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会和杨轩有一个甜蜜的(误)约会,结果和她没走多远就转路去菜市场,陪她买好菜就跟她分路了。

分路的锲机是温雅柔发给我的一封短信:师父已经开始行动了,速来集合。

来到约定的地点,一家酒店的天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李湛双手插进裤袋,劲风狂吹,掀动着他的外衣。温雅柔并没有出现在这儿。

“来了?”

跟温雅柔一样李湛也拥有着敏感的神经,我才刚刚上来,他就能顶着巨大的风声分辨出来人不是其他游客而是他要等的人。

“你不用亲自出手吗?”

“我?我正在做该做的事啊。”

李湛转过身,一拳头打到我的脸上,很重的拳头。我瞬间是被他打倒在地上,脸火辣辣的生疼,没能反应过来。李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我做出邀战的手势。

我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啐出一口淤血:

“你想要干什么?”

“跟你打一架。”

“为什么?”

“你知道跟她要一起是要经历些什么嘛?”

“谁?”

“我徒弟。”

“我并不想跟她在一起,你误会了。”

“那你就明确地拒绝她。”

“我拒绝过了。”

“我说的明确是指告诉她,你讨厌她,让她不要再出现在你身边,你有做过吗?优柔寡断又夜郎自大,边享受着她对你的暧昧,边拒绝着更进一步。你就是个人渣,虽然不知道你给我徒弟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是我只给你一个警告,你要是让她痛不欲生,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李湛回到原来的位置,背对着我,也不怕我突然想要袭击他。

天台的风很大,等我反应过来,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个想法。李湛的讲了很多话,但是刚刚脑袋发晕了一小会,李湛的话就只听到“迷魂汤”这里。

我缓缓地走到李湛的旁边,天台的边缘,铁丝网围着成一个两米高的护栏与呼啸的风声产生共鸣,似乎正提醒着游客,此地有风险,上台需谨慎。

我往下方看去,几乎全镇的都收入眼底。灯火明灭的小镇各家,仅仅只是维持着自身生活的相貌,也为这个小镇增添层景色,碧蓝之海在漆黑的夜幕下变得一片深邃。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此刻的大海像极了深渊的入口,从无际的天边延展开来与人类世界接触的深渊巨口。

我看向李湛,他也出神地看着有大海延展开的深渊巨口。

他的计划一定会成功吗?为什么他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份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计划是什么?为什么那么肯定你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

“因为我是一名欺诈师,最擅长的就是搞破坏。如同你们在做小学的数学题,做完上交等待评分,你会紧张吗?”

“数学题目是有标准答案的,主观题可不见有标准答案。”

“一听这回答,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标准的学渣。我第一次遇见温雅柔时,她给我的回答可是主观题的标准答案一定比客观题的正确。人受到伤害就会条件性的进行反射,受到欺骗就会感到愤怒,受到赞美就会害羞,从没有比人这种生物还有好懂的东西了。”

“所以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吗?人不是害怕失去,而是害怕得不到更好的,只要让他们能够了解到这件事就行。”

“我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让每个人都有了选择失去的理由。”

“不愿意告诉我吗?”

“提前想知道答案可不是个好习惯。”

“吊别人胃口就更说不过去吧。”

“风君?我能这样称呼你吗?感觉挺恶心的,我还是采用正常叫你吧。哎、哎、你叫啥名来着?”

“风凉、风凉话的风凉。”

“你父母真是有够了解你的啊,替你取了一个那么合适你的名字。”

“这名字是我自己的改的。”

“那还算有自知之明。”

“损我的话已经说够了吧。”

“风凉?风凉。如果你现在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你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那位叫小轩姑娘?你能装得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吗?你不能,你会很快就被她识破,然后我和徒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欺诈师的名号也会毁在你手上。让你一点儿都不能知道详情,才是正确的做法。”

“这就是你们欺诈师口中所谓的,唯一不会被揭穿的谎言?”

“请不要将专业的欺诈师与骗子相等同,作为专业的欺诈师,我们只说真话。”

一阵狂风袭来,脖子处的汗毛倒立,我将脖子往衣服里面缩进去,望着外面的景色。宁静的夜空,无法从深渊的巨口中看到一丝的光亮,海边标配的繁星被吸收了殆尽,一轮孤月也被厚重的云层挡住,相较于繁华的地上,天上的显得寂寥多了。

门又被打开,我转过头去,是温雅柔。她穿着一件长衬衫和牛仔长裤,戴上墨镜,头发全都被扎在后面,第一时间竟没能认出来。

“风君?你的脸怎么回事?”

即使隔着还算远,周围的灯光也不算太亮,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我的脸被打了。

“刚才摔倒了,脸朝下那种。”

“风君真是不适合说谎呢。”

“毕竟只有真话才能骗人,不是吗?”

我现在真的有够讨厌这句话的。温雅柔不否认,摘下墨镜,将盘着的头发放下报告似地说:

“一切都结束,师父麻烦你了。”

李湛终于将身体转过来:

“下次这种没什么赚头的事情还是少来麻烦我,休一次假不容易,做一次这种事情,心情又要坏上几天。”

“作为回报,先前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我答应你。”

李湛的眼睛突然亮了,那是即使在昏黑的夜里也能感受得到的强烈视线。仿佛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心愿。

“当真?”

李湛还有些不敢相信,仿佛刚刚那些话是自己的幻听。温雅柔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盯着我脸上红肿的那一块回答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宁静的眼眸犹如一泓秋水,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带给我心里一阵刺痛,我似乎成为了一名将她推入深渊的人。很痛,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能令李湛做出那么不可置信的表情,温雅柔要答应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我也盯着她的眼睛,竭尽全力地想要从她的眼中获得什么信息。温雅柔露出惊讶的表情:

“风君在为我担心吗?”

被识破了,我赶紧别过脸去:

“没有,不过要是因为我的事情让你去做不情愿的事,我会于心不安的。”

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对那些对自己温柔的人无动于衷,我也不例外,但是真的只是因为她对我温柔才担心她的吗?关于这件事情我做不出回答。

“那就够了,风君。”

雅柔,你能别对我那么好吗?我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你,离不开你。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这些话是不是有人跟我说过?是杨轩吗?我突然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了,这种明明期待着又不知所措,心底想着对方能够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又担忧着她会不会突然离开。因为我们都是被“抛弃”过的人,深入骨髓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所以就杜绝了一切的可能性了。

“你不会说谎的,对吧。”

我向温雅柔确认道。

一反常态,她的眼睛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不会说谎的,对吧!”

我再三地确认。

“不会。”

温柔地笑了,但我心更痛了,转而问李湛:

“你不会让她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除了要赌上性命,没有其他风险。”

“那还不奇怪吗!”

李湛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熬夜会面临猝死的风险,走在路上会面临被车撞的风险,即使是现在,也可能面临着下一秒心脏病病发的风险。走上欺诈师这条路,就意味着过上被人买手买脚买性命的生活,面对死亡有那么奇怪吗?”

我无言以对,即使知道前面那些例子不过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后面那句话说得并没有错。

“能不去嘛?”

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向温雅柔问道。

“风君,那是我本来就该解决的事情,跟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的关系。”

依旧很温柔。就算明明知道她是一名欺诈师,我也难以抵抗她的温柔。

李湛看有些看不下去,准备离开。温雅柔跟在他身后打算离开。

我拉住了她的手:

“我想再跟你聊聊可以吗?”

“天台风大,风君不嫌弃的话,来我房间吧。”

李湛听到温雅柔的话,停顿了一下,正想回身说话,被温雅柔拍了一下肩膀:

“师父就先回去吧,别来做我和风君的电灯泡。”

犹豫着,最终李湛还是选择了离开。“哐当!”一声将天台的门关的很大声,将周围的一些游客吓了一跳。

来到温雅柔的房间,温雅柔嫌弃自己一身汗味要先洗个澡,将我扔在一旁,带上换洗衣服就进了卫浴,进去前还提醒我不要悄悄地偷看。一开始,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我发现了这个酒店卫浴的不正常之处——卫浴和床是通过一块玻璃隔开的,一块透明的玻璃。从床的位置能够将卫浴的人看得一览无遗。我自然也不小心看到,赶紧转移视线,面朝墙壁。

很难理解为什么酒店要怎么来设计一间单人房,还是说这其实是一间情侣主题的套房?是所有酒店都这样配置,还是说这是这件酒店的特殊PLAY。不得而知,毕竟我又不是酒店的经理,更不会无聊到特地向酒店的经理问这个问题。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了,或许是温雅柔的洗澡速度过快,我又没有特别在意时间,自然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想法才是对的。总之温雅柔洗完澡出来。

披肩的秀发,脸上和裸露的颈部都散发着热气,浴衣很精髓的挡住了该挡住的地方,直到此时,我才相信温雅柔真的有D罩杯。也许是因为我的眼神太过于失礼,温雅柔的脸变得更红了。

“风君要不要也先去洗个澡,不然就这么一起睡觉,显得风君没那么认真对待我。”

“我又不是来找你睡觉的。”

“我可没怎么说过风君是来找我睡觉的,风君这是在不打自招吗?”

“我知道我现在劝你可能有些来不及,但……”

“嘘……”

温雅柔做出嘘声的动作,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我非常感谢上天能够再让我遇见风君,也非常感谢即便过了那么久,风君也还是那个风君,虽然变得沧桑多了。六年前是风君的存在拯救了我,但师父是给了我新生活的人。这次的事情确实很危险,但我必要要去做,不是因为风君的事而和师父做了交易,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了师父的生死。欺诈师,一个听起非常酷的名字,利用谎言和虚假玩弄他人的心理和情感,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上天是公平的,它不会只让你收益,这样的工作常常伴随着受害者的复仇。”

“所以你是帮你师父搞定受害者的复仇?”

“不对,但是很接近。工有工会,行有行规,欺诈师也不例外,师父因为一件事得罪了整个欺诈师协会,现在遭到了协会的追杀,才被迫当上借用心理医生的名号躲避。我要做的就是作为能做到的事。”

“就凭你吗?”

“是也不是,凭的是一名谁都听过,谁都没有见过的第一欺诈师李湛的徒弟这个名号,非要说的是确实是我。”

我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人们对未知恐惧是深深印刻在基因里的,自己要报复的人中,背后藏着一个实力或许和他差不多的人,这对于报复者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甚至不将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找出来誓不罢休。

“你先前为什么不答应?”

“答应了就没空再见风君一面了。”

温雅柔将额头贴在我额头上,手捂着我的侧脸。女子的芳香从她的身体传了出来,很是好闻,温存的热气也传递到我脸上,将我的脸熏红了一片。

温雅柔突然开口:

“风君,你该走了。”

我反应过来,我确实在待在这儿的理由了,不过我实在不想就这么结束。

“如果,如果我非要拦着你呢?”

“风君是想我愧疚一生吗?如果风君是想借此来惩罚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也不是不可。但是风君啊,肆意地篡改别人的人生,又不愿意照顾那个人一生,不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吗?”

“我……”

我说不出话了,她说的话是对的,我无法反驳。我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和说出的话,完全是在感情用事,一旦人开始感情用事就会变得盲目,做事完全没有道理而言,自然也没法做出正确的事。

“我说的可不是我,是被你‘破坏’了家庭的小轩。快去找她吧,不然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一个家庭的破裂对于深爱着这个家庭的成员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我并不知道她会在哪,而且她很坚强,能撑过去的。”

温雅柔摇了摇头:

“坚强吗?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名高三孩子,而且恐怕只有风君才知道她在哪。”

只有我才知道她在哪吗?可我现在一点思绪都没有。

温雅柔放开了我,坐在床上:

“风君不想走的话,是想要和我一起共度良宵吗?”

我羞红了脸,连忙拒绝:

“不了,我马上走。”

离开温雅柔房间没多远,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她房间充着电。跑回去准备摁房铃取手机,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交谈声,这酒店房间的隔音能力真差,他们两个人住在这儿没问题吗?

仔细辨认下是李湛和温雅柔的交谈声,率先说话的温雅柔。

温雅柔说话的声音略带些愠气:

“你躲在衣柜中多久了?”

“刚出来。”

“意思就是说从下了天台就躲在我衣柜里。”

“还不是怕那小子突然对你图谋不轨。”

“……”

“这样好吗?”

“那样?”

“欺诈师第二守则,必要时允许对向不会对自己报复的人说谎。这条守则不告诉他真的好吗?”

“风君和我们不是同路人,就没必要让他知道。再说了,如果让他知道了的话,一定会骂我活该的。”

“……我们明早出发吗?”

“凌晨两点出发吧,既然要打突袭就别按常理出牌,这不是师父教我的吗?”

“我怕你太累了。”

“正好相反,我现在充满着干劲。”

“说回来,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衣柜的?我明明将痕迹消除的很彻底。”

“将手机落在电脑桌上也叫消除的很彻底?”

“那……不是我的手机。”

“……”

“哐!”温雅柔的房门被很用力的打开。可以感受得到温雅柔和李湛四处寻找周围有没有的别人。幸好我提前察觉不对劲,听到室内没有了声音就跑到转弯角躲起来。

“是风君的手机。”

“你穿着浴衣不方便先回房间吧,我帮你送手机。”

“可不许说些多余的话。”

“要发赌咒?”

“倒不用……”

房间门关上的声音,李湛走了几步停下来,我正想出去假装成偶遇的样子。

李湛却对着我的方向说了一声:“出来,别躲了,下次偷听别人对话时要记得别把耳朵贴到猫眼上,会起雾的。”

我从转角出走出来,心里满是想问的话,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问起。反倒是李湛将手机抛给我就打算一言不发的离开。

我终于没忍住开口: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让她(温雅柔)做这种危险的事,难道你一个人搞不定吗?你不是天下第一欺诈师嘛?”

“让她做这种事的人是你。”

“少转移责任,明明……”

“她是不是向你告白过两次?”

“嗯……”

“第一次是我问她要不要当欺诈师,她交给了你选择,你拒绝了她,所以她走上了欺诈师这条路。第二次我问她,要不要参与这个计划,她再次交给你选择,你依旧拒绝了她,所以她选择了这次计划。但凡有一次,你能明确地答应她,她都会抛弃一切选择你。但凡又一次你能明确地拒绝她,而不是说些什么你不够优秀这种虚假的托词,她都能够为自己的命运做主。你没有,你每次都替她选择了最差的那条路。我很讨厌你,发自内心地对你感到厌恶,无论你是何人的天使、何人的英雄,现在的你表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丑陋。我要是活成你这样,早就寻条江自尽此生了……”

我回答不上来,任凭着李湛对我的谩骂。我的回答有那么重要吗?真的是我改变了她的一生,真的吗?假的吧。真的?假的?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我拒绝她是为了她能够过得更好,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就该答应她?答应她,她就能够过得幸福吗?我这个废物能够给她什么?什么都给不了。她需要我给她什么嘛?她从来没向我索要过什么。她根本不需要我给她什么,她要的只是我给的答案,用来决定自己一生走向的答案,但是为什么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她自己?真的像李湛说的那样吗?因为我她已经没法子自己做决定了吗?

“那么,有缘再见。”李湛准备转身离开。

“凌晨两点,哪儿的机场?”

“……城东机场。到时候我会买三张机票,如果你赶了过来,我会给你一张,如果你不过来,权当机票钱喂了狗。”

“我一定会到!”

李湛再没有搭理我,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