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总之到家之后我就回到房间然后锁上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无视了琥珀的声音,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从期待到被击沉,连24小时都没到。神还真是残忍的家伙。

真如那个男人说的,我的出现还真给春雪带来了不幸,但我却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了突破口,还以为我能够给她幸福。

这就好像我用尖刀捅了对方一刀,转回身道了个歉,然后又捅了一刀,还告诉对方我是来给你幸福的。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傻的人存在,我真觉得自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明白了。

到头来,我还是那个做什么都不得要领的人。

我什么也没有看穿,就连我自己也看不穿。

我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一方面我希望那些被我伤害的人可以‘惩罚’我,另一方面我又在恐惧被人‘惩罚’。

其实我早就明白,即便我得到惩罚,也没办法减轻受害者的痛苦。

或许还会增加对方的不幸。

可我还是做了,像个蠕虫一般,不断地进入到对方的软肋,自顾自地进攻,还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为了你好。

快去死吧。

我这么想着。

……

对。

还是快点儿去死吧。

说到底,我为什么会按照死神小姐说的,安安分分地去寻找‘遗憾’呢?

现在我似乎想明白了。

果然还是因为我在‘害怕’。我什么都怕,我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我怕自己得不到惩罚,也怕自己无法被人原谅,我想要被人遗忘,却也希望能够从某个人的身上得到温暖。

我想要送出自己的所有,也想要获得别人重要的东西,殊不知感情从来就没有等价交换,真正爱你的人从来不会计较你给予他多少。

就连作为死神的琥珀小姐都是那样。

我仅仅只是她繁多的‘契约者’当中的一个,可她却一直陪在我身边。

说什么陪在我身边是她的义务,我现在根本不会相信。

我回想起那天晚上琥珀小姐身上的温度,那根本不是死神才会有的温暖。

琥珀小姐她一定是个‘人’吧,她一定也‘爱’着我吧。

但我果然还是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就像我没办法对镜花,对母亲,对春雪,无法对我所看到的那些即将死去的人做什么一样。

现在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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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琥珀小姐就坐在门口。

不过这次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缩成一个毛球。

“总算出来了。”

看到我之后也像是放下心来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

“担心?我可是死神,怎么会有担心这种心情呢?”

她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是嘛。”

我俯下身,把琥珀小姐从地上拉了起来。

“琥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春雪她没事、吧。”

“如果是问生命的话,她没事,她不会死的。”

“嗯。”

“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她背着手,身体微微前倾,仰起头紧盯着我看。

“我问了,你会回答吗?”

“如果不涉及过深,我会告诉你。”

还是同样的话嘛。

“琥珀小姐,你应该知道了吧,春雪的事情。”

“大体上都知道了。”

“你觉得怎样呢,这是我的错吗?”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换一个吧。”

琥珀小姐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于是我换了个问题。

“春雪的孩子,是琥珀小姐带来的吧?”

她笑而不语。

看来是这样没错了。

不过还好琥珀小姐这么做了,还好她来了,才让我明白自己是个傻子的事实。

“琥珀小姐今晚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可以做给你吃!”

我尽量微笑出来,对琥珀小姐建议一句。

“甜的。”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要求吗?”

“嗯,甜的就可以。”

“收到。不过我有个要求。”

“要求?”

我点了点头。

“我今晚想要给镜花和母亲做一顿饭,我想要和他们好好的吃一顿饭。”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能不能暂时给我一点儿时间呢,就是那种完全自由的时间。”

“只是单纯的想要自己的时间吗?”

“嗯,有些话想要和母亲和镜花说。”

她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非常紧凑。

终于得出结论的之后,她才后退半步,微笑着说道:

“我可以让步。”

“谢谢。”

顺利得到琥珀小姐的认可之后我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问道:

“琥珀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是死神。”

“你的目的?”

“和你一样。”

“是嘛。”

“没错。”

死神小姐,如此说道。

这问题我问过好多遍了。

琥珀小姐每次的回答都差不多。

“大哥哥……不,秋眸先生。”

转过身准备离开的琥珀停下了脚步,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语气喊了我的名字。

“怎么了?”

她重新面向我,脸上写满了温柔。

“你没有错。”

她这么说道:

“不是以死神的身份,而是以你的熟人……不对,就当成是以你朋友的身份说的,我觉得你没有错。把真实的自己展示给自己重要的人不是错。”

“……是嘛。”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所以你千万不要想着做傻事,我和你说过了,你是不被允许随便死去的,你还记得吧?”

“记得,我知道。”

“……可是你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让我放心的元素存在。”

“是你多疑了吧?”

我戴上假面,涂上微笑。

“我会做正确的选择,你放心吧,死神小姐。”

琥珀低下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没有让我确认表情,这次她果断转过身。

“我等大哥哥你完成自己的愿望就会回来。”

她这么说了一句,便头也没回就离开了这个家。

琥珀小姐应该默认了吧?

我想了很多,其中就有琥珀接近我的理由。

或许琥珀小姐想要‘改变’我吧,想要让我自己进行选择。

她一直说自己是死神,可我却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点儿死神应该有的氛围。

比起死神,她更像是‘神’,是创造生命的神。

因为她一直都很珍惜生命。

她告诉我,我是不能随便死的。

可这和她的身份太过不符,死神为什么会让生命继续留存?

终于我明白了。

这也许就是‘死神小姐’的赌注。

她希望我能活着,如果我活着她就能‘死’了。

也许这就是死神的规则,原本应该被带走的生命,却因为她的个人决断活了下来,因此她就会被杀死。

琥珀小姐应该没有骗我,她最终的目的就是死亡。

虽然没有听过她想要死去的理由,但我觉得她没有骗我。因为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和我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我自己怎么会骗我自己呢?

虽然我猜不透我自己,但我却从来没有骗过我自己。

琥珀小姐一定也是这样。

所以……

就这样,我开始准备母亲和镜花都喜欢的晚饭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床整理家务。

把家里各处都打扫地干干净净。

地板和玻璃要擦的透亮,所有窗帘全部打开,让阳光尽情照射进来。把棉被拿出去晾晒,然后把许久没有清洗的床单丢进洗衣机。

下午两点钟左右,家里前前后后都焕然一新。

挺有成就感的。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全面整理家务。

总不能让母亲和镜花看到家里脏兮兮的样子吧?

接着我就去了超市,选购新鲜的食材。

回到家里,处理食材,然后认真地制作每一道菜。

做了很多,多到就算是母亲和镜花回来了也不可能吃完的地步。

晚上七点钟左右,我把这些做好的饭菜一一摆上餐桌。

好好地收拾完厨房,我便坐在餐桌前享受自己做好的晚饭。

我的厨艺果然有好好地增长,即便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动手做过饭,也依旧没有退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印到你的脑子里,就忘也忘不掉。

它会跟你一辈子。

吃好晚饭之后,我把我那一套餐具拿下餐桌。

然后……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我才心满意足地从包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

我特意在去超市的时候找五金店的人帮忙打磨了一下,锋利度应该有保证。

最终我还是下定决心了。

我准备自杀。

其实我早该这么做。

我活着其实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不能改变我自己,同样也不能帮助爱我的人,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

现在,除了死我什么也想不到了。

我把家里整理的干干净净,做了一桌镜花和母亲都喜欢的饭菜,这算是我临死前对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对不起琥珀小姐,我可能无法遵守约定了。你喜欢的甜食我也帮你做好了,甜点我是第一次做,做的不好还希望你能多多担待。

你很善良,你不该死去,死去这件事就由我一个人代劳吧。

我来到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水。躺在浴缸里,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那把锋利的水果刀,轻轻地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上一刀。

很疼。

我知道很疼。

在割破自己之前就知道一定很疼。

可若仅仅只是疼的话,人是没办法死去的。

于是我再次划了一刀,这次是用力划了一刀。

伤口很深,血液开始浸染浴缸的水。

这是从自己身体中流出的血液,这是我自己的生命。

疼痛没有间断,一直很疼。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回忆,回忆我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

我做过多少事情,有多少是正确的,又有多少是需要反思的。

父亲的事,母亲的事,镜花的事,春雪的事,那个我至今不知道名字却喜欢春雪的那个男人的事,还有我预知了死亡的那些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事……

啊,根本没办法想完。

自杀很痛苦。

那是不自杀的人完全不知道的痛苦。

肉体疼痛只是开始,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从痛苦到悲伤,从悲伤到绝望,然后呼吸困难,世界颠倒。距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却没有一点儿能宽恕和被宽恕的心情。

直到即将消失的那一刻,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果然啊,尝试了自杀之后才能深切体会到,我真的讨厌痛苦。

我好想哭,但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快没有力气了。

我已经没法呼吸了。

先是突然起来的燥热,接着则是让人迸发恶寒的冰冷,好像整个身体都冻僵了一般。

这个时候真的好希望有个人可以给我温暖啊。

我想起了琥珀小姐。

想起了那天她的温度,想起了她的笑脸,也想起了她的话。

‘我不讨厌温暖。’

嗯,我也不讨厌。

我突然想笑了。

可我连笑也没办法笑出来了。

渐渐的,疼痛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快要结束了。

这真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过程啊……

直到临死之前,我都无法习惯痛苦,那我又怎么去习惯‘惩罚’呢?

被惩罚一定是痛苦的,这是肯定的。

“秋眸……”

弥留之间我的耳边响起了我的名字。

或许是父亲在呼唤我吧。

“大哥哥……大哥……”

但接着,声音变成了呼喊,是那种急迫又慌乱的呼喊声。

我勉强用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睁开眼。

但我看不清,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我知道有人在,也知道有人在哭。

更知道有人给了我‘温暖’。

我被温暖包裹着。

但究竟是谁呢,要是我还有意识就好了,真想看看到底是谁。

我死了吗?

我没有死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最终失去意识之前,我的疑问没有一个被解答。

或许死亡就是这么回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