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火早就熄了,但母亲没有添火。

父亲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拿着酒瓶,微微摇晃斧头,重重灌着酒。

父亲的脸很红,就像是火盆里烧红的烙铁。她质问母亲为什么不给火盆添火。

“后山的松树已经不能烧了。”母亲有些气愤地说道,额头上绽起丝丝青筋:“让老幺去拾柴吧。”

“我昨晚看到了,”躲在炕边,坐在一根木桩的弟弟眼睛里挂着水花,他一边揉捏手里已经变得焦黑的面团,一边宛如乌鸦呜啦啦叫了起来:“昨晚我看到了,姐姐的耳朵里向外爬虫子了!”

“你也是……”母亲指着父亲,“你在养虫子吧,让虫子吃了你算了。那种白粉虱吃了你算了!”

父亲被酒染红的脸上涂上一层黑线,他瞪着母亲,毫无征兆地把斧头丢向火盆,火盆里的碳灰扬了母亲一脸。

“明天我就去砍树,把松林的树都砍了,然后回来盖房子。把院子东面盖上大房子,你们就看着吧。”

母亲有些焦躁,她从火炕下抽出一个木箱,箱子上沾着黏稠的液体。然后母亲把火盆里的斧头捡了起来,举起斧头就往箱子上劈。

“我非得把火点着不可,老幺你闪开,我要点火。”

母亲一边愤恨地喊着,一边继续挥动斧头。弟弟皱起眉头,上下齿咯吱咯吱响着,好像马上就要吃人似的,然后继续呜哇哇地哭。

我从炉台下的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送给母亲。母亲接了过去看了看,然后一下就丢在地上。

“那水里都是虫,都是虫!”

我低下头看了看,我的手臂开裂了,渗出了很多血。

我说:

“妈,我疼。”

“都是虫,都是虫!”母亲一边喊,一边用斧子继续砍着那个箱子。过了一会儿,箱子被砍烂了,她就砍炕边的石头,石头和斧头迸出火花,但火花没有把火盆点着。

纸窗外的风冷的很。父亲站在床前大喊:“我会砍柴!我要生火,我要盖房!”怪号的风一直吹着他,我手臂上的血变少了。

“姐姐骗人,姐姐身上都是虫。”

弟弟坐在炕边哭,用力挠着坐在身下的那块木桩,满手都是血。

“生火吧,生火吧!烧死那些虫!老大去生火吧!”

我点点头,小心地从母亲的身下拿过火盆。

母亲还在使劲用斧子砍着炕边。

“没有生火的东西。”

我说道。

“你怎么还在门口?你养的虫都死了!”

母亲挥着斧子质问站在窗前喝的烂醉的父亲。

“姐姐骗人!”

乌鸦一样的哭声让我心烦。

我敲打火石,噼啪噼啪,打不着火。

“抽时间我也要去后山,后山有野菜。老幺喜欢吃。”

母亲停下继续敲打,说了这么一句。她笑着看着弟弟,但弟弟还在哭。“姐姐骗人”。他这么说。

我拿不出虫子,只好继续生火。

要是有虫子就好了,那样弟弟就不会哭了。

火还是生不着,父亲还站在门口。弟弟一边哭一边向我这边爬,然后他从炕上翻了下来,他之前坐着的那个木桩撞到了他的鼻子,流血了,比手上的血要多。他哭的很凶,一边哭一边爬,然后一头扎进了火盆。

火盆里有火,他的头发被点燃了。但还好他的头发少,没有烧掉太多。屋里都是毛烧焦的味道。没关系,反正屋里原本只有酸味,不难闻。

但母亲不喜欢,她让父亲开门。

“明天会下雪,我知道明天会下雪,要是不下雪,可能就入春了。”

父亲这么说道,手里的酒瓶只剩下酒瓶了。她的脸上青了好大一块,应该是冻伤。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入春就好了,入春就有虫了。”

母亲这么说着,她抱起弟弟,斧子被弄坏了。

“明天不能去后山,你看斧子坏了。”

父亲爬到斧子旁边,捡起已经坏了的斧子,怪笑着说道。

“老幺别怕,虫子都死了。”

母亲抱着弟弟,眼睛也不知道是看着坏掉的斧子还是拿着斧子的父亲。

这时候,火盆里的火总算是点燃了。我放下火石,靠火盆更近了。

我想烤火,我也让父亲烤火,但父亲却缓缓地回到了炕上,睡着了。

屋里的焦味更大了,弟弟的头发完全被烧焦了。

他还在喊“姐姐骗人,姐姐骗人!”

我端起火盆来到门前,我怕火熄灭。

火盆没有熄灭,但没人烤火。

后来我也不烤火了。

因为火盆里都是虫子,白色的虫子,听母亲说那是白粉虱。

我想这应该是从我的耳朵里爬出来的。

我回到了炕边,脱了鞋,躺在床上想要睡觉。

虫子也爬了上来,虫子也想睡觉。

但我想,虫子明天应该都会冻死吧。

你看,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睡着了。

我也快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