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舞者號追上了已經被太陽引力所捕獲的麥克白號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
在艦船相互對接的時候，我才從混沌中慢慢醒過來。
以一種……相當滑稽的姿勢倒在地板上，旁邊還放着清潔用的清潔劑以及粘性布。
我這是……睡著了？
從沒聽過哪個機械會被動進入休眠的。
要說類似的現象……那也是基礎計算機構件防止過熱的應急手段，既沒法保存當時的數據，更不能保證元件的完好。
莫非是……維持意識穩定性的維護手段？
人類是沒辦法不睡眠的，意識也有可能需要時間去休息。
意識核心的工作原理也有一定程度的模仿人類大腦的運作模式，這麼來看也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
“鐵程，目的地已經到達。”
面前彈出的全息投影上，各種管理數據開始順序滾動。
麥克白號中控還沒停止運作，從這裡AL還能控制大多數運作模塊。
距離金星也很近了，只要一點點合適的燃料以及正確的推進方向，就能把這個大傢伙順便送入金星的同步軌道。
最保險的方法其實是就這麼用着這大傢伙作為活動平台，但半毀的推進引擎在宇宙里的速度就和螞蟻在大型電腦屏幕上遊盪的速度差不多。
這點我深有體會。
就目前的狀況來說，很難放棄舞者號這種小型先進艦船的高速機動能力。
要登錄星球地表的話，僅僅是舞者號也完全足夠了
而且金星也有地方支持大型艦船的停靠，說不定就會有大型器械能處理一下麥克白號中堆積的大量可用資源，如果能把組成的部分工具拆下來那就太棒了。
“AL，調整麥克白號的運動軌跡，按照目前的航線調整到金星軌道上。”
“肯定，麥克白號內部閉鎖單元已解鎖，約4小時後到達金星引力範圍內。”
劇烈的震動從舞者號外殼上滾滾而來，這是麥克白號在奮力推進的標誌。
“對了，她倆呢？不想跟着一起來嗎？”
“目前麥克白號的內部溫度為零下47攝氏度，需要時間回歸到正常氣溫，不推薦沒有着裝登錄服的人類進入其內部。”
“要穿着那一身進去也太麻煩了，我們過會兒就進去，你有什麼要做的就先去吧。”
夢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吧。
一個人做事情確實效率會高一些，也有些東西不方便你們知道。
身上也清理的差不多了，披上裹成一團的漆黑研究服，向著之前發現對撞機控制面板的位置出發。
空洞的腳步聲在環形通道中迴響，再次行走在這段地球文明的掙扎之道上的空洞感與悲哀氛圍，緩緩滲透進了我身體中的每一個縫隙以及電路。
麥克白號的內壁狀態和之前看到的沒有區別，連一絲絲灰塵都沒留下。
從之前那次啟動之後，自清潔系統就已經很好的履行了職責，而乾燥系統能讓哪怕一丁點水汽都被系統回收再利用，聽起來是有些噁心，不過現代科技早就做得到這種物質層面的分離了。
換句話說，今天喝下去的純凈水就可能……
算了還是不想比較好。
新殖民地出生的人可能對此習以為常，不過老一輩對於“骯髒”的定義可能很難被認同。
當然這都只算得上是飯後的談資，真正在生存邊緣遊盪的遠行者可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畢竟以前的狀況可是連一口乾凈的水都難喝上。
由一旁的副通道繞開佔據了絕大部分空間的冬眠室，經過艦橋外的走廊就能直接進入生活區的範圍。
又是那個熟悉的房間。
好像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的，記憶覺醒也好，質量崩壞也罷，引起這一切的和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在黑色幕布前飄着的觸控面板。
之前質量崩壞的事實帶來的衝擊實在過大，導致沒有那個功夫搭理這些近在眼前的線索，甚至連回來將控制台收起來都給忘了。
萬一夢玲現在就在身邊，問題就大發了。
絕望感對於人判斷的可怕影響……再一次活生生的放在了我的面前。
絕對不能讓這種感覺傳遞給夢雲夢玲。
現在去了趟火星之後，不管是心情還是狀態都冷靜了許多，自然也就有這閑情雅緻來慢慢窺探一下住在深淵隔壁的鄰居了。
好像是什麼特別可怕的想法……習以為常吧。
將關注點放回對撞器的控制台上，有一處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當其衝的，就是這完整清晰的訪問記錄。
調查歷史記錄都已經快成了程序性的動作了，沒多想就這麼動起手來，卻被這麼簡單就能到手的線索給嚇到了。
之前能見到的，除了實在無法觸及到的位置，赤雲博士所留下的所有有關質量崩壞的研究線索，全部都被人為抹去了，就連AL的記憶都沒能留下太多的有幫助的線索，也就頂多有個大方向。
但這裡就不一樣了，不只是歷史記錄沒被清理，這其中還大大的留下了程序性的簽名。
尹赤雲……
在看到這簽名的時候，心頭上有什麼東西緊緊的抽動了一下。
太過程序性了，我可不記得哪個人會用上這個簽名的系統。
不過……這可能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就像之前在這經歷過的一樣，漆黑的思維環繞着頭腦開始滾滾而流。
看樣子是和目前的猜想相互衝突，實際剛才已經自己的內心已經給過提示了。
如果有那麼個機會。
赤雲在發現了這個東西之後才發覺了質量崩壞的存在，然後……
花了500年。
從把夢玲夢雲送入冬眠倉之後，一個人面對腐敗的事實奮鬥了500年呢？
機會……
就在火星，火星仿生人研究設施深處服務器機房內部。，
那具破敗的仿生人提供了機會，無論是意識層面還是物理層面。
肉體終將腐朽，機械才能永恆。
人類的年齡終歸會成為障礙。
在一個人嘗試解決一切之後，把自己的意識復刻到了仿生人意識核心之中。
但……
問題並沒有解決。
因為崩壞的邊緣還在那裡。
真正存在的死線，就這麼死死拉住在每一個人斷頭台上的鍘刀。
可能隨着時間有些許的推進，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消失。
那意味着……
500年的準備就這麼灰飛煙滅。
脊背在顫抖中發涼。
那將是……最徹底的絕望。
而這個訪問的記錄，明顯不是絕望狀態下留下的。
當時最合理的想法，也是現在對我來說最合理的想法。
不讓之後的人也陷入同樣的絕望之中。
刪除了所有的自己的訪問記錄和研究數據，讓AL去除相關的記錄以及知識。
AL可能用了某種辦法嘗試保留下了部分碎片，不過人類的知識和思維不是機械能那麼容易就預料得到的。
總之，AL沒留下東西，舞者號沒留下，麥克白號沒留下，觸手可及的地方，也不可能留下能讓人反應過來自己所作的事情全是無用功的東西。
倒過來想，他不能直接到達的位置，就沒辦法回收那些之前留下的記錄了。
不過還是……很牽強。
既然能做的這麼周全，為何不回去處理掉這些不安定因素。
而且又為什麼會留下這種明顯的引導記錄？
就在這麼近的地方？
背後的寒顫，漸漸變成了惡寒。
火星上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
機械的意識……會被外界影響……也會需要睡眠。
在足夠大的震驚之前，也會潛入底層，外表會陷入沉默。
火星上的AI就這麼做了，為了保護自己，選擇了自我報廢。
有那麼一種可能。
惡寒滲透入腦海，從冷靜的分析中濺起恐懼之花。
底層AI繞開了意識作用，在合適的時間。
比如檢查完這個船上的對撞機之後，主意識利用記憶，線索拼湊出了埋藏於這艘船的，地球的，火星的，整個太陽系的，整個人類潛藏着的可怕事實。
就像沒事人一樣，想到這裡。
突然主意識失去了對自我的控制。
就像被絕望之前碾過的我。
一切都被AI所取代，而在如此的情況下，一切的行動都會變得程序化，機械化。
但在AI也意識到事實的最後。
能選擇的方式，會出奇的一致嗎……
自我了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