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要不要来杯热咖啡?”

留着一头蓝色的整齐短发,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一张精致而端正的脸庞上点缀着精致的五官,披着白大褂浑身散发着学者气质的少女,向狂三递上了一只冒着热气、散发香味的马克杯。

“你是……?”

在踏入第三领域的瞬间,狂三便来到了这里。这是一处宽阔的巨型设施内部,到处都堆满了乱糟糟的文档,零零散散的器材随意堆放,叫不出名的仪器表示着奇异的文字,老旧的照明器材散发出昏暗的光芒。

“我?科学家而已,姑且算是这个设施的负责人。”

说着,自称罗弗蔻的学者少女,将马克杯强塞到了狂三的手中,而自己则端起了一只烧杯,轻嘬了一口里面盛放的咖啡。

“科学家小姐……?请问这里是哪儿?还有冒昧地问一句,你知道有关【魔王】的情报吗?”

由于和之前所经历的光景实在天差地别,让狂三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又来到了新的异世界?或者说她回到了原来的地球?

亦或是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境?

但是,浑身上下残破不堪的灵装,以及浮在自己身侧的,纱和赠与自己最后的礼物——猩红的【奎罚斯结晶】,至少足以否定最后的猜测。

“【魔王】?除了我还有谁,第三领域,司掌【拒绝】的【魔王】——罗弗蔻,初次见面,多……嗯,看样子不是多指教的气氛呐。”

可是,短发的科学家少女却给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回答,让狂三差点扔掉手中的咖啡。

“……你说,你是【魔王】?”

她尽全力保持冷静,控制自己的神情和语调,却不忘投以十二万分的警惕。

“啊……也不用这么戒备,如果出现在这儿的是其他领域那些气血方刚的【魔王】当然另当别论,但你,只是迷路到这儿的异世界旅人而已吧?而且还是负伤的女孩子,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突然就加害你,放心吧。”

为了表现自己没有敌意,罗弗蔻一边轻巧地说道,一边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举到身体的两边。

“啊啦,那还真是绅士的【魔王】,和其他几位同伴比起来可真是天差地别呢。”

“只是性格的差异罢了,要说内在的话,在‘背负着人性的原罪,成为世界毁灭的元凶’这一点上,我们所有【魔王】的本质都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说来,罗弗蔻小姐,你也毁灭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就像其他那些骁勇善战的【魔王】一样?”

狂三试探地问道,将嘴唇印到了马克杯的杯沿上,轻饮了一口【魔王】招待的咖啡,温暖的温度和醇香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当然的,若是光论将世界毁灭的‘方法’,我甚至有自信自诩是所有【魔王】之中名列前茅的恶毒。”

“说自己的做法‘恶毒’?呵呵呵……真是有趣的人呐,方便的话,愿闻其详?”

想要击败【魔王】,必须先掌握她们毁灭世界的缘由,并以此为线索,净化她们所承载的原罪,只有这样,才能将【魔王】体内被污染的奎罚斯【Qliphorh】重新净化为【玛娜】,化为精灵可以使用的灵力。

折纸和四糸奈分别都达成了这一点,但是纱和却没能完全做到。其中的差别,恐怕就是纱和没能事先找到【魔王】阿斯莫德的“祭坛”,知晓她的过往。

虽然眼下平和地交谈着,但是狂三出于本能地确信——和眼前这名【魔王】的一场死战,终究在所难免。所以,狂三必须在交战之前,设法从对手口中套到尽可能多的“攻略情报”。

“在此之前,时崎狂三小姐……名字没叫错吧?”

狂三满脸狐疑地点了点头,由于她和罗弗蔻才刚刚相遇,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她不禁对于【魔王】为何会得知自己的名讳感到十分疑惑。

不过,对方紧接着给出恰到好处的解释,立刻就解决了狂三的疑问。

“是这样的……你和其他【魔王】初次邂逅时发生的一切,以及彼此的对话,我这边第一时间也探测并录制到了影音记录。

当然之后她们封锁了领域,我的探测也就到此为止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在那时,出其不意重创【魔王】所使用的‘权能’,确实是‘操控时间’——没错吧?”

“虽然我很想装个糊涂……不过没错。【刻刻帝】——那是我身为精灵的权能,操控时间的【天使】。”

狂三诚实地答道,因为她判断——刻意隐瞒【刻刻帝】的能力已然毫无意义,倒不如当做抛砖引玉的材料。

“那么,时崎狂三小姐,我问你,你究竟为何拥有这股力量,又打算利用这股力量做什么呢?”

“因为——我后悔,我想要操控时间,改变过去。”

回到三十年前,在最初的‘精灵’引发吞噬大陆的空间震之前将其杀死,阻止接下去世上一切悲剧的发生——这便是狂三最终的目的。

“改变过去……哼,果然……这是人类的本性,同时也是无法克服的原罪啊。呵呵……”

一番问答之后,罗弗蔻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苦笑,又端起烧杯抿了一口咖啡。

“罗弗蔻小姐,从刚刚开始就只有我在单方面的回答问题,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啊啊……抱歉,像是职业病一样的习惯,比起讲述自己,更喜欢对别人刨根问底。什么来着?我毁灭世界的原因和方法?”

狂三微微颔首,静静地等待着【魔王】给出答案。

“因为——我后悔,我想要操控时间,改变过去。”

“……”

然而,罗弗蔻只是淡淡地将狂三的答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这让狂三觉得自己遭到了耍弄,她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有些不愉快的狰狞笑容,“罗弗蔻小姐,你这……是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吗?”

“玩笑?抱歉,我向来被周围评价为没有一丁点的幽默感,如果刚才的话让你觉得有哪里好笑,请务必告诉我一下笑点在哪里?好让我为今后的话术当作参考。”

然而罗弗蔻却极为认真,完全看不出她有丝毫说笑的成分。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也能够和我一样操控时间?”

“肯定的,不如说,在我的世界,时光溯行的基本理论,就是由我提出、验证、并最终投入实战运用的。”

罗弗蔻再次喝了一口咖啡,理所当然地继续阐述着惊人的真相。

“虽然远不及时崎狂三小姐只需放射魔弹,就能操控时间的‘权能’那般方便,但是只要使用时光机器的话,让肉体或意识回到过去某个时间点并非难事。”

狂三意识到,【魔王】口中的时光机器,作用正如同是自己的【六之弹】和【十二之弹】。

“所以,你为了毁灭世界创造并利用了时光机器?”

“不。”

罗弗蔻摇首否定,紧接着,她轻描淡写,却又无比清晰地说出了对狂三而言宛如当头棒喝的,足以否定她全部生存意义的,世间最为残酷的话语——

“我——只是想要跨越时间,去拯救我所珍爱的某人。而世界毁灭,只不过是我在拯救他的过程中,偶然塑造的结果罢了。”

“什……!这……这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拯救过去逝去的某人,怎么可能导致世界毁灭!?”

狂三的质问声因动摇而发颤,她重重地将马克杯摔在手边的桌面上,溅出的液体渗入了随意散落的资料纸页,留下了宛如血迹一般的褐色污渍。

“很不可思议吗?也就是蝴蝶效应……嗯,不同世界可能说法不同。简单来说,假如对过去某个事象进行干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难以把控的连锁反应,导致对未来造成完全超出预想的深远影响。”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一个人的性命和世界的命运之间规模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魔王】将烧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她的目光变得严厉了起来。

“你为了拯救某人,就可能不得不和其他的谁发生瓜葛,也就意味着你会建立新的情感或仇恨,可能引发新的纷争和矛盾。

到头来,你可能会陷入为了拯救谁,而不得不牺牲其他谁的两难之中。即使你所牺牲的对象,是对于你根本无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他,可能在第三者的心目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这种抉择客观上没有公平可言,只是你的自私和傲慢。

时空之轮的因果,是以人的智慧完全无法理解的定理构筑而成的。单单操作时间,充其量只不过是科学的领域,可一旦妄图随心所欲摆弄时空和因果,凭借自私的价值观和情感因素来裁定他人的存在价值的话,那便是人类绝不应该踏足的——神灵的领域了。”

将双手插入白大褂的衣兜,罗弗蔻沉下脸来,向着狂三投来宛如拷问一般的视线。

“时崎狂三小姐,你说,你打算改变过去。那,如果失败的话怎么办?”

“不会失败,我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证明了过去可以被改变——”

“真的成功了吗?人的命运会在时间的洪流之中被收束到原点。你,真的成功改变过去了吗?”

“……!”

这个尖锐的问题,正是狂三耿耿于怀,却又一直都刻意忽视的部分。

为了拯救反转的“精灵”鸢一折纸,狂三的力量确实改变了她命运的轨迹,甚至对她的人格和经历都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但是——折纸的父母还是去世了,即使没有遭到‘精灵’的杀害,依然在几年之后死于交通事故。

没错,死亡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溯行而完美规避,只是把“时机”向后推移,将“原因”与他物替换了而已。

虽说,折纸坚强地承受了第二次的不幸命运,让时间冲淡了她的悲伤,重新面对没有父母的人生。结果上,反转的她也得到了救赎。

但是,自己呢——名为时崎狂三的少女能做到同样的事吗?

即使挚友山打纱和不是被澪植入灵结晶,最后死于自己的手中,而是以其他的形式,被其他的事故夺取了性命,名为时崎狂三的少女真的就能欣然接受这个残酷的命运吗?

如果说,在那之后,自己依然被赋予了【刻刻帝】的力量,即使没有需要复仇的对象……时崎狂三究竟——

“答案显而易见的。如果失败,你就会再尝试一遍。只要,你手中依然握着回到往昔的超凡钥匙……你就会为了达成心目中最完美的结局,一次,两次,三次地尝试下去。直到——你的心灵被失败和挫折磨灭殆尽,或者你的选择将世界引向毁灭的一刻为止。”

代替狂三,罗弗蔻给出了断然的结论。

“……你以为,区区几次失败就能动摇我的决心?”

即使如此,狂三也咬紧牙关不服输地试图反驳。

“嗯,不会吧,当然不会,区区几次当然不足以动摇。不过,你觉得……失败了多少次之后,你会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想要放弃,开始痛不欲生?”

“这是……什么意思……?”

“以我自身的例子作为参考吧……具体回数我已经没有统计了。不过,在时空穿越中度过的体感时间,大概是……一千年。”

“……!!”

远远超出想象的庞大数字,让狂三哑然失声。

为了复仇而苦苦挣扎的这几十年,狂三原以为自己已经承受了常人以上的艰难险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甚至都还没有真正踏足名为“时间轮回”的地狱疆土。

“顺便一提,我所经历的千年光阴,最终给我的教训便是——存于世间的所有生灵,都有着平等的价值,而最终毁灭一切的我,才是世间唯一的邪恶。

人类到头来,只能选择向前方迈进一途。正因为过去是不可改变的,历史是无法撼动的,人类才能接受各种不讲理的悲剧,才能在后悔之中总结教训,鼓起勇气。

我身为【魔王】的使命和愿望,与其他的【魔王】一致,虽说各自的动机不同,内容都是重塑自己所在的世界,然后这一次——我将欣然接受自己失去的一切,抛弃名为‘拒绝’的原罪,细细品味着‘后悔’的滋味,面向未知的未来而活。

时崎狂三,如果你依然要走我的老路,那么,你,有否有迷路千年的心理准备?做好叛逆神灵的思想觉悟了吗?”

“我……我……我……——”

在【魔王】名为真理的灵魂拷问之下,狂三的脑海乱作一团,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请不要继续为过去而烦恼了,为了争取未来,为了拯救真正所爱之人而努力吧,狂三……

此时,纱和最终的遗言,和【魔王】罗弗蔻的话语重叠了起来。将她的意识从冲击和迷茫之中拉扯了回来。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魔王】毫无疑问是最后最强的敌人,因为她是在执念之中孤独奋斗一生,却一无所获,甚至造就了一片荒野的,在万念俱灰中寻求救赎的悲惨恶魔。

同时,她也以最残忍的形式,诠释着狂三的终焉之姿,同时也无比和善地给出了最为正确且不容置疑的最终解答。

这样下去,狂三确信,自己将不可能战胜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她将被压倒性的真理所吞噬,失去抗争的力量,失去回到原本世界的动力,失去拯救挚爱之人的决心。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倘若不再有所行动,自己被本体分配的‘时间’就即将消耗殆尽,自己也将毫无意义地消失。

为了战胜【魔王】罗弗蔻,狂三需要一剂强心针……一个更为坚定的理由。

于是,狂三夺过了浮在身边的,来自挚友最后的馈赠——猩红色的【奎罚斯结晶】,将它纳入了自己的胸膛。

汹涌狂暴的力量涌了上来。

鲜红火焰在脚底阴影的泥潭之中扩散,就如怒放的蔷薇一般。

不稳定的灵力和躁动的奎罚斯【Qliphoth】混合在一起,达成微妙的平衡,扩散到自己的全身,侵蚀皮肤、血肉、骨髓。

最后——泥潭引爆了,以火山爆发的势头喷起了冲天的炎柱,将狂三的肢体完完全全地吞没。

——谢谢你,狂三小姐,这是我的报恩。你或许没能拯救我的父母,但是,你确确实实从绝望之中拯救了我,给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请不要放弃,你的努力不会白费,一定能够继续拯救什么。

漆黑的皇冠凝聚在狂三的头顶两边,重新扎起狂三两侧,那宛如时钟指针一般的两条长短不一的发辫。

——啊哈哈~~狂三酱,与其在悲伤之中放弃一切,不如怀着慈爱向着命运抗争一番不是吗?到头来全部无济于事?那总要先试过才知道结果吧~~?在那之前就撒手不干,只是坏孩子偷懒的借口罢了啦~~fight~~!

鲜艳的冰晶将破裂的钟盘碎片凝合,化作羽翼,重新浮起到狂三的身后,时钟上所有的刻度都清晰可辨。

——狂三!凭什么因为别人的失败就否定你自身的可能性?一千年的失败教训?那只证明她的爱和毅力就只有一千年的程度罢了吧?我所知道的时崎狂三,为了拯救自己的挚爱,就算万年,亿年,兆年都不会放弃!!

火焰化作的艳丽的蔷薇,在狂三的身体各处炫然绽放,将她的灵装点缀成了猩红的色泽,让她的灵魂重新引燃了抗争的炎苗。

然后,时钟盘上某处的暗影,自动流入了的古式手枪的枪管之内,狂三隐约感觉到,三名少女的手掌同心协力将自己的手臂、枪口扶到了脑边,扣动扳机,射出了决定性的一发魔弹——

顿时,在狂三的脑海中显现了这样的光景——

少年的死亡。

似曾相识的屋顶之上,在黄昏斜阳的照耀中,魔法师的利刃从天而降。

首级被斩飞的少年,像是陀螺一样原地打转,最后摔倒在地。任凭伤口再怎么冒着治愈的火焰,却最终也无法救回他的性命。

随之赶到的少女们——她们发狂了,被漆黑的绝望所侵蚀,灵力的奔流开始蹂躏世间的一切。

影像到此为止——

方才射入脑中的,是【五之弹(Hei)】——能够让狂三看到未来的魔弹。而幻象之中,丧命的少年,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恋慕之人。

而为何要让她目睹这绝望的未来,狂三也立刻理解了缘由,这正是她所迫切需要的“强心针”。现在,她获得了无论如何要回到现实世界的理由——必须将这景象送往原来的世界,告诉那儿的时崎狂三(本体)。

“看来,你是决心与我一战了?时崎狂三小姐?”

“啊啊……没错,又或者说罗弗寇小姐你愿意帮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就可以避开这无谓的战斗。你作为【魔王】的权能,应该是和‘空间’有关的什么才对,那么突破次元的壁垒,将我送回原本的世界应该也轻而易举吧?”

狂三在使用了【奎罚斯结晶】之后,虽说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甚至凌驾于“本体”之上。但是,她身为“分身”的事实依然无法动摇,距离“时间”耗尽的一刻越来越近,具体来说,大概还有七分钟左右。

而纱和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没有在临终之时逗留太久,甚至故意加速自己的消亡,为的就是让狂三节约所剩无几的“时间”。所以,如果可以和眼前这位理性的【魔王】达成共识,避免一场激战,那么对于狂三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

“我拒绝。”

然而,世事往往没有这么顺利,【魔王】罗弗寇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刚才的发言,只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拥有能够轻易突破发次元壁的力量,但是将你送回原本的世界却是难上加难。理由非常简单,因为我无法在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之中,锁定你所在世界的‘坐标’。能轻易找到坐标的,就只有和原本世界有着某种直接联系的你本人。

那么,在这里击败我,吸收我的奎罚斯【Qliphoth】和‘权能’,由你自己打破时空的壁垒回到原来的世界,才是唯一合理的选择。而且……”

“而且?”

“而且,你一意孤行的选择让我感到很不愉快。他人的忠告应该好好的倾听才对,看着你现在这幅初生牛犊的模样,就仿佛让我看到了曾经自己的黑历史一样,尴尬得无地自容,所以——我会全力击溃你。”

语毕,【魔王】罗弗寇褪下了自己的眼镜和白大褂,白银的粒子在她的双臂凝结,组成了一副巨大的拳套。

“既然如此……那么就没办法了呢。不过,是否可以发挥一下你的绅士精神,把你的战斗方式、能力、弱点都告诉我呢?实不相瞒,我的寿命就只剩下五分钟左右了,恐怕没有办法和你全力以赴地战斗到底。不如让我们用豪赌的方式,瞬间决出胜负如何?”

“嗯,当然可以。”

“诶……?”

“怎么?又不想知道了?”

“啊,不……呵呵呵……你还真是无法用常理来估量的人物呢。”

原本只是打算开个玩笑的狂三,却没料到【魔王】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不得不说,名为罗弗寇的【魔王】,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那么请听好了。我的【权能】是‘奇点生成’和‘引力操作’。”说着,罗弗寇摊开手心,呈现出一枚漆黑的球体。球体带起猛烈的飓风,将周围的空气都向内牵引。“看起来是黑色球形,其实不然。‘奇点’无色无形,但是却拥有着极大的引力,甚至能够引爆并制造一圈超重力的磁场。看似黑色,只是因为这一部分的‘光线’都被吸收了而已。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枚小型的黑洞,事实上,我制造的时光机器,就是以这种奇点作为核心来设计的。”

罗弗寇轻轻一挥手,顿时,整个空间都发生了难以形容的震荡。

“就在刚才,我在你我之间的空间内,布置了100枚奇点。它们任意位置、随机引爆。引爆的条件取决于空气中随机粒子的碰撞,即使你能逆转时空重新挑战无数次,每一次的触爆顺序也不会相同,你绝对无法找到它们的固定攻略法,跨越它们只能依靠纯粹的运气。而一旦触爆,其产生的的重力场就等同于黑洞,足以将空间都撕碎,任何防御在它面前都毫无意义,名副其实一枚致命的炸弹。

最后,纵使你赌到了天文概率的胜算,跨越雷池并成功靠近我的身边,我的战斗技巧也经历了千年光阴的千锤百炼,掌握了我所在世界的所有格斗技和武术,肌肤外侧更是装备了名为‘重力歪曲力场’的最高性能防御装置,任何种类的直接攻击,都只能对我造成10%左右的伤害。”

“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真是下流无比的能力组合呢。”

这下子,狂三终于明白了。之所以罗弗寇如此大方地曝光自己的力量和攻略方法,是因为她料定了狂三没有办法在五分钟之内完成攻略。

“那么,时崎狂三小姐,来吧,展现你的‘毅力’,击败我——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尽情的去挥霍你的傲慢,成就你所筛选的未来吧。”

【魔王】诚实地亮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用一扫文弱气质的,激昂顿挫的宣言,打响了战斗的号角。

身着猩红灵装,背后挂着宛如羽翼般的【天使】,狂三将古式手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一次扳机。

接着——什么都没有发生,【魔王】罗弗寇静待在原地,而狂三也只是保持着射击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就这样……宛如时间被静止一般的,无为的四分钟过去了。

然而,打破沉默和分出胜负,就只是名副其实的“一瞬间”的工夫。

就好像是一片猩红的蔷薇花丛,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猛然绽放一般,【魔王】罗弗寇的周围,同时出现了数之不尽的‘时崎狂三’,她们不约而同地向着【魔王】射出了一发枪弹。而与此同时,在罗弗寇被无数发子弹洗礼的一刻,她的脚底和头顶同时被血红的泥潭所覆盖,如鲜血般显眼的火光接连地冲天而起、又倾泻而落,它们交错灌溉,让能量的洪流来回激荡。

片刻之间,蔷薇凋零,血潭蒸发,无数‘狂三’的分身和猩红的奔流,都化作花瓣似的粒子在空间中飘散,只留下了遍体鳞伤的【魔王】单膝跪地,罗弗寇全身的伤口都止不住地溢出奎罚斯【Qliphoth】的光粒,无疑在方才的一瞬她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真是……意想之外的结果啊……时崎狂三小姐,作为参考,请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做,才能让那般数量的分身一同跨越奇点的雷区,并对我造成恰好致命的饱和伤害?”

狂三放下了握枪的手臂,她的脸上挂着四分钟前难以想象的疲惫和憔悴,她双眼失去了神采,步伐踉跄身体摇晃。明明没有遭到哪怕一次还击,明明只是瞬间工夫对敌人造成了致死的伤害,她却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到难以形容的鏖战一般。

“很简单……制造……尽可能多的分身……让她们一同……尝试……穿越雷区……全部失败了,就重新来过……再失败,再重新来过……成千上万次……总有一次成功,而我——便用【十一之弹(Yud·Aleph)】将她送往未来……之后……周而复始……成功,送往未来……失败,重新来过……成功,送往未来……失败,重新来过……成功,送往未来……直至……送往未来的分身的数量,足以将你瞬间击杀为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三的解释,让【魔王】罗弗寇发出了意外而又愉快的笑声,“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送往‘未来’吗?同为后悔过去,妄图改变过去之人……我却从来没有涌现过这样的念头啊……”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这一瞬间,罗弗寇身上所溢出的奎罚斯【Qliphoth】正渐渐的变得纯净让耀眼,而她的脸上挂着安稳的神情,再次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狂三小姐,你究竟尝试了多久?”

“一千两百年左右吧……?”接着,眼神呆滞的狂三给出了一个漫长到难以置信的答案。

这反而让罗弗寇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轻叹了一句——

“这样啊……你赢了。”

体验了漫长到令人失神的时间,狂三成功地击败了最后的【魔王】。

奎罚斯【Qliphoth】的粒子也不知为何化为了纯粹的【玛娜】,被灌注到了狂三的体内,虽说,狂三并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净化了罗弗寇的原罪。但不管怎样,她终于达成了最终的目的。

——我……必须回到原来的世界。诶……?等等……我……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回去呢……?

可是,狂三却忘记了自己为何要耗费千年以上的时间,和【魔王】进行永无止境的斗争。

这场战斗,从中途开始,她只是机械地完成着工序,已然忘却了自己最初的愿望,直到最后漠然地达成胜利……也没能记起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自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定有什么必须达成的重大使命——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还有三十秒不到,狂三作为分身的寿命便将迎来终结。

直到——她颤抖的手指,从灵装的缝隙中,摸到了一张皱烂的纸条……

“这是什么……?”

——只愿能有朝一日与■■再次相遇。     时崎狂三

纸签已经皱得破破烂烂,字迹也只能勉强看清,事实上,狂三的大脑将理解这些名为文字的图形,都耗费了近乎十秒。

■■……■■先生……深爱的■■先生……不得不拯救的■■先生——!

此时,就在狂三的生命剩下最后十五秒的时候,记忆的洪流决堤喷涌,同时要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时限将至。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我要将记忆,将这儿所经历的一切,将折纸小姐、四糸奈小姐、纱和的心意,以及拯救■■先生的决心,全部传达给彼岸的‘我’才行!

“【狂狂帝(Rophocale)】——!!”

将【魔王】的力量吸收的狂三,大声召唤自己的【天使(魔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喊出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有一柄西洋军刀相应了她的召唤,并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巨蟹之剑】——!”

狂三追随着本能,释放了这柄军刀之中,属于【魔王】罗弗寇的权能,向着虚空奋力挥舞,以刀刃斩破空间的壁垒。

军刀挥过之处,一道时空的裂缝被斩开了,在缝隙的对面,是被染成鲜红的月色,以及熟悉的星座。

可是触及不到,还不够,纵使拥有完整【魔王】罗弗寇的力量,世界之间的鸿沟是如此坚不可破,【巨蟹之剑】所劈开的缝隙实在太过狭窄,就连手指都无法穿过。

还剩十秒,狂三的躯壳开始崩塌,‘时间’已然不够了,躁动的【魔王】阿斯莫德的力量,正妄图肆虐着冲破单薄身躯的束缚。

狂三只希望,此刻能有奇迹的发生,有谁来帮助自己,拯救自己,就和纱和她们降临时一般,希望有谁能够为自己指引一条去往未来的道路。

——如果,如果“精灵”和【魔王】,是由世界之源【玛娜】融入了人类的情感和原罪而塑造的奇迹,那么,其中一定也有为了“恋慕”而诞生的精灵。假若初源的精灵——崇宫澪真如纱和所言,是将自己的每一份情感和力量一同封入灵结晶,以此创造精灵的话……那么,她的执念的根源,对某个逝去少年的深沉爱恋,必然是她最为强烈的情感。

同时也应该孕育出最为强大的精灵。在被■■先生封印的诸多少女中,假若真的存在着“恋慕”的精灵,恳请你聆听我的声音,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回到■■先生的身边,我想要拯救他,帮助他……为他从头塑造出一个美好而幸福的世界。

狂三的祈愿,通过灵力的通道,传达到了现实世界的某处。让一名拥有夜色长发的少女,独自伫立在公寓的天台。

浓稠的灵力弥漫在少女的周身,一尊王座骤然显现,并镇坐到她的身旁。

“哼……无聊,为了这种无聊透顶的愿望,将噪音传至我的耳中扰我清梦。实在是罪不可恕的‘精灵(人类)’啊。对于此般无礼之举,我不得不亲手施以重罚……吾之王剑无往不利,无物不断!在时空的夹缝之中丑陋挣扎的蝼蚁啊,看我连空间一同将汝斩成两截。”

少女跃上王座的顶端,抽拔出座上的单刃长剑,自上而下的一击竖劈,将王座斩成碎片。

“【暴虐公(Nahema)】——!终焉之剑——!”王座的碎片在剑身上凝结,让其化身为一柄超出十米的巨刃。刀刃上缠绕的不祥“灵力”使得空气都为之哀嚎。

少女将巨剑轻盈一挥,朝着天空中红月的方向,击出了一道浑厚的漆黑剑气。

时空的裂缝,突然破碎,一道猛烈的剑气从世界的彼端,以蛮力扫破了次元的壁垒。

由于减速实在太快,太过犀利,以至于在裂缝旁的狂三,都被这股剑气卷入其中。绽满了蔷薇的猩红灵装,被毫无阻碍地斩断,鲜红的花瓣和狂三的鲜血一同舞上了半空。

但是——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狂三的生命值剩下最后五秒,而这一剑,让她足以将自己的愿望,射向原本的世界。

被剑气斩伤的狂三,将手中沾上血迹的许愿纸签抬到嘴边,轻轻地印上了自己的细唇,她一边露出满足而甜蜜的笑容,一边用细微的火焰将它引燃,让它的灰烬和自己的灵力一起,封如古式手枪的枪管之中。

“【十之弹(Yud)】。”

这枚魔弹,是倾注了自己所有思念的一击,狂三毅然将其指向了次元缝隙的彼端,向着原本的世界扣下扳机。

猩红的梦魇,化作流星,划过夜空……

时间终结,狂三的身体烟消云散,只留下了她空灵的声音,在月色之下轻轻回荡——

——我……想和■■先生再次约会,想灌注爱情为他制作便当,想背对夕阳在天台上告白,想敞开心扉将一切都奉献给他,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拯救他……这一击,是将我的思念送往未来的“爱之信标”,请一定要传达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