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目的地。

杨轩一改脸上的阴霾,重整了士气,准备大干一场。

我实在抵不住空腹带来的饥饿感,赖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跟着她一家一家去找她弟弟。

无奈之下,她带我到她们村里的小卖铺,准备买些东西果腹。

因为村子小,村里的人都相互认识。

小卖铺的店主看到杨轩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了村,赶紧过来招呼,嘘寒问暖,最后再问问是不是男朋友,做什么工作?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抵不过店主的热情,我什么都没买就狼狈的逃出来。

结果腹没果成,反而更加疲惫。

杨轩笑呵呵地看着狼狈的我,我的狼狈成了她开心的源泉。

“没良心的,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杨轩停下了笑容,拉过我的手,带着我往一个地方去。

是一个老旧的小屋子,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前的老爷椅上休憩。

“阿婆,我回来了。”

杨轩叫的很是亲切,我听在耳里都觉得舒畅,与温雅柔撒娇似地语气不同,杨轩的语气蕴含着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关怀。

阿婆缓缓起身,看到杨轩笑起来,招呼道:

“啥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通知一声,你那瘟生的父母呢?”

杨轩小跑过去,搀扶着阿婆进屋,我跟在她后面。

阿婆看到我很高兴,也不愿意跟着杨轩进屋,转而过来仔细打量我,然后跟杨轩说话:

“瞧瞧这鼻子,跟你死去的爷爷的一个样,看着是个好小伙子。”

杨轩“噗呲”地笑出声。

所有女生的笑发出的动作都是一样的吗?嘛,这样挺可爱的。

“阿婆,你再仔细看看。可不只有鼻子,那额头也像阿公一样锃光瓦亮地。”

你就是想变相说我发际线高,是吧。

“呵呵呵,是啊。”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个人觉得不用三个了,二个已经够吃不消了。

进了屋子,话题总算从我身上挪开,开始聊起杨轩家庭的近况。

她的家庭情况比我想得还要糟糕,与我家庭的自然分裂不一样,杨轩的家庭由父亲出轨引起的,曾经闹过离婚,在杨轩和杨铭在抚养权方面坚持选择由母亲来抚养,使他父亲没能敢真正离婚。

即使是这样,也是糟糕的局面。父亲不愿意出去赚钱,母亲是市场买菜的,为了缓解家庭的经济困难,也为了让自己和弟弟能够正常上学,杨轩在初中时就瞒着父母开始半公半读,晚上回到家还要收拾被父母闹腾过的家,有时候为了避免父亲与母亲直接起冲突,还偷偷塞钱给父亲,让他不要向母亲拿钱。

这样的家庭,真的有持续的必要吗?我不禁开始质问自己,也在质问着杨轩行为的正确性。杨轩的脸上没有一丝地痛苦、也没有多余的微笑,满脸的平静和坚毅。我不知道她的行为的对错,更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是否有存在的必要,但她在竭尽全力地维持,支撑着她的家。这不是我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

“咕咕咕~”

我的肚子似乎也让我不要多想。肚子响的时间有些尴尬,弄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婆反应过来,笑呵呵起身:

“看来小伙子是饿了,阿婆给你做好吃的去。”

“阿婆我跟你一起去吧。”

杨轩起身,准备去厨房。

“呵呵呵,你还是和小伙子好好聊聊天吧,一回来就粘着我,小伙子是会寂寞的。”

阿婆慢慢地走进厨房。

“你这个肚子可真会叫。”

杨轩的脸上不是生气的表情,倒像是被我肚子逗笑。

“我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像你不吃不喝不睡还能生龙活虎。”

她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地笑容,也就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恢复正常。

“看来弟弟没有来阿婆家,等会儿吃饱了,可不许再找借口了。”

虽然很不想说出口,虽然是无理由的假设。

“你弟弟很有可能不在这儿。”

说出口了,我等待着杨轩的反应。

没有过多的反应,想必她隐约也感觉到她弟弟并没有躲在这儿。

“如果现在只有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会哭出来。”

逞强的笑容。所谓的坚强也许就是这样,即使脆弱不堪也要成为他人坚实的臂膀,这就是我所崇拜的人,这才是正常人该崇拜的人。

阿婆将煮好的河粉从里面端出来。

大快朵颐。

农家河粉没有像大排档那样放入大量的胡椒粉和鸡精进行调味,一两滴生抽和香油,三四颗葱花用做点缀,煮出最为原始的味道——家的味道。

连续吃了两大碗。

杨轩被我的胃口吓到了,问我是不是饿死鬼投胎,我则托词于阿婆煮的河粉实在太好吃了。这个理由没能说服杨轩,倒令阿婆“呵呵呵”地笑起来。

吃饱喝足后,我们借口出来玩,一家一家的拜访、寻找杨铭。

天色渐黑,一群孩子闲得无聊跟在我们身后,像看稀有宠物一样的眼神,远远地观察着我们。

到最后一家拜访完,天色已经完全转黑,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孩子就更多了,远远地对着我们两个指指点点,弄得我很些难受,也能看得出杨轩同样被指点也很难受,但还是笑着一家又一家的拜访。我又怎么可能输给女孩子呢。

“感觉我是来给你增加累赘的。”

回到阿婆家,我满含着歉意对杨轩说道。

“好事是好事者的通行证(出自北岛的作品《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原文为卑鄙为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为高尚者的墓志铭。),没必要在意。”

阿婆高高兴兴的迎接我们回来,也高高兴兴地给围观的小孩发放糖果。虽然我的不是很懂农村的习俗,但是家里长辈给围观的小孩发放糖果难道不是在说屋内有对新人吗?

我疑惑地看向杨轩,希望杨轩能够给我解答。结果她也疑惑地看着我,很明显地,她并不是因为派发小孩子糖果这件事疑惑,而是疑惑我所疑惑什么,毕竟她也没有心灵感应,没法得知我心里想些什么。

可能这真的是农村的习俗,就像西方过万圣节给“TrickorTreat”的小孩派发糖果。

我不是个好奇的人,不会想要追问这件事,而且现在手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杨铭究竟躲在哪儿。

不解决这件事情,杨轩迟早还得继续走上街头派发传单,想想就觉得上街头派发传单真是太麻烦了。

阿婆派发完糖果,驱赶走了看热闹的小孩子,从里面进来,打了声招呼,准备去厨房做饭菜,被我搀扶着坐下:

“阿婆,今天那么麻烦你了,就让我做做力所能及的事吧。”

“你会做饭?难吃吗?会偷偷下毒吗?”

“你这些问题对当代独自自主、自立自强的男生来说很失礼。”

“那么当代独自自主、自立自强的大男生,要不要我来帮你打下手啊。”

“都黏了我一天了,做饭也要跟着来吗?”

“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不介意直接送你人间消失……”

杨铭突然停下了动作,脸上闪过一丝哀伤的神情,不过也很快消失。应该是忽然想到人间消失的风良,或是到现在还没有下落的弟弟。

“我进去做饭了。”

为了提醒她失态的表现,我特意将声音提高几度。

“知道了,别那么大声。”

她也不爽的对我回答

厨房位于客厅隔壁,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客厅,一扇通往外面。整体来说厨房很宽大也很老旧。地板是由凹凸不平的水泥糊成,锅特别大,我两只手合抱也没办法完全抱住。燃料是原始的柴火,一堆劈好的木柴静静地躺在角落。厨房没有自来水供应,水的来源是灶台旁边的水缸,里面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水储量,做今晚的饭菜是够用的,但是阿婆之后的生活用水呢?

我晃了晃头,驱赶着那些与做菜无关的想法。厨师在做菜时,是不能有多余的想法,如果因为那些多余的想法,做出失败的菜肴,是要向被浪费的原材料谢罪的。

四处翻找,只找到四个马铃薯、一捆葱花,六颗鸡蛋,还有在门前散步被我一把抓进来的走地鸡。厨房背后还有一个菜园,里面种的是黄花菜,应该阿婆种的,没有成熟,没法用来做今晚的料理。

我和手上这只走地鸡大眼瞪着小眼,千万个想法想给杨铭好好补充一下营养,最终还是将这只走地鸡放到外面。

先不论这只鸡是否为阿婆养的,光是我这种一来就拿了人家一只鸡的行为,就很不值得学习。

要做一份三人份的晚饭,用那么点材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检查了一下米缸,大米也只有不足十分之一的存量了。

怎么办?马铃薯、葱花和鸡蛋,就是能翻天都翻不出新花样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出去购买材料,毕竟都夸下海口,可不能就在这儿倒下。

鸡蛋、葱花、大米加水,可以做成鸡蛋粥,马铃薯可以炸成薯条。满满的麦当劳早晨新套餐的感觉。

很快,我发现炸薯条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厨房只有少量的香油和一个大锅,客观条件,限制了我炸薯条的行为。

倒是鸡蛋粥很快就做出来了,尝了尝味道,水放太多了,有些淡。添加些柴火进去,再熬一会儿,将粥熬成粘稠状就可以了。

刚搞定了一个走地鸡,现在又和面前的四个马铃薯大眼瞪小眼。马铃薯因为自身有着一点的毒性,所以在对其进行料理时,需要先用盐水进行浸泡。考虑来考虑去,觉得做马铃薯实在太麻烦了,有点儿想放弃。

一想起杨铭那张疲惫的脸,心头像被什么揪了一下,还是动起手削马铃薯的皮。

马铃薯单独能够做到的料理实在太少了,连著名的(没有)肉炒马铃薯,也是加入胡萝卜来跟马铃薯丝一起炒。

脑袋又开始疼起来了,难道这该死的马铃薯真的派不上用场?

蒸笼?我在灶台下面,找到有些破损的蒸笼,脑海里就立即想到了马铃薯饼。

说不定我真的很有做厨师的天赋,要不真的考虑选个料理专科来读算了?说不定对我这种有天赋的学生给予免学费的奖励。

墨迹了特别久,终于作出了浓稠的鸡蛋葱花粥和马铃薯饼。

准备端菜上餐桌,听到外面传来一句:

“娃子别怕,阿婆身体还健朗,还是能照顾好你们俩姐弟的。”

“阿婆最好了。”

一行眼泪,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这是第二次流泪了吧,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眼泪会止不住?大脑不是有限制器吗?快给我限制住这个眼泪!

缓缓地、终于止住了眼泪,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刚刚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

“鸡蛋葱花粥和马铃薯饼,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我的才华。”

愣住了,阿婆和杨轩都愣住,仿佛时间静止。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将原材料全都用完了?刚才做菜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马铃薯留下,还是说因为我把所有鸡蛋用完的,已经没有可以孵化小鸡的鸡蛋了?没关系的我明天会买来原材料补上的,缸里的水我也会打满的,柴也会帮劈的,你们能给我点反应吗?

“你是不是调查过我?”

杨铭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嗯?”

困惑,没法子正确理解她的这句话。

阿婆“呵呵呵”的大笑:

“就说这小伙子和死老头子很像,连做出来的菜都是一样的。”

明明话已经说完了,阿婆的嘴唇还蠕动着。

“快、快、忙了一天了,快吃饭吧。”

阿婆催促我们两人上餐桌吃饭

杨轩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就被阿婆拉上餐桌,我也跟着坐上餐桌,开始品尝起自己的手艺。

“呵呵呵,你做的比死老头好吃多了。”

阿婆称赞道。

“谢谢”

不知所措,只能回上一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