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知道,关于,余慕雪的事情。”
这样问出来了。
但——
看见面前这位被提问者僵硬的表情,才迟钝地反应到,自己的问题似乎让她太过于为难了。
夏音瞪大眼睛看着可布,微微皱起眉头。半张着的嘴显出些许疑问。
这个问题对于老师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底包含多少回忆,到底,包含多少伤痛……
想到这里,突然哽咽住了。
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
——现在也许需要一个道歉。
“抱歉老师……我……”
“……没关系。”
面前这位年长女性的双眼里,对比起刚才的暗淡无光,恢复了些许神色。摇摆着手,故作笑容回答着。随后便放下了手,严肃又平静地回问可布。
“但,为什么要了解关于她的事情呢?”
“诶?”
可布果然还是迟钝的。虽然心中的急迫使可布迅速跑了出来,但过于急迫也使她根本没有在脑海中模拟对话情景……简而言之,现在的这种情况,不在她意料之中。
“为什么呢……”
可布不由得嘀咕着反问自己。
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好奇?疑惑?但为什么偏偏选择三年前的新闻?自己总翻旧事报纸?那又为什么会选择新闻?自己又和新闻中的主角余慕雪,有什么关系呢?那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诉老师,她会相……好吧,现在也只能试着……
“老师,如果我说,我是因为见到了她,所以对她产生了好奇……你会相信吗?”
老师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愣住了片刻,之后脸上便挂起了随和的笑容。
但她的随和中,除了温柔,总会有一丝类似悲伤的感觉。
“那,可布同学,你又是……怎么看见她的呢?”
“老师,你会相信吗?”
“什么呢?”
“她是幽灵。我看到的余慕雪,是幽灵。”
老师的笑容逐渐从面容上褪去,陷入沉思之中。
“……”
忽然,在那沉思的尽头,传来一声略显无力的轻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的笑声,愈发持久。而在那笑声之中蕴藏的感情,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得而知。而或许,她有时也会问自己吧。自己的笑声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呢?那感情,又是对谁的呢?
笑声停下了。
接下笑声的表情是那往日的随和。但不知怎么,这次的随和却让可布感到些微的难受。
“嗯,这还真是个可爱的见面方式呢,是吧可布?”
“啊……”
老师微妙的回答使本就不会说话的她哑口无言。
——这位年长者的心里,一定也积蓄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吧……如果这样的话……
“没关系的,社团活动你们来定,我不会插手,记得按时上交作品哦。”
“老师……”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您和余慕雪……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希望我能在了解之后,分担一点吧。哪怕一点也好……
“我们……我们啊……”
可布注意到了,老师自己都未必能注意的到的哽咽。很微弱的,很不自禁的。
“我们是师生关系。”
答案以这种方式从她嘴中吐出。
看到老师嘴上的一丝颤动,她下意识里对老师的答案提出质疑。但可布在下一秒钟拒绝了自己,接受了老师的答案。因为她在这一丝颤动中,感受到了比谎言更为强烈的心酸。是的,现在看来,无论自己的什么言语,都无法取得完全信任,并且会起到帮助老师的反作用——每一句话都深入骨髓。
“好了,新任社长。快回去收拾一下那个乱作一团的活动室吧。期待你的表现。”
老师转动可布的身体到相反的方向,而后双掌些微发力,意图使可布回到刚冲出来的地方。
在被转过身的最后一瞬,她看到老师的脸上闪过一道柔和的亮光。
“我知道啦老师,我现在就回去……所以不必您推我啦……”
不知何时站在走廊窗旁的夏音从二楼俯瞰着下面被白雪覆盖的操场。听到可布的声音转过头,看到这样的情景,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嗯好好,我回去了,你们好好安排。”
老师走的很快。
可布转过身看着老师的背影,不禁有一丝心酸。就这样,看着她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夏音……”
他走完了到她身边的最后几步。
“怎么了?”
“刚才,老师进屋的最后一刻……是不是在擦眼泪啊……”
说出这句话,自己似乎理解了刚刚闪烁在老师脸上的亮光,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吧。”
她带着一丝湘老师的随和,笑着。
温柔且心酸。
——是这样呢。
2
“说起来,刚刚和湘老师说话的时候,你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窗户旁边啦?”
“啊啊,抱歉可布。”
“刚才在看什么呀?”
两人走在喧闹的走廊上。现在是下午的第一节课下课,距离中午的社团开启已经过去一堂课加二十分钟的时间了。
可布正在为刚才疑惑着。
“其实不瞒你说,刚才我是因为看到了慕雪才走到窗户前的,那确实是她。”
夏音的表情异常坚定。
“真的吗?!”
可布的声音异常激动。
“嗯,但当我走到窗口的时候,她忽然……换了一种存在方式……她变得异常透明了。”
“透明?”
“嗯,但她的透明不同于我这种泛白光的显现。她的透明更暗淡,没有闪烁的光点。我猜想,这种透明状态下,没有普通人看得见她。”
“啊……这是新的异能吗?”
“不敢确定。但有可能。”
她低下头,皱起眉。紧闭的小嘴在严肃的脸庞上透露出偌大的可爱。真想让人上去亲一口(?)。
“但夏音能看见,是吧?”
她忽然抛出疑问,歪头看向夏音。长发跟随重力自然垂下,与头部形成乖巧的角度。
夏音笑着,点了点头。
——嗯,那这样的话……也没什么。
铃铃铃————!!!
“啊,打铃了。”
“快回去吧。”
两人转过身,快步沿着刚刚一路走来的痕迹回到教室。
在门口和夏音道别后,他就消失了。
在他的每一次消失后,都会让她有种大梦初醒般的回归感,仿佛自己与他经历的一切都不像是事实一般……
她叹了口气。
3.
窗外雪花飘零,一片一片,落在挺拔的老树上,落在矗立的灯柱上。
——这些灯,快亮了吧。
看着外面逐渐暗淡,向黑夜靠拢的天空,脑海中不禁闪过这个想法。
——黑夜……
那还真是个令自己胆战的词语。不知为什么,想到黑夜,总是会由心生出一股恐惧。
——从今以后,我会做你黑夜中的灯火……
总记得当时有谁对自己说过这句话。但当时,指的是什么时候……
忽然,她所见的所有灯柱在霎时被点亮,逼近一望无际深邃的天空也仿佛被这光亮震撼,放慢了渲染的速度。她瞪大了眼睛,为这撼动自己双眸和心灵的景象奏着生命悸动的乐章。心中荡起无数涟漪。冲淡恐惧,冲淡不安。这泛着黄色的亮光,覆盖一切目光所及,如此温暖……
——夏音……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他后,心中不由得有种惊喜,有种安心。
他走到窗前。
“夏音……”
可布重新看向窗外。
“你知道吗,学校的夜景很美。”
“是啊。”
可布的眼神渐渐变得安逸,也嘴角缓缓上扬……
“这里的夜景,总是会让我忘记恐惧……在这里,黑夜似乎也会变得可爱,变得温柔……”
“嗯。”
“就像,当时的那句话一样。”
窗外的风声戛然而止,草坪不再飘荡,时间不再流动,黑夜不再笼罩。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停下了。
“从今以后,我会做你黑夜中的灯火。”
“诶?”
——为什么你会知道?
可布惊讶的看向他,突然的转头使长发在过程中飘荡,落到肩上。表情上明晃晃的写着自己的内心。
他转过头,目光与可布相对,细腻温柔地笑了。没有回答。
可布的眼神飘忽不定,不停地闪烁着,像是在搜寻记忆,试图找出一丝线索……
——黑夜……到底发生过什么。
“快好好上自习吧。”
耳边突然响起的清澈男声使她回过神,意外的发现夏音瞬移到了自己的耳边……不,不是,是刚刚自己没发现他移动……自己刚刚在干什么……
“啊,哦……好。”
忘记了刚刚自己的心理历程,但唯独他话语的温暖仍旧留存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这种温暖使她把左手放到胸前,低下头,用笑容感受。
悄悄歪头斜视,看向身旁的幽灵先生。
微笑着。
——谢谢你。
这是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4.
“这是放学铃吧?”
“是的,快走吧夏音。”
收拾好桌子,把椅子倒扣在桌子上,背好书包,完成!
“还真是冷清啊……”
虽然步骤少,但鉴于自己慢悠悠的特性,光收拾好桌子就花了不少时间……导致现在整个学校里只剩下自己了。
“就是这里。”
夏音停在自己身前,用手指着窗外。这里是一楼,他指的地方,是刚刚中午在二楼看到慕雪的地方,刚刚她就在那里。
“啊……这里。”
可布跟随着夏音所指的方向,向窗外看去。除了仍旧不断飘落的洁白雪花,那里还有一个灯柱。可能是寿命快到,太过老旧或是温度过低,性能衰退的原因,它放出的光一闪,一闪的,时而开启,时而关闭。但无论怎样……
——依旧很美啊。
想法闪过脑海。
忽然,可布再次渐变安逸的眼神被瞪大,为自己所见到的景象惊讶,感到……
——不可思议。
灯柱下,银灰色的鞋子,雪花纹状的裙摆,洁白厚实的上衣,兔儿状的耳罩,以及,两条自然垂下的银白色发带。由下至上,一个可爱的身躯,在闪烁的光中,在飘零的雪中,逐渐,逐渐,显露出形体。她站在那里,伸出戴着分不清五指手套的双手,接下一片片雪花。
她的出现,总是那么唯美梦幻。她是童话中的女主角,画卷中的吸精点,永不坠落的星辰。
今夜,繁星挂在天空。与灯火一起构成一副图画。
那一刻,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