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覺醒了自我意識又選擇了自我毀滅，這怎麼看都奇怪吧……”
夢雲先一步提出了這個致命的問題。
說實話，不算特別奇怪。
用人類這種生命觀念去衡量那些機械後天意識是相當欠考慮的，正確的思路是怎麼在他們的角度上分析自我毀滅的“利益”。
簡單來說就是，堅持下去的“利益”，比直接自我毀滅的“利益”，要來的低得多。
每一個機械在設計之初，都是奔着儘可能的方便人類的使用而去的，雖然也有將簡單問題複雜化的特例，不過這也是以前，乃至現在科研的大體前進方向。就算是像新殖民地這種以科研為核心管理體系，也沒有因為政治管理權力分級的特殊性質，對這個以前就確定的方向有哪怕絲毫的變動。
不過也有可能是由於自我意識覺醒導致的自殺傾向，但是我記得沒錯的話，新殖民地的仿生人都是存在限制器控制那些極度危險的思維方向的，也沒聽說過關於這方面有過大的科技進步，所以應該是從火星這開始就一直保留下來的。
還有就是……我自己了。
那種像是心靈遮蔽一般的感受，作用也和這類限制器差不太多，可以認為我腦袋裡也有這麼個東西。
“不算特別奇怪，新殖民地也有選擇自殺的仿生體，雖然原因可能毫不相同。”
夢玲也是在新殖民地生活學習過的，這些事情多半也聽說過。
“確實有這麼件事情，但從目的性上來說二者完全不同。”
就是並不知道內情。
恰巧我聽過。
“原因可以歸結為對未來的絕望，理由一致，但內涵不同。”
“對於機械來說，絕望就是毀滅自己比保留自己能獲得的利益更多，只要不是終極目標出現什麼問題，大部分的意識機械也大都會選擇自我報廢——每一個生產線構成部分始終保證自我產出高於維護成本，在可能的情況下實現自我迭代和升級，這是新殖民地高度現代化的工業的終極目標。”
這就是理論上的“基礎”。
“換成是意識思維高度先進的仿生人以及火星上自我意識覺醒的仿生人，這一點也很難改變，只不過生產線部分會被換為自我罷了，不過問題就在這裡。”
“舉個例子，就算是21世紀前期的地球人類，也有很多承受不住當時社會壓力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存在，對於後續的社會心理學研究來講，頂多也就是個體，人際，團體過程中出現的某種錯誤導致了個人知覺和意識對於實際狀況的錯誤判斷。但對於機械體，仿生人這一類高度行為個體化的存在來說，自殺這一類的行為就不單單是心理學範疇的問題，而是能牽連上經濟效率和勞動力維護難度的。”
夢雲夢玲在一旁聽的一愣一愣的……我是不是該換個說法。
嗯……有了。
“再簡單點，別用‘人’去定義仿生人的思維模式，用‘工具’就合理很多。當初研發製造的時候，沒人會預料到自我意識覺醒這一類事情的發生，而之前夢玲提到了新殖民地仿生人，那是意識複製的產物，核心還是人類。”
“也就是說……新殖民地的仿生人實際還是人類思維，但是火星中的舊式還是用工具的角度在思考自我存在咯。”
就一會兒沒注意到夢雲，她就已經換了個姿勢，倒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下巴壓着雙臂，以一種相當頹廢的狀態應付着長篇大論的枯燥解說。
看來天下的所有學生都挺討厭這種學術性強的單調內容……
“是，也不僅僅是。”
所謂的仿生人暴動可不會那麼單純。
交談間，懸浮在半空中的屏幕中的磁板內容已經解碼完畢。
“如果真是僅僅只有對於‘利益’的考量的話，沒必要做到核心過載這種程度，有什麼其餘的東西影響了他們的決策，磁板里說的很清楚。”
回到磁板上，最後一絲的內容里也在強調這個事實。
“最後，給你們一個提示。”
“仿生人的異常狀態可能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但有關內核的研究被完整的從我們的服務器里被抹去了，我不知道原因，但我能給你指出一個方向。”
“在金星的外空間軌道上，應該還存在一個記錄著相關內容的地方，只要那裡還存在的話，就能解釋清這些疑問。”
全文到此結束，
金星嗎……
救世主的位置……的確有必要去一次。
“這是要去一趟那裡的意思嗎？”
夢玲慢慢從緊張的思索狀態中放鬆下來。
“多半……是了。”
我也不是很確定你們的想法，看樣子赤雲博士去過那裡，就理由來說是充足的。
但是有件事情要先安排上。
“如果都同意去金星空間站的話，順路可以先回麥克白號。”
現在的麥克白號……應該還在太空里飄着。
當時確實是讓系統全力逆推進了，但現在能不能抓到他的軌跡還很難說。
“麥克白號？不是已經被當作一次性快車被引力彈弓甩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了去嗎？”
“否定，現在想要追上麥克白號，對於舞者號來說不算困難。”
“AL在最開始就提示過我你們的相對位置，順便關照一下那個離火星越來越遠的信號估計也不太難。”
要想準確的將信息發送到運動中的麥克白號上，你不盯着我的位置那根本說不過去。
“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麥克白號的資源實在是難以割捨，燃料量也還在允許範圍之內，不抓住這機會……貌似說不過去吧。”
“我是無所謂咯，不過麥克白號上確實有些東西我很想要來着。”
夢雲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向著自己的船艙飄了過去。
經過這邊的時候還能輕輕聽到哼鳴着什麼曲子，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對於她來說，那裡才更想自己的家吧。
“你們計劃咯，到地方了再來叫我。”
向這邊招了招手，艙門就這麼關上了。
“少數服從多數，就按你們計劃的做吧。”
夢玲臉上泛出笑意，雙手舉過頭頂，一副投降的樣子。
輕輕的合上牆邊的椅座，也回到了自己的船艙。
好像就我沒地方回，不過也無所謂。
“AL，設定好前往麥克白號的航路。”
“了解，現在舞者號將離開火星地表，請注意輕微的失重以及噁心感。”
話音剛落，一陣引擎啟動的震動隨着高壓氣流呼出的嘈雜聲從地板中傳來。
窗外的大地慢慢從眼前消失，赤紅色的大地逐漸被暗黃色的天空所取代。
我從地面上站起，雙手杵在控制台上，靜靜的看着景色的變化。
未來的方向，我也不知道會去向何方。
在看不到崩塌邊緣的時候，內心的煩躁也在日漸增長。
無法避免。
但依舊得在掙扎中生存下去。
內心中的責任感，讓雙手無法放棄希望。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沒告訴我？”
小聲的對着空氣說出話語，生怕被船艙內的其餘二人所聽到。
機體開始緊張，血脈噴張的感覺從頭頂波動向脖頸。
仿生皮膚在電信號的刺激下釋放出細小的水珠，隨之被蒸發。
灼熱的氣息從胸腔中呼出，緊張感從思緒開始蔓延全身。
視野的黃色背景中，赤紅色的字體像是對命運的審判一般，順次出現在畫面的正中央。
“有機物碳同位素測定結論。”
“人類食指遠節指骨。”
“約500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