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柔还在不紧不慢地挑选着冰激凌的口味,我走到她旁边看着她,晒的发红的皮肤已经有显黑的迹象,脸上的笑意却一点儿也没有消退,相较于刚刚见面时,淡淡地笑意,现在已经是满满地开心。
我的嘴角动了一下,笑了?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自然而然发出的笑容吧。
温雅柔将选好的冰激凌拿去结账,在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给我。我无法抗拒那个笑容,接过冰激凌,舔舐起来。
“票买好?”
温雅柔笑着问。
“没有,我在售票处看到有路线牌,我们可以直接搭乘931路公交到中顺路,之后的路,我都记得,不用怕迷路了。”
“失策了。”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温雅柔朝我吐了下舌头:
“呐,带我进去玩,好吗?”
我试着提出一个这种方案:
“两个人不够热闹,而且你都被晒伤了,我先送你回去,等你涂好防晒霜再和你同学过来这儿玩?”
“两个都是大男子主义的家伙,根本不肯来这儿玩。”
“还有几天时间呢,海边玩腻了,就会来这儿玩的了。”
温雅柔用手指着一个海报:
“可是海豚表演只有今天才能看”
确实是写着海豚表演的海报,也确实只有今天才能看。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胖子他们大男人主义,还是该吐槽海冰公园的饥饿营销方式,竟忘了说话。
温雅柔的手抚摸着海报画上的海豚,眼中流出温柔的光。我一时间看呆了,冰激凌的融化的水滴在我手上。
‘没有人能拒绝她’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在我脑海响起。
“走吧,回去吧,我会说服胖子他们带你来的。”
听到我这句话,温雅柔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无奈的微笑。她没有想继续跟我说话,而是乖乖地在售票处排起队。
俗话说,每个女孩子都是个温柔又固执的野兽,每个男孩子都是傲慢与偏见的产物。温雅柔用她的行动告诉我,我和胖子那群人没什么区别。
我默默地排在她后面,两人间的气氛非常的微妙。很快,一对十四、五岁的兄弟模样的人排在我们后面。
弟弟在不断地挠着头,哥哥将他挠头的手打下来:
“会秃头的,你想变得和那边的大叔一样吗?”
“可是,我想不通啊!”
弟弟还想挠头,又被哥哥打了。
“想不通啥子,跟哥说,哥告诉你。”
“哥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红烧猪蹄是什么滋味?”
“香!”
“所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意思是——看着腻,吃着香。”
喂喂喂,你是不是在带坏小孩,这句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吧。
“哥哥,女人都是泡椒凤爪又是什么意思?”
“保质的过期食品。”
你绝对在带坏小孩!
“那那那,你是个好人的好人是什么意思?”
“好使唤的人。”
我被惊呆了,脱口而出: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前面的温雅柔“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止住笑声后,她转过头来说: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什么?”
“没有比他答案更正确的了。”
温雅柔又“噗”地笑了一下,回过头去买票。托这个解释鬼才的福,我和温雅柔之间的气氛改善了不少,我回头给那位哥哥竖了根大拇指,轮到我买票了。
这座海滨公园的收费不算太高,一人十五,不过要想游玩里面的设施还需要自己花钱。
温雅柔一进入公园就直奔海豚表演馆,选定位置坐下。海豚馆的表演是两点半开始,现在才刚到两点,我让她帮我霸占好隔壁的位置,然后出门买些小吃和饮料。
海豚表演只持续半个小时,我也不需要准备太多要吃的东西,在小吃摊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和一份手抓饼,又去甜品店点了一杯乐岛桃桃冰和一杯草莓芝士茉香茶,满载而归。
刚坐回位置,先前在门口遇见鬼才兄弟俩也正好坐在我们后面,为了表达哥哥带给我们的快乐,我将刚拿了两个的章鱼小丸子送给他们俩。
很快,海豚表演开始了,跟电视机里面看的花里胡哨的海豚表演不一样,这儿的海豚,不需要钻花圈、也不需要顶皮球,只用着在水中嬉闹。
即使如此,整个海豚馆还是坐满了人,还有人为了衬托氛围,不时地大叫两声:“啊,我的血条,医疗兵快来!”
可爱是可爱,但有那么夸张吗?
温雅柔也全神贯注地盯着水中的海豚在看。终于有几个家庭因为受不了无聊,先行离开。其中有一名小孩大呼无聊,催促着他们父母离开。
温雅柔朝那个方向拂去不悦的表情,又专心致志地看海豚在嬉闹。我第一次看见她发出那种表情,这就是所谓的女孩子都是温柔又固执的野兽吧。
隔壁的两兄弟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海豚,她就算了,为什么你们两个也能看得那么聚精会神啊。
“哥哥,你说的没错饲养员姐姐好漂亮啊!”
“是吧,是吧。”
会心一击,此二子将来必成大器。
很快,海豚馆就闭关了,温雅柔一脸恋恋不舍的出来。话说回来这海豚馆一个星期只开一天,一天只开半个小时,半小时还只能看海豚自由玩耍,这是多想要倒闭。
本来以为温雅柔会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汇合,结果在摩天轮面前停下脚步,用发光的眼睛看着我。
‘没有人能拒绝她’
这句话又从我脑海响起。
“我……恐高。”
瞎编了个理由。
她望着摩天轮叹了口气又继续寻找其他项目。喂,你是不是把你的几位队友给忘记了?
恐怖鬼屋。她停在鬼屋门口,我只好买票和她一起进去。起这种名字的鬼屋一般不会太恐怖,更重要的是,找不着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总不能说我怕鬼这种一下就能揭穿的谎言吧。
鬼屋很黑,一进门是关公雕像,寓意是来镇守此地妖魔,毕竟关公是迦蓝菩萨。
“迦蓝菩萨?”
温雅柔一点也不害怕这个鬼屋,倒被门前祭拜关公一事感兴趣。
“嗯,关羽是三国时期人物,生前被誉为‘万人敌’又是儒家中‘义’与‘勇’的代表。死后,百姓为了哀悼他,就替他立神位,真正被官方确认为神是在北宋时期,关羽被加封为武帝,后来儒道佛三教融合,关公也在佛家中被加封为迦蓝菩萨。迦蓝在佛经中是寺院道场的通称,所以迦蓝菩萨的意思也是指保护‘迦蓝’的神。所以很多鬼屋为了让客人安心,都会在门前摆一尊关帝像。”
“你知识真渊博。”
“都是些没用的知识。”
“不啊,一开始我很疑惑为什么要摆关帝像,听完你解释我安心多了。”
温雅柔一把牵住我的手走进里面,还细心地叮嘱我:
“别走丢哦”
“只要你不会故意迷路。”
鬼屋里面的光源就只有指示牌和发着荧光的“安全出口”四字。
“哥哥,为什么我们要来这个鬼屋啊,一点儿也不可怕。”
熟悉的声音,又是将来必成大器的那两个小子。
“你不觉的会被这么low的鬼屋吓到的女生特别可爱吗?”
“哥哥,你好聪明啊!”
必成大器,必成大器,必成大器,是在下输了,现在的小孩都那么聪明了吗?我是不是该给这群小孩让路啊。
温雅柔笑着从鬼屋出来,放开我的手,继续寻找下一个游玩设施,我跟在她后面。两兄弟,鬼屋也从里面,一脸无趣,看来是没有找到被那么low的鬼屋吓到的女生。
“哥哥,等会去哪。”
“坐摩天轮。”
“为什么?”
“别问,问就是到时候再说。”
很感兴趣,这年头脑回路能完爆我的人不多了,坐摩天轮能有什么新的脑回路吗?我很……不,我一点也不好奇,我只是想知道。
我追上温雅柔:
“去坐摩天轮吧。”
温雅柔的眼里闪出了光,没想到她是真的那么喜欢摩天轮。
“你不是恐高吗?”
“你可以骗我迷路,我就不能骗你恐高了。”
温雅柔彻底笑了,原先内敛的笑一瞬间就消失了,像盛开的蒲公英一样,她一直维持地微笑盛开了,开的很灿烂。
在摩天轮处买好票,我们排在那对兄弟后面,是我理想的状况。
“哥哥,票都买好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坐摩天轮吗?”
“没什么,就是想坐。”
会心一击。
好!两兄弟中的哥哥对风凉造成了一吨的伤害。
嘛~能看见温雅柔那么美的笑脸,怎么都值了。
摩天轮上。
整个座舱就只有我和温雅柔两个人,我们面对面地坐着。
景色很美,特别是上升到四分之三的高度时,窗口的下沿线与海岸线相重合,仿佛自己身处在海中的漂流瓶里,温雅柔也忍不住惊呼出来。
温雅柔对着窗外的大海喊道:
“风凉,我喜欢你!”
喊完却看向我。
像个做错事等待父母亲责骂的孩子一般,温雅柔喊完那一声就静悄悄地坐回座位,眼睛直盯着我。
三两只海鸥从窗外飞过,风拍打窗口,像是即将贯入的潮水。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的天使。”
天使,一个和我最不搭的词。
“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你跟我告白那一次,我不认为我做过什么,让你认为我是天使的事情。”
如果非要说的话,现在的她才是我的天使。
温雅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安地左右晃动了一会,终于开口:
“风良是你没错吧。”
风良,是我告密事件发生之前的名字,上高中前,就将我的名字改为风凉。知道风良这个名字,也就是说温雅柔和我是初中同学。初中同学……二十人名单!
我记起来了,怪不得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她是那二十人名单中的一位,是的,被我送上“刑场”的二十人中的一名,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称呼我为天使?
“二十人名单,我可是主谋啊,你不恨我?”
“一开始,知道要被停学,被父母骂的时候,特别恨你,恨得做梦里都是变成丧尸追杀你。”
“嗯,这很正常,不恨我才怪。”
“我的挚友古生庆也因为这件事跳楼了。”
原来跳楼的那名女生是她的挚友。
“那你不是应该更恨我吗?难道是斯德哥摩尔综合征?”
所谓的斯德哥摩尔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感情,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但是,当时只有你一个人想着去接她!”
近乎疯狂地,温雅柔把这句话喊出来。突然爆发的温雅柔将我下了一大跳。
当时我确实下意识地向跑去想要接住自由落地的古生庆,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的手已经够到她的衣服,还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能够到她,虽然不知道接住坠楼的人结果会怎么样,但当时的我确实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跑过去接她。下定这个决心并不是因为我善良,更不是因为我的愧疚感。只是单纯地年少无知,不知道生命的宝贵,想用一死来换取父母仅剩不多的眼泪。
温雅柔彻底哭了出来,声音哽咽:
“她是我的,我的挚友啊!替我挨骂……替我受罚……什么好事都总想着……总想着让着我,什么坏事都由她来背锅,但是我呢?她在跳下楼的那一刻,离她坠落的地点就那么点距离……那么点距离,我害怕的动都动不了!傻愣愣地看着你跑上前,看着她……”
温雅柔双膝跪地,嚎啕大哭,涕泗纵流。原来所有人的哭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丑陋,丑陋地令旁观者发自内心难受。我很少会和女生有所沟通交流,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看着她哭很不像样,又不能像男生之间一把抱住,只能取出纸巾帮她擦拭脸上的鼻涕。
被一把抱住,我动弹不得,准确来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动,左手手肘部抵住她的胸部,右手又被她手臂锢住。
“快要下摩天轮,别哭了,好吗?”
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声音有朝一日会变得那么温柔。温雅柔依旧抱着我不放,仿佛我就是她那位故世的挚友,一放开就会消失。
“工作人员来开门了。”我提醒她。
已经睡着了,呼呼~地声音传出来。哭累了就会睡着,我也曾有过一次吧。
我慢慢地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将她被在我背上,走出了摩天轮。酷热已经降下去不少,取出手机查看一眼时间,三点多,很尴尬的时间。背后背着一个人,很尴尬的处境。我不可能就这样背着她回去,先不论我的体力能不能跟的上,至少也不能让她的同学们看见她涕泗纵流的景象,更不能让她的同学知道,她向我告白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