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与暗的交织谱成一篇诗歌,繁星点缀其中,青蛙和蝉献上协奏,蚊子驱赶着人的睡意,整个世界组成了一首赞歌。

好吧,事实上,破烂的窗户未能完全封住外面的月光,转个头就能看见闪耀的群星,临近的池塘不断地发出的蛙叫声与蝉鸣声形成烦人的打击乐,没有驱蚊手段,只能默默忍受蚊子的侵袭。

取出手机,晚上十点二十一分。

忍受不了,无论是乡下人早睡的习俗还是蚊子是骚扰。

默默起身出去。

阿婆的家是一层三室一厅一厨房的架构,我的房间位于最里面。

外出时就尽可能的小声。

还没出门,就听到门外传来打水声,哪家熊孩子那么晚还没睡,跑去玩水?

月光下,杨轩在水井旁打水,将一桶桶水装满,再挑进屋内。

我走了出去,与挑着水的她对上眼。

“打扰到你休息?”

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别人的话,你是天使吗?就算是天使好歹注意一下自己身体。

我没有回答她。

“明天早上我们应该很早就要出发了,刚刚看了眼水缸,发现水不多,这不正巧睡不着,就想着多做做运动,有助于睡眠嘛。”

“是啊,今晚夜色真好,我也睡不着。”

我知道我是劝不动她的,与温雅柔的固执不一样,杨轩表现出满满的坚强,那是我一直所尊敬的东西,我不可能违背自己良心去劝阻她,放弃了嘴遁的选项,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帮她分担一些必要的工作。

我一手拿一个水桶催促着杨轩:

“快进去啊,别挡着我路。”

不知道该说杨轩了解我还是真的累了,她并没有阻止我帮她的忙。

月色下,我和杨轩两人合力,很快将水缸装满了水。杨轩运水运到一半就明显体力不支,被我扶到一旁休息,剩下的活基本就由我完成。

“说了别让你逞强。”

我从热水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杨轩。

杨轩接过杯子,对着杯口呼气:

“谢谢。”

“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两个随处可以听见的词,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谢谢。”

又说了一遍,大概以为我没有听清

“嗯?”

“你故意的吧。”

“一开始不是,但是你说的太好听了,没忍住。”

“……”

居然没有吐槽我?

我偷偷看向杨轩,月色很朦胧,勉强能够看得见她的神情,流光的眼睛映着满天星辰,脸颊绯红了一片,这一瞬间她美得不可芳物。

“我脸上沾着什么吗?”

杨轩被我看得有些不舒服,指着自己的脸颊问我。

“粘上了月光、星辰和我的目光。”

“咦~”

“有那么讨厌土味情话吗?”

“一点儿也不讨厌,只是你说出来就很讨厌。”

太真实了,这个世界太真实了。

“明天我会早起劈柴,买菜做早餐的,你快些回去休息吧,以后的路难着呢,别倒在这。”

“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份上?”

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帮助她,明明我的设定应该是想要躺着赚钱的自私自利的懒人,为什么会帮她呢?

“你是不是喜欢我?”

杨轩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想要看穿我的内心。

“或许是馋你身子呢。”

羞红了脸。

原来有一个能够调戏的人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杨轩一把拉住我的手。月光下,她的手显得晶莹剔透。

别过脸去,心咚咚咚地跳着。

“臭处男,就你这样还想调戏我?”

杨轩放开了手了,笑着骂我。

“哦?那你不是处女哦?”

“……”

沉默,沉默,沉默。

杨轩站起身,看着我,银河淌进她眼中:

“跟我来。”

简短的话语,我的心跳的很慌,想要拒绝,身体却非常诚实的跟了上去。

东转西拐,绕过一条条小路,淌过一条小河,终于到了目的地。一大片稻草地,被收割完的稻梗遗留在田地里,一些地方还有用火烧过的痕迹。

杨轩坐在田地的周边的草地上,我跟着坐过去,下方的小草传来一阵清香的味道,骚弄着我的鼻子。

杨轩先开口:

“就是这儿了。”

我没有接话,也是用沉默来替代回答。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我没有反应,杨轩继续说着: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帮家里给亲戚送东西路过这里,一名成年男人就冲过来,将我摁倒在地上,对我进行猥亵。”

杨轩停下了继续要说的话,望着我,看来我必须要开口说话了。

“后来呢?”

“你也太冷淡了吧,至少再加点感情。”

“还能开玩笑,看来结果不算太糟糕。”

“不,结果……糟糕极了。当时跟我同行的是我们家养了八年的土狗,牠察觉到我被伤害,冲上去一直紧咬着那个人,我当时害怕极了,撒腿就跑。边跑边哭、边跑边哭。终于有人察觉到我,问清楚我发生什么事,拿着锄头、铁锹往这儿过来。到了这儿,就只剩我家土狗的尸体静静躺在我旁边——也就是你坐的位置上……”

我赶紧站起来,换了一个位置坐下。

“不早点提醒我?害了我冒渎生灵。”

杨轩并没有被我自以为好笑的笑话逗笑,躺倒在草地上:

“阿公咽不下这口气,带着我一家一户的找人。最后找到了那个人,阿公和他争执起来,被他一刀子捅到肺,没来得及抢救就过世了。阿公一死,叔叔伯伯们就抢着分家,父亲和母亲就带着我们两姐弟搬出去生活。之后的事你也就知道了,父亲出轨了,家也快要坏掉了。要是,要是我当初……”

“把脸伸过来。”

我打断杨轩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她也乖乖地把脸伸过来,闭上眼睛。

我用不大的力气,打了她一巴掌:

“你和你爷爷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就算结果再怎么坏,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破坏你生活的人,这点你给我搞清楚了。如果想不清楚,我不介意再给你几巴掌,等你想清楚了,想怎么打回来都行。”

“你可真不懂怜香惜玉。”

杨轩摸着被我打过的脸颊,有些不满的说。

怜香惜玉?就那么几天,我遇见的每个女生哪个不比我强?比我优秀?要我去怜香惜玉,岂不等于穷人给富人余钱?

“我很伤心。”

杨轩说出一个结论。我向天发誓,我真的没用多大的力气。

“还觉得痛的话,可以打回我来。”

她用手掌轻轻地在我脸颊点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怜香惜玉了吧。

“所以我很害怕,害怕你是认真的,真的很害怕,幸好你的功能不太健全。”

“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说些会令人误会的话?”

“我们女生?”

嗅觉很灵敏嘛,小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我决定不告诉她关于温雅柔的事情。

“我们……我们女生。”

“噗嗤。”杨轩终于笑了。

杨轩从裤子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艾滋结果验定书》。直接跳到结果那一栏——阳性。医学检测中的阳性是指发现目标物,翻译过来就是出现了该项病理特征。意思就是说杨轩患上了艾滋?

HIV(人体免疫缺陷病毒),也就是俗称的艾滋病,并不是人们口中单纯的性病,只不过是因为性传播是它最重要的传播途径,才让对性耻于开口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关于这项病毒的起源,在如今的医疗界是个未解之谜。自然也不能排除杨轩是自然患上的。

“如果是在想不开的话,也是可以的哦。”

杨轩取笑着我。

“不了,我还想多活久一会。”

我拒绝道。

杨轩偷瞄我,大笑。

“这是我跟医院要的一份假病历报告。”

你也太聪明了吧。

“要是真有不要命,怎么办?”

“呐~”

杨轩取出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包装袋,在我面前晃悠。

“毒品吗?”

“避孕套。如果真遇到不要命的,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命交代在哪吧,毕竟还有要做的事。”

“怎么办?我现在很喜欢你。”

“是在向我告白吗?我是不是应该回答你是个好人?”

我也躺了下来,扭过头看着杨轩的侧脸,普普通通的脸被月色渡上一层朦胧感,像极了刚下凡的仙女。她也转过头看向我,两人的眼神对上了,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将头慢慢地挪过来,鼻子快要贴在一起了,嘴唇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好歹我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这么下去真有可能会受不了。

转移性地。

我将头看向天空。

隔壁又传来“噗嗤”的笑声。

笑吧,笑吧,你开心就好。

现在这种情况,真让我动手,我还真下不了手。

“你看那儿!”

杨轩激动地揪着我的手臂,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一条青色的光线缓缓划过夜空,是流星。第一次看见流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撼,也许是在书中看到太多关于流星美丽的介绍,心中构想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流星,实际见到的流星没有心中构想的那般好就不自觉减少了震撼感。

与我正好相反地,杨轩双手合十,交错,向流星许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真好,她能不能一直怎么幸福下去呢?前半生活得像是被老天恶作剧整蛊,之后的日子又会发生些什么呢?能不能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的人,带给她生活的温暖,领她走出所有的阴影?

我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但是很纠结。不断靠近着她的那只手终于停下了行动,一把将地上的草拔起来,放到鼻子上嗅起来,柠檬味,真好闻。

“好容易见到一次流星,不许个愿望吗?”

“流星吗?宇宙尘埃等空间物质受到地球引力的摄动从而进入大气层,与大气摩擦燃烧而形成的光学现象。如果真能实现人的愿望,那人类干嘛还要长出手来?”

“没点儿浪漫细胞,知道吗?女生最讨厌你这种人。”

“对我来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真的?”

“假的,男生嘛,总会想要逞强。”

杨轩指了指我手上拿到草:

“这种草叫驱蚊香草,说不定对你有用。”

本来就一直好奇,我天生的吸引蚊子体质,怎么待在这儿一晚上都没什么事,原来是这草在暗中助我。草兄,真的十分抱歉,我不仅睡了你,还将你的宝贝们拔了出来。更对不起地是,明明知道你帮了我,还是得向你再借些宝贝。

拔了一大堆驱蚊草,心满意足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我要回去睡觉的心情了。

杨轩翻了个身,面朝向我,手臂枕着头:

“风良学长真的死了吗?”

“亲眼所见。”

“你跟风良学长到底什么关系?”

“基因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

“咦~明明基因一样为什么性格和为人差别那么大?”

杨轩发出鄙夷的声音。

又是一个生物没学好的。除非是克隆人,世界上是不可能存在两个基因一模一样的人,所以我并没有骗杨轩,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基因一模一样指我就是本人,所谓的弟弟就是指我从风良这个身份中诞生出来。

“你能告诉我风良学长被埋在哪儿吗?这件事结束后,我想要去祭拜他。”

“为什么?”

“你才是,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哥哥?”

“现在不是吵这种架的时候,回去睡觉吧。”

我抱着一堆驱蚊香草起身,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了,脑袋已经不够用了,加上现在大脑十分疲惫,极其害怕自己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父亲出轨是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时的我在父母亲打架时,只敢抱着弟弟在角落瑟瑟发抖。上了初中,知道了风良学长的家庭情况和我很相似,但他能只身化为英雄,以恶鬼英雄之名颠覆一整个学校。我想我也要变得跟他一样,变得坚强,即使只身一人也要守护自己要守护的,打倒自己要打倒的。”

像是为了说服我,她终于说出了自己崇拜那位恶鬼的理由。

在这刹那,我终于明白了,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被温雅柔认定为天使,会被这位坚强的奇女子认定为英雄。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是天使和英雄,而是她们大脑的限制器控制了她们的思想。

举个例子,假如自己的孩子被拐卖了,作为父母的一定会惊恐担忧、疯了似的去寻找自己的孩子。一旦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就会有父母承受不住打击,从而疯掉。这时候,大脑会强制地让一些父母认定他们的孩子还没有死,这就是所谓的控制思想。

目击挚友死亡而无能为力的温雅柔,自责感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里承受能力,于是,伸出了那双手的我,变成“孩子”,使她的自责感有了出口。我的行为也遭到她大脑的强制美化。

对杨轩来说也是这样。被猥亵、被指责害死爷爷、固执认为是因为自己的搬家才使父亲出轨、家庭破碎的她,想必早就在崩坏的边缘了。

“嗯,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亲自带你去。”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他,反正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一走了之就行了。

杨轩起身,从我手里抢走了一些驱蚊草:“我也挺烦那些蚊子”笑着离开,我也赶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