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10点36分

运河公园

运河公园,是市中心唯一可以供公众使用的区域。它以运河为伴,为莫斯卡的市民提供了悠闲的环境。

而现在,这个公园归于死寂。完全没有一个公共公园该有的样子。有的只是疲惫的看守者,随风飘扬的黄色封条,还有尸体标注线。

“这次案件用到了两种步枪,被害人体内的子弹也会有不同,标注清楚位置,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这个的话,并没有明显规律,别白费力气了。共有3个死者都位于公园中心,其他则分布在公园其他位置。”

那先从西边的遗体开始确认,尸体分布图上也是从西到东,给被害人进行编号的。检查每个死者的身份,死因还有位置是非常重要的。

“开始吧!”

我给自己鼓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先从一号受害者开始。一号受害者,名叫塔克斯•伯明顿,15岁,被誉为是少年运动员之星,年纪轻轻就是国家一级运动员。

他的尸体位于公园西侧边缘位置,在双用桥的桥墩附近被发现。身上有两处枪伤,一处是腹部,另一处是头部,子弹皆为5. 56毫米通用弹。

“明明他还那么年轻……”

“这件事也引起了国家体坛和儿童保护协会的关注,这就让庭审变得更加严苛。”

阿萨谢尔眉头紧缩。

“严苛?”

“委员会要求尽快找到凶手并予以惩治,平息民愤。如果判决结果下来,被告肯定会立即执行死刑,就很难有翻案的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想要拿下胜利,就必须一口气赢下来。我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的庭审没有退路。

“我没问题的,嗯!”

“有信心是好事。对了,这个关于这个一号被害人,有很有趣的证词。你翻到后面。”

我把带下车的案件汇总打开,翻到了一号被害者相关内容的下一个部分。那里是其他幸存者关于这个一号被害人的证词。

当时和他一起待在同一个掩体里的幸存者证言,一号被害人突然冲出了掩体,想要往桥墩的方向跑。理所应当,他被河对岸的狙击手射中了腹部,当他挣扎着往前爬的时候,狙击手很快打中了他的脑袋。

“凶手很想要他的命。”

“你只看到这个部分嘛?”

“当然不是。”

我看了下那个提供证词的证人当时所处的位置,是在一个纪念碑后,无论是在掩体高度还是厚度上,这都是难得的好掩体。

“为什么一号被害人会放弃这么好的位置,冲到外面去送死。”

“没错,这是个谜。”

反观中间的死亡区,掩体都是花坛,长椅——无论是在高度上还是材质,厚度完全不足以保护人不受子弹伤害。

“没有监控吗?”

“本来是有的。但因为要应付上个月国联的人权检查,这批摄像头被迫关闭,本来打算是在下个月继续投入使用的。”

啧,完全处于视野盲区之内。

“而且这批摄像头,还是有录音功能的。真是可惜,如果启动的话,肯定能获得更多信息。”

“这也太巧合了……”

我们手头有的只有目击者的证词,除此之外完全无法推导出任何东西。

不行, 先别想那么多,得先再确认一下每个被害人的情况。

“继续吧,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

我继续照着档案上的位置,找到了二号受害者,希望这次,能发现别的东西。

二号受害者是在河岸边的长椅上被杀害的,这里是视野的死角,除了河岸,其他很多方向都被灌木挡住了。

现在,这个角落被防风帐篷给罩了起来,我得掀开帘子,打开内置照明灯才能检查里面的情况。

带血的长椅,干枯的玫瑰花,掉到的爱情主题音乐盒……或许这个构图搭配冷色调光线可以参加摄影节主题。

二号受害人,乔治•曼德森,47岁,弗洛伊德制药公司的会计。死因是胸部中弹身亡,子弹为5.55通用弹。

“47岁还只是个会计?”

“大概是上司马屁不会拍。”

死者的身份先放在一边,从其他地方下手。我翻看了那束玫瑰花里便签,上面写着“爱莲”的花店名字。

“……”

很好,一个47岁,中年危机的大叔,在这里拿着玫瑰花,还准备这种主题的音乐盒在这个谁都看不到的小角落等人。

我拿起音乐盒,转了转上面的曲柄,让音乐盒运转起来。

一曲完毕,音乐盒内置的隐藏空间打开了——里面有一枚银色戒指,内圈写着M. J。

“走吧,浪费时间。”

我失望地把戒指放回音乐盒,将证物复归原位,离开了帐篷。这无非就是一个在外找个了小三在这里约会的屌丝大叔而已,根本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继续……

我来到了第三个受害者的位置。这里是

公园中部的区域。之前看过,这块区域没有很好的掩体,大部分的长椅和花坛被子弹打得稀烂——看来狙击手在这个区域开了不少枪。

“一片狼藉……”

报告显示,这里有三个被害者。

三号受害者,夏洛•罗伯森,建筑师,60岁。事业上成就斐然,但并无家庭。死因是被5.56mm的通用弹爆头身亡,一枪致命。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记录了,在他身上的情报,实在是少得可怜。

四号被害人,安娜 德萨图,41岁,德萨图建材公司的老板。案发当时她正在前往河岸公园附近的银行,办理贷款业务。死因是腹部中弹,子弹为7.62mm步枪弹。

我翻了下关于她的目击者证词,发现了有趣的地方。

目击者说,当时被害者中枪时,一个青年小伙子冲了上去,把她带到了掩体后面实施抢救。但腹部的枪伤是致命伤,已经无力回天。

由于现场情况太乱,目击者并没有看到详细过程,当他回过神来时,那个给四号被害人抢救的青年,已经中弹身亡。

五号被害人,杰尔•阿克图洛斯,32岁,莫斯卡大学化学系教授。死因是被7.62毫米子弹射中咽喉,窒息身亡。

如果是无差别射杀,那一号受害者的状况也太奇怪了,因为凶手是铁了心地要他的命。相反,如果凶手是有针对地选择目标,那么真正的目标又是谁?

最后一个,是运河公园租船小屋的主人,名叫卡洛斯•因佩尔,72岁。死因是腹部中弹,流血过多致死,子弹为7.62mm。

当时正值工作日,根本不会有人来租船,所以没有相关证词。从现场环境看,案发当时他还在岸边悠闲地钓鱼。

现在,所有被害人的现场情况都已经查阅完毕,按照常理,是时候得出一些结论了。

不过……我现在没办法得出任何东西。

“光看这些档案上的信息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亲自拜访这些受害者的相关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肯定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但这是我们调查方向的必需要求。”

“告诉我你的理由。”

老师曾教我,每当事情遇到瓶颈时,不如逆转思维,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如果被告不是凶手,那么这次的屠杀应该是别有用心的,并非只是单纯的无差别杀戮。

“逆向立场。”

“……”

“我们推定被告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应该是有目标的,而其他的被害者都是为了干扰搜查方向。如果我们能找出被害者之间的联系,也许就能找到问题所在。”

阿萨谢尔点了点头。

“不错,至少还有方向。这里的调查完成了吗?”

“是的。”

五天想要拜访所有的案件相关人可不容易,但这是我们能够继续走下去的方法。

“在这之前,我们先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他明明说自己不会干涉我的调查,现在却又临时给我改变行程。

“我朋友在阿富汗担任小队狙击手,听听专家的意见,也很重要,不是?更重要的是,他父亲是档案馆的主管。”

“档案馆?那不就是保管没人要破纸的地方嘛?这很重要嘛?”

他笑了笑,他只是在不经意间想让我知道,我还太年轻太幼稚。

“或许你家乡是这样,但在莫斯卡并不是。在档案馆,只要你有门路,就能找到所有的资料,情报,信息。而且这些都是完全合法的。”

那不就是宝库嘛,那可是所有的资料!仔细想想你只要有关系就可以把别人换过几个老婆,甚至是黑历史都给挖出来,这不是超级便利的地方。

“那……那些档案会不会有黑材料。”

“有。很多,我的档案里也有。”

我咽了口唾沫。

只是寥寥几句话就让我改变了,莫斯卡档案馆的认识。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包含这整个城市里的人的把柄。

“那也太夸张了。”

“看到那边设置的临时电话了吗?”

阿萨谢尔指了指那边临时树立的电话亭。

“那是调查员专用的电话,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具体怎么用。”

他走到电话旁,拨打了调查团总台的电话,并打开了扩音键让我也听到电话内容。

“你好,这里是中央调查团总台,工号D459,我需要核对你的身份。”

总台的女性接线员接起了电话。

“卡加索•阿萨谢尔,中央调查员,调查员编号XL6095。”

“请稍等,你好阿萨谢尔调查员,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

“我需要知道德萨图建材公司的地址。”

“好的,正在查询……阿萨谢尔调查员,你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德萨图建材公司位于丹东区卫国街64号。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足够了,谢谢。”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

这一顿操作,让我明白了这个电话的作用——查询必要的地址信息。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打给档案馆?”

“当然可以。为了地址这种事情打给档案馆,他们会直接骂你一句憨批然后挂断你的电话。而且,不是所有调查员都能打给档案馆。要有Offer才行。”

我还没爬上档案馆的关系嘛,如果能和档案馆合作,查案肯定会变得更加轻松。

“那要怎样才能拿到那个Offer?”

“这里太冷了,回车里。我们先去档案馆,我在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吧。”

我们坐上车子,向下一个目的地移动。

天气开始变得阴沉,莫斯卡仅有的阳光被乌云笼罩,原先就死气沉沉的公园,现在变得更加阴森。

“总感觉这座城市,有阳光的时候和没阳光的时候……完全不同。”

太阳普照的莫斯卡,繁华热闹。但阳光消失,这个城市就变了个样子,萧索凄凉毫无生气,行人走在路上都鞠躬驼背。

“是的,这就是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表面的繁华……”

他启动车子,向着国道开去。

“这个国家,本身就是在分崩离析的时候,被仿生技术拉回来的。现在它靠着曾经被伟大领袖鄙弃的东西,苟延残喘。”

“你的看法是不是太偏激了。”

如果我小时候在学校里那么说,肯定会被私塾老师打手心,并斥责我以后不允许我说这样的话。

“报纸……应该在这里,管家应该放进来了,有了,在这……”

他把椅子背后文件折叠架上的报纸给取下来,递给我。

“红星报?”

“你看头条。”

我翻开报纸,阅读头条内容,题目是 《庞大的官僚机构必须改变,形式主义正在逼死战争英雄!》。

报纸上的内容以这次屠杀案为基础,讲述了莫斯卡体制的弊端。税务人的钱大多数都花在了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上,公务员工资占国民收入非常庞大,而那些参加阿富汗战争的老兵,却没得到应有的补偿和照顾。

“这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事实。”

“可我们不就是公务员群体嘛!”

随后,这篇文章继续批判官僚庞杂,有很多位置和岗位本身作用稀薄,甚至不需要设立。政府员工通过怠惰工作,制造出政府工作人力不够的假象。

“这篇报道主观性很强啊。”

“没错,虽然是事实,但却有很重的个人色彩。你应该发现,他默认我们的被告有罪,以此为跳板攻击调查团。”

调查团是公务员团体,老兵被逼上绝路,心智崩溃,拿起枪屠杀一般士兵,而现在调查团要为自己的罪孽辩护。这是多么讽刺啊!

“现在这个观点,已经开始被公众接受……更要命的是,不仅一家媒体那么做。”

我从报纸架上拿下了另一部分的报纸,和之前的报道大体相同,都是怜悯老兵攻击调查团的套路。

“虽说国家的问题也重要,但我现在更想保住自己的饭碗。也就是说,别让这些报道烦到你,做你该做的事。”

“饭碗?这次的筹码难道不是调查团手上的权力嘛?”

“那只是开始,警察加入后,委员会的一些同志肯定会提议开始剪裁调查团的编制,将更多目光放在退休老兵社会福利上。”

“这……怎么感觉?”

“你这才发现?这是一场博弈,是棋盘游戏。而调查团和警方,就是执棋者手里头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