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我就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我不能准确地描述出它具体是什么,但是它让我对于我的工作,我的生活,让那一份乐观产生了一丝动摇。从一开始,我完全可以调班,让我的同事去接手我的工作。但是,这也是某种注定的结果。

其实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工作的时间,并且其他人们也基本离开了他们工作的位置,只有我在不明所以地忙着。对,那真的就是叫做不明所以。我在桌子面前盯着记录表格发神了半天,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如何客观地,合理地去翻译记录并整理出这些东西。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的缘故,我感觉到头上的白炽灯所发出的光线比以往都要黯淡。在我把自己的手从头上拿下来后,掌心中只有我的一根根掉落的头发。现在外面安静地可怕,这种可怕是我以往没有感受到的。但是我强压着那种幻想,推门走了出去。

我花上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泡好了一杯咖啡回来,目前只有那种热气腾腾的触感,才能让我稍微放松一些。就像是在几分钟前,我总是在留意走廊拐角处的那些阴影一般。

随后我开始把我的目光再次放到那本陈旧的记录本上,甚至是那过于烫人的咖啡入口好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那种灼烧感。

实际上,队伍在风雪中所遇到的种种突发情况,已经让他们迷失了对于方位的认知。这不只是天气异常恶劣的原因,更多的是有一种东西,在噬咬着他们的精神。在那一晚,就连平时十分不饶人的施佛德也安静了下去。那名不知名的队员,就连一点遗物,都没有剩下。这种隐约而来的绝望感,夹杂着能撕裂人一般的寒风,不停摧残着队伍的帐篷。

施佛德记录下了不能放弃的字眼,博士的记录里满是对于前途的担忧。这是一种理性与感性的交织,又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分割。

深夜的时候,约书亚最先醒了过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真的入睡。在他不涉及太多个人情感,比较客观的记录中,我看到了另一些可怕的东西。

一开始,他在帐篷里感觉到了一些细小的震颤。之前所发生的事让他对于这种变化异常地敏感,所以他赶忙翻身从帐篷里窜了出去。但等到他出来后,却发现雪层是静止的,没有一点崩塌的迹象。并且外面的的风也已经停止了,那一整片山谷都非常寂静,静得让人害怕。

本来打算把所有人叫醒的约书亚,此刻已经愣在了原地。他并不能理解这一切,所以他能做的只是使劲揉着眼睛。

那个东西,在约书亚的下方的崖壁上移动着。那长条状的,长宽都是数十米的身形,一开始让他所想到的是巨大的蛇类。但是很显然,即便在黑暗中,任何一种蛇类都不可能是按那种方式,那种速度移动。它在崖壁上与其说是攀行,更不如说是滑动。即便是目测那也是得有每秒好几米的移动速度,但它却还能灵敏地绕开障碍物,翻越着,绕行着移动。

约书亚的腿完全不能支撑起他的身体,他发抖地趴了下来,手死死抓着陡峭的崖壁边缘。因为令人恐惧的是,一开始所看到的长度已经被推翻,它好像能一直延伸一般,完全没有个尽头。他就这样看着那怪异且癫狂的存在,如同打破了重力的守则一样,不依赖任何依靠,就这样耸入半空之中,在一头的顶部绽开,释放出更多相对细小一些的分散体,像一株海葵一般。

周围依旧是如此的安静,甚至包括呼吸声。但是在恍惚间,约书亚的脑海中似乎已经在下意识补充出那怪物能引发巨大雪崩的嘶吼声。

我们一直害怕黑暗,憎恶黑暗,但出人意料的是,它有时反而会保护我们,是一个绝对中立的存在。如果没有黑暗的遮掩,去直视那异常恶毒的存在,我想约书亚的记录会就此终结。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一片混乱中找回自己的意识的,可这让他用仅有的理智想起了他目前最应该做的事。他尽力压低自己的动静,不想去引起那东西的注意。他用先捂嘴,后示意的方式,叫醒了他的队友们。众人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尽可能不发出动静。

但是可悲的是,我们人类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方法能进行有效的交流,表达自己的所见所闻。尽管约书亚叫醒并警告着其他人,但是他无法用语言,用表情,用任何肢体动作去表达具体的情况。他只能再次趴在地上,不停指着下方的崖壁。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施佛德在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后,却咒骂着一把提着他的衣领,并把他翻身摁在地上。同样的,众人也疑惑不已。因为除了满是黑暗的崖壁,没有生气的雪以及一些不太透彻的云雾,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有人愿意去相信约书亚所说的那个存在,或者说,他们不能去相信这方面的任何一点一滴。他们很清楚,这股弱小的意志此刻就和一根蜡烛矗立在这寒风中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人知道哪里吹来的风会熄灭掉它,让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无法理解,无法言语,以及,没有意义之中。

但即便所有人都压抑着这股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绝望,可他们只是越陷越深而已。

我很清楚我自己,这是约书亚写的;我很清楚他,这是施佛德写的;我很清楚他们,这是潘德顿写的。

不堪,寒冷,仿佛没有尽头,没有希望,但那阳光依旧会在清晨照在人的身上。那一夜后,约书亚对这片土地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超出认知的恐惧感。在冥冥中,即便不明白那晦涩语言的含义,但他却又仿佛建立了某种联系。那整页的,被反复写出,显得没有任何意义可循的名字——沃恩-夏,却又是一种最好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