见过好几次面,或许因为直觉……也不能说到她坏得无法原谅吧,我竟然会有些觉得她的生命不应该就这么结束。」
与我通话中的天夜爱听完这一番话后,陷入了一段小沉默。
大致上明白我想说什么的天夜爱,却不太了解其中想表达更深沉的意思,仿佛能想象到此时的她正歪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哥哥,你不是才跟她进行冲突吗?』
「是这样没错……」
『那么请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让裕也哥哥那么在乎她。』
妹妹的语气就像正在帮朋友解决恋爱问题的中学生一样。我也不是太懂天夜爱是否能真的了解我,就怕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我花了一些时间隔着浮空的卷轴讲了一些有关于亚美娜的背景和相处过程。
「——裕也哥哥,怕你不知道有关于人造人的事情,其实他们和魔王军在身份上还是有些区别的。」
「『身份上的区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由于魔王军内的人造人消息大多数还是一个谜,天夜爱表示自己也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回来的,无法确保真实。
据说有一位热爱科技与魔法的博士,为了追求生命最极致的完美选择抛弃身为人类的立场,加入了强大的魔族,并无时无刻在黑暗处中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人造人就是出自于这位「疯子」双手的其中一个「作品」。
以凡人之躯不靠生物之间的正常路线制造出生命本就是一件很惊人的事情,只可惜在魔族的眼中人造人无论是外形还是各项弱處,终究偏属于人类的一边,因此本能够靠这项技术大幅度增强魔王军军力的提案被废除。慢慢开始的,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也逐渐不被重视。
不仅是这样,人造人的寿命也只有10年左右,而且有时候还有意外的残缺,突然停止身体机能也不奇怪。他们被当成魔族之中最底层的生物,除了手术身体素质比较特殊的以外,其余的每天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根本就没有人权。
人造人们并没有被设备造物主的博士注入太多的情绪,导致他们外表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却不能正常交流,一旦下达命令就必须执行。
或许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了这些「多余」的情感,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就不会感受到不公的对待,而是只能感受到身为造物的使命,也就不会反抗了。
然而,直至今日那位博士还在研究着人造人,试图创造出比人类——甚至是魔族还要强大的存在。
「寿命只有10年左右啊……我倒不太清楚自己10年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更别说思考生命即将迎来终点这件事了。」
『知道自己寿命时间的人造人和不知道的我们就是有这种区别吧。裕也哥哥想管那位人造人也是没用的,毕竟他们都被灌输「全部的人类都是敌人」这种极端思想,就算做什么事情也不会被接受。』
「是,是这样啊……那……」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不代表就应该这样。接下来想怎么做就是裕也哥哥的选择,你完全没必要担心那些多余的事情。』
只听天夜爱的语气一转,我不自觉地抬起才刚稍微低下的脑袋,对着卷轴眨了几下眼睛。
「那是什么意思?」
『裕也哥哥只需要遵从内心就可以了——就像当初哥哥对我一样,明明没有任何理由,但是却还是向我伸出了手,哥哥不就是这么一种类型的人吗?』
「啊,那个只是……那个只是刚好而已。我真的不是什么乐于帮助的人。」
天夜爱说起了以前的事情。一想到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妹妹受到不公平对待而生气起来的脸,整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这样随便讲几句。
『要不然为什么裕也哥哥要主动帮我?明明就没有什么好处之类的,就算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等等,哥哥好像说过那位人造人看起来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吧,该不会因为是这种原因……!』
「不是啦!绝对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呢?讲得我好像是萝莉控,只会对萝莉伸出援手一样,如果是有相同困难的男性我也产生这种感觉啦。」
『开一下玩笑而已~而且我也是出色的女性大人了,才不是什么萝莉呢。』
没想到天夜爱竟然还会捉弄人——应该是说这才是她原本的性格才对吗?还是说蕾欧娜教坏人。
『总之——无论是什么困难,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帮助裕也哥哥的。』
…………
……
被扣留在警察局一整天,重获自由的时候夕阳已经沉入山下了,仿佛白白浪费了一天。
不过这已经算幸运了,要不是有天夜爱的帮忙,能不能从里面出来也说不定。
「可恶,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陪我一同走出来的还有愁眉苦脸的亚美娜。她的手腕上依旧套着压制魔力流动的手铐,只不过换成了单手式。
「谁叫你没有任何证明,全身上下都是疑点,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把你带出来已经算很不错了。唯一的条件只是在24小时内持续带着这个手环,以免又发生冲突而已,之后就会解除了。我建议你不要随便乱拆除,据说会引起爆炸的。」
「人类的东西真的糟透了,熬过这段时间后绝对要毁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警局。」
听完我的话后,明白用蛮力不能解决问题的亚美娜也没有继续再随便乱弄手铐了,只好任由而去。
我们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离开警局的范围来到大街上。
「等等!」
亚美娜停下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出来?这明明对你没有任何一点好处,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不仅没有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眼神一如既往充满敌意。
「都到这个点上了,你该不会在当烂好人吧。」
「不是。你突然袭击我的事情,说实话,到现在我还在隐约生气呢,如果你要道歉还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没把你杀掉已经算你幸运了。」
你到底在乱讲什么。如果那一场战斗能够正常持续下去,那赢的人毫无疑问是我。果然魔王军就是这一副不肯认输的德性。
我单手叉腰,扬起视线对阶梯上的亚美娜说道:
「我把你救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此话一出,亚美娜「蛤」了一声,微微皱起眉头。
「帮忙?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仔细思考了一番,我和你都是拥有相同的目标才来到这个村庄。我需要调查『实验体一号』的事情,而你则是因为某些原因找到他。既然需要的互不冲突,何必要大打出手,只要我们两人来个暂时性的合作,搞定之后毫不保留直接分开就行了。」
察觉到我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少女陷入沉思。
说实在,我还是不想和亚美娜扯上太多关系,但是她对「实验体一号」掌握的信息较多,假如能就此达成共识,那么接下来所需要花的时间就更少了。
比起把她交给警察处理,这一面比较划算。
当然,如果亚美娜还打着其他念头又或者伤害到无辜的人民,那我就会毫不犹豫的使用暴力请她回去最原本的结局了。
「我拒绝。」
「……」
「人类不值得相信。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利用我找到『实验体一号』,到时候突然背叛完全不奇怪。」
「想要拒绝我也无法阻止你。但是你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魔力被抑制,暂时失去了转移的能力,就算找到目标也不一定能够抓到他,更不用说身体状况了。处于劣势下,难道你还有自信比我更快一步找到『实验体一号』吗?」
亚美娜的眼神开始动摇了。
「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爽快的和我合作,赶快处理完事情。至于信任,要不要信随你便。」
「…………」
「我保证事情结束之后不会再缠着你,永远都不要再见面更好。」
「……咕……该死。」
即使内心万分不愿意和最讨厌的人类共同行动,无奈现实状况不允许,最后——
「好吧,就一次,仅仅只有这一次而已,你记录你的信息,我带走我需要的人。如果你敢背叛,那我绝对会一刀刺进你的脑袋里。」
「一言为定。」
双方达成协议,从现在开始就是两人组了。
「既然都已经合作了,那你就不要继续人类人类的称呼我。我叫裕也。」
「你叫什么关我什么事,完全没兴趣。」
亚美娜一脸嫌弃反手拍开我刚才伸出代表「合作」的手。
看来要和她正常的友好交流还是有些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