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处的建筑燃起冰焰，轮廓随着灯光的熄灭而归为暗调，吃肉饮茶的耀染知道，他该行动了。
怀中飘散雪花的水晶球早就被他的体温捂热，他解封了四个矮人，伴随指尖飘散烟雾，四脸消极的他们出现在了耀染的面前。
很明显他们已经听过耀染的想法了。
“头，真的要做么。”
“啊，你们帮我运作这个东西。”
——
火鸟公会所内，二楼走廊中。
斜视的玻璃可以看到夕阳。
毛茸茸正在履行他的玩家生涯惯例，给被击败的玩家他们最讨厌的死亡记录方式。
面前的人给自己一副修长的男性义体身格，看样子是对雄性纤细美感有所企盼，说不定上学的时候还是个校草之类，或者干脆就是好学生。
被身体能力比自己好的底端恶霸活活揍扁的感觉一定不好吧。
正因如此才会闭上眼睛，逃避虚拟影像的刺激。
毛茸茸将他从血泊中两根拔起，接连用指弹打坏他的眼皮。
“你闭着眼干什么！啊！啊！啊！啊！”
沉溺在施虐快感失神的瞬间，体侧又传来了模拟痛觉的麻木，以及一阵青烟。
“啊……啊啊啊!”
公会长最后一点MP用来做这种事，一种无力的小火球，毛茸茸很快感觉自己如怒火中烧，心情里里外外焦的跟木炭一样，顿时捏碎一瓶药剂胡乱涂抹，然后对着公会长的身体猛甩猛砸，他想要让这玩家离线时吐出来，总之是承担更多的痛苦就好。
在新混乱殴打中不停做离心运动的公会长被巨汉甩出去，和玻璃的碎片一起黏在两米高的墙上，像是干透的贴画般落地。
啪嗒一声。
自己的hp还没有干透，勉强明清的双眼看到毛茸茸从走廊远处走了过来，也许他可以用自杀性攻击自尽，但之所以撑到现在，是因为他有个任务。
“毛茸茸，你花了多长时间？”
公会长说道，自己虚拟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已经暗哑沉闷。
“多长时间？想花多长时间就花多长时间！”
毛茸茸顺手举起一旁的大冰柱，想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恐怖些，但他却察觉到公会长的笑。
那是一种嘲笑，总结来讲是一种不该出现在落魄之人脸上的笑，换作平常他可能马上让做这种无用功的玩家闭嘴什么都说不出，然后用更加恶毒刻薄的语言攻击对方，但毛茸茸却直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
他干吸着空气，冷静等待着什么。
“轰！”
有什么不该存在于此的东西出现了。
不是直接性的攻击，所有感官接收到的只是来自一种巨大降临的视听信息，首先是不正常的风声，那是由于突然的挤压出现，“那个”事物的叠加质量逐渐开始引导地震，抵达了公会所的地基。
毛茸茸站立的一切事物突然开始摇晃起来，他猛地把冰柱往旁边一推，公会长被吊灯砸中，受到死亡判定强制离去。
他惊慌四顾着，哺乳动物的本能在驱使它观察四周。
却在窗户中瞥见一个巨大的直立物体。
阴影遮蔽了凑巧略过的太阳，深入天空到视锥观察的极限，在轻微的晃动时候，突然急速落下来。
“铺隆隆隆……”
一把巨型的剑，巨大的武器，最浓厚的烧云只变成了描绘多针晶刃体的淡薄颜料，毛茸茸不免看一下自己的肌肉腿，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逃出这个兵器的伤害范围。
新的响动出现。
那是当刃尖割碎云层，最远端的气压所形成的音爆声。
“啊！”
突然出现的斩击没有让屋顶轻易凹陷，剥落的碎片如飞镖一样贯穿四周。
高热的冲击使得一切阻挡飞溅。
那般重压快速迫近着，接近毛茸茸手边的冰柱，那个就是他最方便的盾了。
像是举重运动员一样举起那个，马上便知道自己的姿势很是不对，但剑身迫近的速度已经容不得他多虑。
接触的一瞬间，他和地板之间的空间就像是巨人嘴里的小弹珠一样被喷出了建筑体。
毛茸茸很快失衡，一切都在远去，然而剑刃还在继续向他迫近，强迫的加速撕扯他的感觉，剑刃本身自带的锯齿还在破坏冰柱，使得毛茸茸不断被锤向地面撕开草皮，当他在喘息之机抓取一根钢筋时，自己的肩膀已经开始接触炽热的泥土了。
“这——么——长——————”
极端的压力也使得他用尽肺腑大声呼喊起来，摇摆的视角却突然捕捉到一张穷尽极恶的表情。
耀染的脸。
“哼——啊！”
毛茸茸在各种关节损伤的情况下被干涉了飞行轨迹。
他的肩膀只是很单纯的被抓着，抓着，直到巨大的剑尖终于与大地吻合，短时间释放的强能将毛茸茸拦腰截断。
他那不知道重达几公斤的人类双腿离自己远去。
“喝————”
筋肉男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高速移动中咬碎了他口腔内的巨大丸子。
强力治疗液从牙齿缝隙喷涌出来：
“哈哈哈！失算了吧！本大爷穿的鞋可是有配重的，现在我被治疗了！那我就会重生到那边的，下半身！那里去！”
“这就是你的逃跑路线？”
耀染只是轻声回应一句，随后将自己的武器插入毛茸茸的胸膛，乘着相对阻力离他远去。
毛茸茸最终还是在耀染眼前再生了。
他缓缓站起来，从胸膛中拔出一根……刀鞘，凝视许久才决定朝着耀染扔去。
在巨大宛如蜃楼的剑刃边，二人周旋对峙。
“我不是很理解……”毛茸茸说：“第一次也就算了，那个时候本大爷根本没计较你，如果说第二次你完成了讨伐我的任务，这一次你费尽周章拆了那个楼！毁了我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耀染戴好自己的月石面罩，缓缓吸入重金属粉末，以指尖擦拭就修复了自己武器上的裂痕。
随后让仅剩袒露在外的眼睛流出不解的情绪：
“你在说什么？柴静烟也是需要售后服务的，我怎么知道你的最终目标是火鸟这个集体还是别的什么，仅凭你的证言就可以保证你不再干扰到柴静烟？”
耀染的脚步暂停下来，毛茸茸也静静站立，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一起，谁也不曾挪开。
“柴静烟是……哦，那个小姑娘？你不懂他根本无关紧要！本大爷要的是折磨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来获得爽快感，因为某些特殊的情况现在仅能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才可以……嗯。”
话语间，毛茸茸赤裸在外的手臂颤抖起来。
“嘶……”耀染倒吸气：“在我的视角看来，柴静烟，其他人，不，就柴静烟吧，柴静烟好像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对你做过什么有损害的事情。”他张开未持剑的手臂，脑袋随着腰杆弯扭下来：“你为什么非得挑这这这……这种人下手，在这个世界变强的机会有很多，你就不能？用你那无双神力自己搭个公会，玩点强腕手段，然后看自己的手下人激情对撞？”
“公会那是什么？”毛茸茸的语速突然开始变快：“为了一群人组建我的工会那不就成了服务者了么这么缺乏纯粹的事情我怎么会想到去做？我在思考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耀染，你不会就是想玩我？”
“你是个人么？毛茸茸，还就是脑子不好使？”
单看耀染的眼神，就能察觉到这人的大惑不解：
“这明明是最明智的做法，哪条门槛对你来说是无法跨过的？事物的正反面？你是巨婴？”
“够了！”
毛茸茸气愤的跺脚，随后，他那肌肉膨胀的身躯慢慢圆润下来。
只有一小会，一小会迟疑的时间，毛茸茸已经选择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重新回到最开始，将拳头对准的耀染。
那个无关紧要身体的分量，还有敬畏感的眼神。
啊，毛茸茸找到了新的玩具，耀染说的没错，耀染的话语间又有他可以汲取的东西，他要寻找的是【更高级】【更究极】！那种不断将更强者踩到脚下的过程，新的感受！
哪怕要尝试成百上千次，都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里人死而可以复活！耀染，你就在那一天臣服于我的脚下吧！！！”
每一根镶嵌在拳面上的汗毛都清清楚楚，那个拳头快要触及到耀染的脸庞，但他的剑身已经穿透链接手腕的大臂。
毛茸茸随后就感觉到一股失重感，面前这小儿不知道进食了多少药剂，力量可能已经被强化到与毛茸茸高规格义体的接近水准。
“咕哦~”
随后被抛举过头顶；对耀染的第一次尝试只以添加新伤口告终，但毛茸茸几近倒悬着的时候凝视着耀染的面罩，他想到了消耗战的计划，但随即将那个信念打消了。
【罐子里药物的储量好像只有那么多。】
耀染开始往更远处奔跑，缺乏双臂助力牺牲效率的跑姿，随后向不断再生身体的毛茸茸开去两枪。
毛茸茸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肌肉球，借助瞬间跳跃把自己裹起来，只要没有被穿透层层叠叠的肌肉，这个动作是现下最保险的做法。
然而打在身上的只有土块，在风流中毛茸茸捕捉到耀染的脚步，那个懦弱的家伙好像停下了，自己贸然睁开眼，整张脸却被糊上一块完整的草皮。
“切！”
毛茸茸顾不得什么，一边助跑一边胡乱扒拉，睁开眼却看到耀染已经饮下一个易拉罐容积的药剂。
那个体型比自己小很多的人竟然架开马步，双手两次拍合，这明显的挑衅让毛茸茸……
“力量对抗么！哼，来！”
咚，咚。
草坪龟裂开来，明显无法承受这两位玩家角力时的压迫。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明白。”
耀染的脸庞缓缓逼近：
“削弱玩家持有资源是短视的，你可能跟我扔一些弱肉强食的狗屁真理，但这无所谓，思想淘汰本来就是不完全的过程，什么思想都有可能诞生，像我们这样的斗争也必定存在，选取更高级的收益链才是这个世界想要你完成的事情，毛茸茸……继续下去你会一无所有。”
“但老子就是想撕烂你们这种人的身体，享受你们的恐慌，这种东西除了无尽的征讨，还有哪条道路……”
毛茸茸的指尖突然传出麻痹电流，击穿耀染的身体。
“能比这更‘美好’。”
耀染吐了什么东西出来，他是被剧烈的踢击扬到半空，毛茸茸那愉悦的表情映入眼帘。
“这是你第一次拿来击败我的东西！怎么样。”
耀染暂时闭嘴，接下来的斩击需要消耗精神，短暂的拼反应时间过后，毛茸茸的筋腱虽然有被割伤，但他也捏碎了耀染最锋利的一把剑。
等麻痹电流充电完成……
毛茸茸说：
“爬！”
最后一拳重新击中耀染的腹部，虽然他用剑鞘护住自己的要害，但还是被打飞了出去。
后来那个剑士摊倒在地，毛茸茸逐步来到他的身边，歪着大脑筋思考羞辱耀染的策略。
“真奇怪，耀染，我想不出我能拿你取乐什么了。”
毛茸茸顺着头发提起他的脑袋：
“反正我怎么做你都无所谓，我只能想到摧毁你的个人财产了，你的私人空间，你的一切，把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情都发泄到你的身上来，我该怎么做。”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茸茸。”
耀染只是驱动嘴唇，眼睛也不眨一下，紧盯被撕裂过的，干涸的天空：
“我不想你问我，我要我问你，你知道电池有毒是为什么么。”
“什么破电池？”
毛茸茸没有卸力，然后他皱了皱眉头。
耀染失望地回答道：
“重金属啊。”
沙沙沙沙沙沙。
毛茸茸又听到了新的响声，在湿润的泥土草地上竟然有流沙般的品质，它们骚动着毛茸茸的神经，这种异响直接让毛茸茸松开耀染……
下一瞬，散落在地面上的刀鞘碎片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接近爆炸一般的剧烈形变。
剧烈的挤压感，只不过这次不再是草皮与泥土，而是稠密的云层。
毛茸茸，看见那些山头，那些草地上风吹过的波浪，都化为一条条蚯蚓，一粒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无比恼怒的惨叫。
“空中蛙泳！空中蛙泳！空中空中空中蛙蛙蛙泳！”
就算在这时他还想划动空气，让自己争取些主动权，但为时已晚，三道阴影重重略过他的视野，他知道自己的升空过程是经过计算的，暂时只能处在旋转的状态中，连控制方向都办不到。
新的巨大刃片突破毛茸茸的高度竖立，匆匆掠过他的耀染全神贯注操控着巨刃的新能量，命令它们长出新的棘刺以发生倾斜。
——蜃 楼 十 字 拴 锚——
【 天 王 斩 切 】
它们的锋利面交叉在一起，朝着无法停止上升的毛茸茸彗星般落下。
火星，光雨沐浴着无助的毛茸茸，在巨大剪刀的切割点碰到他身体的那一霎那。
毛茸茸的整个躯体都被万千根棘刺分解了。
他变成了云海上不起眼的几摊红色亮斑。
也得到了耀染送给他的十字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