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从未想过，原来死亡是那么的痛苦，心脏跳得如同战鼓，正竭尽全力地把血液送向已经开始缺氧了的器官，耳朵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嗡嗡作响，肺在被水灌满后感觉像是有无数的针正在扎着她的胸口，手脚开始逐渐的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离身体远去。
简直就像灵魂被生生扯了出来然后坠入深渊。
虽然被求生欲无意识间驱动的手脚曾几度让她差点浮出水面，但是她还是强行地用最后一丝自我意识抑制住了想要浮上水面的冲动。
在这灵魂的坠落中，最后划过她脑海中的居然是对母亲的内疚。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男孩的面容，男孩一直站在离她既不远又不近的地方温柔地注视着她，似乎正在对着她倾诉些什么，慢慢的，男孩的面容越来越清楚，耳边断断续续的倾诉也开始逐渐变得连贯。
“醒醒！”
在醒来前的最后一瞬间，梦中的男性的声音与现实中的男性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咳咳咳……呕……”
随着背部又一次被用力地拍打，千月从喉咙中呕出了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看来这就是让她窒息的罪魁祸首。
看来自己是被救了，她的大脑模糊地认知到。
意识逐渐清醒后最先恢复的是味觉，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伴随着一股泥沙混着盐巴的腥味在她的嘴里扩散开来，痛觉也在不一会后逐渐的恢复。开始只是感觉自己的肺有些麻麻的，随后逐渐的变成了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般的疼痛。
脑海中一片混沌，来自本能的生还的喜悦与心中黑色的情感相互冲击，一时分辨不出到底该为活下来了而高兴还是应该为了自尽（敏感词，用别的词代替，原谅一下。）失败而悔恨。
等到她有余力确认自己的情况时，她已经不知道呕吐了多少次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月无力地朝地上吐了口混杂着胃酸和一些不明物体的血沫，此时她正以一个奇怪的拱桥形被放在路边的长凳上，正是这个奇妙的姿势让她如此之快地把肺中的积水都呕了出来。
“我在步道上散步时正好看见你站在防波堤上，刚想上前和你搭话你就开始玩起了跳水，说实话那入水的姿势我给零分。”
“你的视力可真好。”
“那当然，我双眼都是0.2，虽然是带了眼镜后。”
星野无视了她话中的刺，毫不在意地捧哏。
“本来我想打120的，但是在我跳入水里救你时一不小心忘记把手机放岸上了。”
星野像翻大饼一样把千月翻成正面，在认真地确认过千月喉咙里没有异物了后把她在长凳上摆成了平躺的姿势。
在做完这些后，星野掏出裤子口袋里已经变得湿漉漉的手机在千月面前晃了晃，看样子显然是报废了。
“当然，我带的纸也湿完了，没有办法给你擦擦嘴。”
千月无视星野，尝试性质地挪动了一下手，但当她刚有这个念头时手上的肌肉就传来一整火辣辣的痛，她似乎从中听到了身体的悲鸣。
“能借我一下你的大腿么，这样平躺着我感觉很难受。”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让你继续趴着了。”
虽然身体虚弱，可朝着星野刺来的视线的威力还是不弱于当初。
“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星野无奈地耸了耸肩，在千月头朝着的方向坐下，温柔地把千月的头拖到自己的腿上。
沉默的空气在二人中弥漫开来。
终于，千月在呼吸平复下来后先开了口。
“你怎么和早上的差距那么大？明明早上还只是个纯情小处男的样子，现在就能和我唱二人转了？”
“因为现在我都累得没有力气紧张了啊。”
星野翻了个大白眼，但是由于环境昏暗的缘故千月没能看见。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
“……”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跳河吗？”
“反正肯定不是为了练习游泳吧。”
这次由于千月一直注视着星野的面庞，所以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翻了个白眼。
“总觉得现在问这些事会显得我多管闲事呢。”
“放心吧，我还没无情到就因为一句话就会讨厌救命恩人的程度。”
“这也是‘会视情况而定的话’？”
“交给你自己判断吧。”
空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从头部传来的微微的震动说明了星野在抖着另外一只空闲的腿。
“你是怕麻烦？”
“我真的怕麻烦的话就不会去救你，而是选择报警了！”
星野的腿停止了抖动，听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救我？明明就差一点了，托你的福我可能还要再来一遍！”
明明至今为止的痛苦就要结束了，明明可以不用再去在意那心中黑色的情感了，明明差一点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千月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中夹杂了些哭腔，脸上依旧是强撑着毫无表情。
星野大大地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问还不行么。”
“什么？”
“说吧，是为了什么而跳河的？我说不定能帮到你。”
“……欠债太多还不起了。”
“是么？可依白天的你的表现来看你不太像是为了这点小事就会自杀的人。”
星野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让千月心里冒出一整无名火。
“你懂什么，等你被一大群催债的人追着你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过大的音量一下就抽干了千月那还并未恢复的肺里剩下的所有空气，随之而来的剧痛引得千月猛地一阵咳嗽。
总是有些人像这样，不但不会帮助你，还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在边上说：“哦，原来如此。”然后投去轻蔑的眼神，似乎所有的错都在她身上。
又是好一阵沉默。
“为什么会欠下这么多钱？”
“因为我父亲的病，他得了肺癌。”
千月的声音又变得如最开始般虚弱。
“现在就有极道徒（敏感词，原谅一下）在我父亲的病房门口等着问我要钱。”
“你欠了多少钱？”
“三百万，欠极道徒一百万，欠亲戚两百万，最近还拖着医院十五万药费没交。”
“真不少啊。”
星野一边挠着头一边说着，想必他也感到了事情的棘手。
也对，一般人都会对这样的事唯恐避之不及，恐怕他会找理由溜走吧。
就在千月无聊地猜测星野会以什么理由溜走时，星野开口了。
“这里面是我的压岁钱，大概有一百五十万左右，可以都借给你。”
星野在口袋里掏了半天后拿出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啊？”
“唉，我可不是什么户外游泳爱好者哦，所以我可不想再救你一次。”
星野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说道。
“我承认，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的话我可能只会救他上来而不会借他钱，但谁让你是个美女呢？而且还是我今天的女朋友，女朋友有困难男朋友会帮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即便只是租借女友？”
“没事啊，反正我可以让你爱上我然后变成我真正的女朋友啊！”
“噗……哈哈哈……咳、咳咳……”
千月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般，突然开始哈哈大笑，但是不一会儿笑声就转变为痛苦的咳嗽声。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两道无意识间留下的泪痕在全身都湿透的她的脸上毫不显眼。
“扶我起来吧，一起打个的去我家吧。”
“你……你家？”
“那你就把我放在这里然后我等体力恢复了自己走回去吧。”
虽然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话却十足地带刺。
星野叹了口气，在千月的面前蹲下。
“求婚的话应该面朝我这边吧。”
“快上来，我背你。”
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还是乖乖地趴到星野的背上。看着眼前通红的脖颈，也不知是被海水冻的还因为是害羞才红的。
“哼哼，其实我那里比看起来要有料哟。”
“哪里？”
“真过分，你今天早上明明用很失礼的视线看了我的胸吧。”
千月猛的用力抱住星野以便让胸前的那两团柔软彰显自己的存在。
星野向前一个趔趄。
“喂、喂！你好歹检点点吧！”
“没关系，给你个来自租借女友的特别服务，我今天就为你当一天阿德利企鹅吧。”
他这次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浑身像过电般颤抖了一下。
“你要知道处男可是很难抵御住这样的诱惑然后化身恶魔的哦。”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说？”
“因为我不想亏欠你太多。”
“我说了那钱是借你的吧，是、借、你、的。”
星野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似乎是想回过头来看自己，但是究于人类身体构造他只能偏过来半张脸。
“所以你不必感到亏欠。”
“放心吧，钱我也会还你的。”千月顿了顿，“其实那帮极道徒就在想这件事，想让我做阿德利企鹅，去赚取石头来填补自家的墙。”
说完后她冷笑了一声。
听完了她的话，星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那为什么我就行？”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
千月突然提高音量，因为她的脸正对着星野的耳朵所以把星野吓了一跳。
“你要就在这里把我放下，要就接受我的提案！”
“我们回去再说。”
千月发出轻轻地笑声。
“如果你不接受，我明天还来练习游泳。”
此时已经走出了昏暗的步道，湿漉漉的二人在周围人的惊异的目光中走向了的士点。或许他们是把二人看成了傻瓜情侣，觉得二人是在做什么傻事吧。
“……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