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喝下午茶的地方不多,我们尽量选了个最近的,还是离易小幸家有两个公交站的距离。

三人默默地喝着茶,有温雅柔在旁边,我基本上不敢乱出声。

温雅柔率先开口:

“某君阻止别人带弟弟回家,现在又不说话了,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呢。”

怕你啊!

茶虽然好喝,但真正喝得下茶的就只有温雅柔一人,我和杨轩都各怀心事,久久没有从桌子上拿起茶杯,原先冒着热气的茶,已经凉了一大半,温雅柔一直在帮着我们换掉冷的茶,的妻如此也算是人生无憾吧。

杨轩玩弄着衣角,从被温雅柔耳语以来她就一直是这样了,指望不上她打破僵局了。温雅柔满脸笑容地看着我,靠她是更不可能了。

我来吗?我该干什么?劝杨轩放弃掉维系家庭的行为?还是继续真心的相信她能够让她的家庭和好持续下去。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名大约三十岁的青年突然出现在我们旁边,向温雅柔打了个招呼:

“呦吼,叫师傅出来有什么好招呼吗?”

然后坐到我旁边,注意到温雅柔的视线,仔细地打量我,又继续说: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子?看来眼神不是很好啊,城东有一家洗眼中心,你可以去看看,正巧我有会员卡。”

“温雅柔也没好气地回答他:

“你去过好多次了嘛,连会员卡也办了。”

“前台小姐姐太性感了,没忍住,哈哈哈。”

“看来那家机构的洗眼技术也不怎么样。”

青年将一张会员卡放到桌子上:

“听说情侣一起去价格减半,你不要的话,那边的小姐姐要吗?”

温雅柔一把将会员卡收下,向我和杨轩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的师父,自诩为天下第一欺诈师的李湛。”

我和杨轩同时向他打招呼:

“你好。”

李湛点了点头:

“挺有夫妻相的嘛,啊!”

想必是被温雅柔踩了一脚,发出一声惨叫。

温雅柔的脸上也浮现出难见的生气模样:

“不许你对我朋友出手。”

“好的,大小姐。”

我不是很明白温雅柔叫李湛出来的原因,内心隐约有些不安。是在怕什么吗?还是说因为在我旁边的是名欺诈师?

躲不过温雅柔的眼睛,那双带笑的眼睛似乎能将我完全看透,能看出我的所有想法,像是在回应我的困惑,温雅柔边往李湛的杯子上边倒茶边回答:

“先前说过我有个亲戚住在这儿,说的就是我师父,当然师父也是我的远方表情,你送我到的酒店并不是我和朋友的集合地方,而是师父暂时的酒店,我确实是想找师傅叙叙旧……”

李湛打断了温雅柔的话,满脸笑意地看着:“是的,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我和她住在同一个酒店,我这个远房表亲的身体真是好,胸部应该有D了吧。”

……一阵沉默,很尴尬。欺诈师?水平就这儿?

温雅柔为什么不反驳?

……又一阵沉默。

终于温雅柔开口了:

“师父是人民大学心理系的博士,虽然自诩为欺诈师,本职工作是心理医生。”

“晚上的叫声也很好听……”

“够了!”

最先爆发的杨轩。但气势很快就消退了:

“我去点餐。”

像逃离似地,杨轩走到很快。

……沉默

欺诈师嘛?心理医生?

温雅柔换上冷冷地眼眸看着李湛:

“请你注意一下影响。”

“有求于我,还这么嚣张不亏是我看中的徒弟。”

“住在同一间酒店,但是不同房间;叫声是因为酒店不干净有老鼠把我吓到了……确实是D没错。”

像是为了解除误会,温雅柔解释道。

“啧啧啧,这小子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怎么来倒贴,早早离开他才是正确选择。”

李湛一点儿也不顾及我在场,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

温雅柔无视了他的提问,反问他:

“你说那些话将小轩赶走是想说什么?”

我此刻才真正地楞住了,他说的那些话不是给我听的,而是为了将杨轩赶走?

“小轩?哦,刚才那个女孩子啊。没什么,你叫我出来见你朋友,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的朋友嘛,这男的一脸蠢相,想必直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很聪明,所以不是他,那就只能是你隔壁那位了。你也知道我的坏习惯,不喜欢当事人在场。说吧,想请我做什么吗?”

一见面就分析清楚了局势和每个人的性格,你还是别做欺诈师,去做私家侦探吧。

温雅柔面向我问:

“风君的选择呢?”

我的选择?关于杨轩的家庭情况还是要不要带杨铭回家?

“如果可以的话,我……”

“不可以,假的就是假的,欺诈师是欺诈师,不是神,不可能将假的东西变成真的。”

温雅柔直视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

“除非你将如果可以改成我必须要。”

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对付女生那双能发出光的眼睛。

我往杨轩的方向望去一眼,她在点餐区玩着手机,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既然这样,欺诈师的能力有多强,就让我真真地见识一下吧。

我将自己对杨轩家庭的所有了解全都告诉他们。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也许是我讲故事的能力太差了,没法将他们说得动容。

终于温雅柔深深叹了口气:

“风君非得插手这件事吗?”

李湛也开口发表他的意见:

“虽然我并没有阻止你选择的权力,但不认为这个家庭有存续的必要。”

李湛看起来似乎对我抱有敌意,但没有对我的问题有所轻视,做出选择也是我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正巧相反,我希望杨轩的家庭能够自然离婚,而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李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鬼,是不是因为我说了你的坏话,反过来搞我啊?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的解散原本的家庭,这种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做到的。”

“我也没有完全要依赖你们的想法,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一个人做。”

我说的很坚决,昨晚的事依旧萦绕在我脑海,我做不到那么简单就放弃掉要帮助杨轩的念头。

温雅柔的手伸过来,握住我抓着茶杯的手说:

“我跟你一起做。”

李湛将我和她的手掰开,不耐烦地说:

“臭小鬼,仗着有保护伞就为所欲为是吧。”

“师父不帮忙的话,请离开,接下来就是我和风君的事情。”

李湛的手指扣着桌面,一响一响的,也不做答。

过不多久,杨轩端着些小吃过来,没有坐回原位置,反而坐到我旁边,看来她还在意着李湛说的话,正想解释,被李湛止住了。他将接过杨轩手中的小吃,顺势坐到温雅柔的旁边,却被她踹了一脚:“回去。”

李湛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强硬地坐在她旁边,微笑的看着杨轩,像是在确认什么,终于开口:

“确实很像小夫妻俩。”

能清楚的听到李湛脚被踩的的声音,不过他毫不在意,看来原先被踩时喊得疼是假的。

下午茶的时间也因为我们将事情商量好,很快的结束了。李湛告别我们,去做他要做的准备工作。温雅柔也告别我们,准备和胖子他们会合。我和杨轩从茶餐厅出来,途中跟她说明了温雅柔和李湛并不是她想得那样,这时候她问了我一个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杨轩不解地的向我问道:

“为什么那位叫李湛的欺诈师要说这种话呢?”

是啊,为什么呢?要将杨轩请开一小会明明有其他方法,为什么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方法?向我示威?还彼此间早就习惯吗?真的可能是因为喜欢吗?还有中途提及到的没有选择权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瞬间,爆炸多的信息冲击着我的脑袋,脑袋的内存严重不足,再怎么下去,可能会导致脑子短路,连拍了几下脑子,想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杨轩突然提出了一个假设:

“雅姐姐的师父,会不会也喜欢上雅姐姐?我注意到今天跟雅姐姐同行的人中,挺多人都喜欢雅姐姐的。”

我能说不可能吗?谁都没有规定师父不能喜欢徒弟,更何况是那名谁都无法拒绝的温雅柔。

“雅柔既温柔有美丽,喜欢她也很正常的,再说了男生与女生之间的喜欢,并不嗯给你单纯地归于爱情,也可能是单纯的欣赏,单纯地能够相处得来。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也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不是吗?”

提问一个反问,我到底是想问杨轩呢?还是想问自己?

凉风侵袭,我缩了一下脖子,随手驱赶着烦乱的思绪。

杨轩叹了口气:

“你真是不了解女生,所谓女生就是能嫁给爱情的人,也能嫁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大概吧,”爱情吗?爱情对来说就是神话传说——人人都听过,人人都没见过。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的纠缠,我反问道:“你倒是挺在意温雅柔的,不想想你弟弟的事情吗?”

“我弟弟的事情吗?说起来,我想问你个问题,明明是我家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来掺和。”

“用掺和这个词也太过分了吧,搞得我像是个坏人一样。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因为你弟弟的出走跟我有关吧。”

“这件事不也解决了吗?我弟弟安全了,地方也知道,剩下的我会想办法的,。以后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再掺……插手了?。”

“事后无情?”

杨轩的脸突然变得极其扭曲,那是难受过头,来不及顾及形象产生的表情。

“请您……不要在用这种说法了。我是害怕,你每帮我一次,我就依赖你一份,我好害怕、害怕我,有一天你离开,不,你终将离开,我害怕你终将离开的那一天,我会舍不得你,会离不开你,会依赖你、喜欢上你,变得没有你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了。”

杨轩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即使话中带着个“您”字,却早已不是当初见面时那种礼节性的说法。

“傻瓜,天无常态,人无常情。没有人会因为生命中缺少一个人而活不下去,祝英台与罗密欧(两人都是殉情而死)终究不过是作家们为了反抗命运留下的牺牲品。再者,你不是还没喜欢上我嘛,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喜欢上我,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出口挺奇怪的。”

晶莹的泪珠折射着来往的路人,纷纷扰扰地声音也全被吸了进去,我决计无法从这颗泪珠中听到任何声音,却能够了解这其所蕴含的所有情感。她紧咬着嘴唇终于松开,开口: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向你告白了,你能不能拒绝我?”

奇怪的要求。

“为什么?像你那么可爱又美丽的女孩子,要我拒绝真的很难做到。”

“因为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怕你跟我交往后,会后悔。”

“我倒觉得越了解你之后,越觉得你好。”

“你了解的都不是真正的我。风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虽然希望能是更有辨识度称呼,但你实在想不出来,这样也蛮好的。”

“风君知道吗?很多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像风君这样坦率的人是极其难以见到。”

“我知道。”

“我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不国我的面具要比其他人的多得多。我经常安慰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的要多。风君的出现后,就一直一直地一层层解开我的面具。以前也有一个人怎么做过,对我说,他会接受我的一切,后来当他了解到我真正面目时,就逃走了。当然风君也能理解为我不信任你,我不想再信任别人了。”

“看过《千与千寻吗》”我反问她。

“嗯,小时候很喜欢看。”

“人类大抵和无面男一样,都是无面的,只是不断地在经历诱惑,不断地换上更容易遭到他人喜欢的面具来说生活,换到最后就忘记了自己是无面是这一个事实。反倒以为自己一直未曾拿出来用过的面具是自己的真面目。戴着面具生活这种想法是错的,人一出生就是一张白纸,在后天的学习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制造出属于自己的面具。所谓真正的自己、黑暗的真实,也只是一个面具,只是太久没用了,想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正因为如此每一个意识到自己是戴着面具生活的人,都认为内心深处拥有原始冲动的那个面具以为是真正的自己。于是,陷入了面具陷阱中(戴着面具就以为自己没有好好活过,摘下面具就会破坏现在所经营的一切。)

“你现在戴着的面具难道不是你亲手选择的吗?和我度过那些日子的你难道不是真实?戴着面具经历过的事情难道不是你所经历的吗?”我又进行补充。

大街上人来人往,杨轩像是石化了,站在原地没有一丝的动作,我尽力地护着她周围,让别人不会不小心撞到她。一两个小孩玩闹着跑过,不小心撞到我,向我道歉后离开。一对情侣中的男生光顾着和女友聊天撞到我,又向我道歉离开。一对老年夫妇因为眼神不太好撞到我,我向他们道歉,他们才离开。

“噗嗤”。杨轩被我向老人道歉的行为逗笑了,终于有了动作,挥动了一下提包,朝我笑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我们走吧,别在撞着别人了。”

“要去哪?”

“不知道,先随便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