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观点中,人已经是在往越来越脱离应有轨迹的方向而发展的存在。我们智慧,我们探索,我们强大,所以我们变得越来越狂妄,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谦卑,那种对万物的敬畏。因此,我们正在成为一种极其主观的生物,相当多的人从心底里否认其弱小,一开始连我也是如此。

然而事实上我们的所作所为中所投射出的真理,一直在被我们所忽视,或是说我们在主观选择性地忽视它。如果说,这两者都不是,那其实反倒是一种好事,因为这多少依旧在反映我们的愚昧。

如果说那过于晦涩难懂,那么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便可以透露其本质。

我们将家畜圈养起来,我们可以给它们一片很大的牧场,供其活动。客观来说,它们也属于智慧生物,然而它们的一生都不会意识到这只是一种假象,这应该算是我们已知的所有智慧生物的潜在通病。

然而,那种恐惧,那种潜藏在阴影中的污秽,却远胜于我们。它对于夺取拥有超出想象的贪婪,但是同时也保持着我们难以做到的谦卑。就这一点来说,很难不让人绝望。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愚蠢的决定,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认识到围栏之外的世界。但是这一点都没有好处,我宁可舍弃掉那份认知。不过很明显,我做不到,它没有给我这种权力,所以我只能终日生活在惶恐和猜忌中。

一切都开始于1983年的那个寒冷冬季。

我在纽约本地的一家没有什么名气的小报社中工作了数年,我也同样遇到了许多人所面临的工作上的瓶颈问题。挖不出好的新闻素材,在报社也是混得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甚至我都得开始操心我的生活问题。就在我和报社里的许多人都做好了面临失业的准备时,一个许久和我没有联系过的线人给我寄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口口声声说那是一个足以轰动一时的大新闻,要换作之前,我肯定不会这样理会。因为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一定程度上便是因为他给的线索最后只是一些普通的事。但是现在,不管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还是他信里的内容的确吸引了我,我都感觉到了动心。

然而令我震惊的是,那并不是本地的线索,而是一个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地址。

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前往。如果这次我能成功,那么我想这个新闻一定能拯救报社,当然,那只是顺带的。我只是关心我能在这其中晋升多少。

做足了准备后,我驱车前往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小镇。之所以这个地址令我震惊并且思考再三,是因为那是我的故乡。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并不是一个拥有思乡情怀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小镇。它给我的感觉是烦闷,愚昧,以及更多的无趣,这可能和美国版图上众多不知名的小镇一样。但是,我的确厌恶它。通常情况下,这些小镇都有一个共通的特性,就是它们会流传一些本地特有的文化。

我的家乡也是如此,其流传的是一种信仰。虽然基督教普及到了这里,但是这里的人更多的是信仰一位叫米尔克的土地神。那个令人厌恶的名字,从我的童年起,就一直伴随着我,我身边的人都是如此。那些人只是单纯地崇拜着它,只是在重复这种行为而已。但是它是什么样子,能给人带来什么福音,这些居然一点都没有说明,这让人十分难以接受。

这一切无理的纠缠,让我打心里对我的故乡憎恶。因此我尽可能隐藏自己不必要的情感,尽可能不去做任何麻烦事,在高中之后,我便远走他乡,怀着激动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没有什么家人,唯一陪伴我的叔叔也在我临走前突然离世。因此,种种的一切,给了我充足的理由不再回到这里。然而在离去的数十年后,我没想到能够拯救我的机会却再次回到了这里。这一切未免过于戏剧化,以及对我之前努力的无情讥讽。

线人信里提到的线索,在我看起来异常怪异。对于小镇和外界,宣称的是发现了恐龙的化石。然而一反常态的是,这种按常理对外开放的发现,却被严禁靠近和参观。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迹象显示,来的队伍里不仅有博物馆的考古者,其中貌似还夹杂了政府部门的影子。

那一个地点准确来说,并不在小镇,而是在小镇西北方向几里的一处山丘中。如果没有这个小镇,那么其实这片地区应该算是半个无人区。

数小时的路程让我疲惫不已,不过我也算是特意调在了晚些时候夜幕的笼罩下到达。我并不想见到什么熟悉的面孔,虽然我也不确定那些面孔是否还存在。

再一次回到这里,让我感觉非常不适。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旧是那样没有任何改变,冷清,以及破败。我循着记忆,再次寻找着那个家。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庆幸,它依旧还在那条熟悉的街道尽头上。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体会这种复杂的心情,或者说此刻的我也无法去理解。

那种被努力封存的记忆,在我收拾那个破旧的房子时,不停浮现出来。那种感觉近乎让我感觉到呼吸困难,但是我依旧努力压制着,压制着那来自久远的不洁回想。

由于过去了太久,灰尘,蜘蛛网,以及种种污秽已经积攒了太多。我想这样收拾下去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但是身心俱疲的我已经没工夫去管这些了。我把最基础的打整做完,让房子看上去不那么糟糕。不过我想今晚我只有在车上睡一晚了,许多东西依旧需要我明白去准备。一想到要走出去,走到小镇的中心区,我竟然产生了一股生理上的不适。

那些画面,被束缚的生活,令人疯狂的话语,充斥着我那一晚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