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的灰白色粉末……
除了用作裝飾品粉刷可能會用得到的石灰之外，能在這地方出現的也就只有人的骨灰這一種東西了。
火星上應該是有着完整的成套下葬流程，扔進宇宙空間的方式在很久之前就被聯邦政府以消減外空間垃圾數量的理由給駁回了，現在最常見的方式經過那麼久還是只有土葬和火葬——雖然扔上太陽也算得上是一種火葬方式，不過如此之高的價格也只有那些富豪才玩得起。
對於普通人來說，下葬前的天價醫療費用就足夠壓垮一整個家族，就算是已經成熟的先進理療體系足夠讓一個只剩腦袋的人再度活過來，老年病依舊是現代人最主要的去世原因。
仿生人技術應運而生。
不過在有作用之前，核戰就已經發生了。
至於除此之外的冰葬……冷聚變技術成熟后的熱能對於當時的人類都是過於富裕的，在聚變發電廣泛運用后就被淘汰了。
火葬的話……就需要有高溫高壓的環境作為支撐，正經的火葬儀器也大都安放在地下，由傳送管道將燃燒后的廢物排出或是冷處理後用作生態種植等等，回收儀器也不是什麼問題。
問題是……誰死了？
就算能把居住區的材料回收，將剩下的聚變引擎和運動底盤迴收，建造出簡單的全地形車輛或者外空間穿梭機，這裡的人沒法全部帶走的。
要將輕微的顆粒傳播到這裡，儀器位置應該要安放在便於通風和方便散熱的位置。
那就是在入風口了。
也就在剛才，AL傳來了火星地下的結構圖，在不存在大範圍的地形變動和區劃更新的情況下，唯一的滿足這個條件的只有運輸用的通往外部的車庫出入口。
如果有爆炸產生的多餘的口子的話，灰塵應該會出現由瞬間變強的氣流帶來的明顯疊層或者堆積，也只有緩慢的釋壓能構成現在地上的圖案。
周圍的低壓環境也能證明這一系列情況是確確實實的發生了。
按照指引圖所說……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
在繞過了一個拐角之後，地面上出現了由超大型履帶形成的深深凹糟，後方還能看到由充滿雜質的引擎廢氣噴出后留下的漆黑散射痕。
外部的狀況以及很明顯了，只要是被爆炸波及的聚變核心都會成為烈焰中的炸彈，就算是沒有當場爆炸，由高壓導致的外殼變形也足夠影響內部的運作結構。
誰也不知道這種東西會在什麼情況下出現問題，那麼能用作主要產能機構的器械也就只剩下之前就見過的燃料引擎了。
軍營里應該也有用作應急狀況下使用的太陽能發電機，但聚變引擎的大範圍使用在聯邦縮減軍費后就很少見了，何況火星這種缺乏生產力的地方。
看樣子應該是全都用上了，一旁可以看到將登錄服拆除后留下的合成纖維廢料，拌着從後方的生命循環中拆出來的金屬廢料堆在角落中，原本用作氣體和液體循環的各種管道都被看似隨便實際清楚的分類了，邊緣的鋒利切割痕迹也說明了這不是簡單的廢棄，而層層管道和配件包圍下的聚變電池被完整地取出了。
腳底的綿密觸感慢慢消失，氣流推動腳趾的壓感越來越強。
順着凹槽就能看到像是之前在地球上的避難設施中最底部還在緊閉的大門，就是有一扇門明顯的鬆動了，很輕鬆就能向著一旁推開。
刺眼的光芒從逐漸變大的門縫中奔逃而入，充滿顆粒感的碾動聲久久回蕩在身後無盡的廣闊黑暗空間之中。
火星土紅而又粗糙的開闊地表在崩裂開的金屬地板間展現出來，這裡是山腳，也是火星殖民地穹頂建成之前最主要的運輸通道。
出口邊緣已經和地面有了不小的落差，長時間的風蝕將地板接合處直接削去，柔韌的金屬板材在風力作用下慢慢彎曲變形，天花板上吊著換氣道的位置直接塌了下來，頭頂可以看到原本有鉚釘加固的位置已經充滿了裂縫，大小不一。
長期的溫度變化引起的熱脹冷縮……金屬在作用下會越變越脆，直到斷開。
不過在坍塌的天花板下，一個密閉的空間在重壓中崩裂，出現了一個勉強能讓人進入的口子。
外表上來看，主要是以隔溫抗壓的材質製作的，按照外殼延伸的方向來看，上方應該還有連通內部的氣體出口。
整體很像古代瓷器用的燒窯。
從開口處向內望去，內部灰色的固體狀物滿地都是，內部的外殼上到處都是像高塔中的補丁般定起的金屬板，這次是大概對稱且保證盡量平整，就連邊緣都用焊接處理過。
沒錯了，這是用作火化的東西。
內部的物質現在沒法弄清楚是啥，不過舞者號上有物質掃描用的儀器，能帶回去一點的話多半可以從成分和重量上弄清楚有多少東西在這被處理過。
不過這都是后話，目前能弄清楚的就是這裡有人犧牲了。
也可能是被犧牲了。
剩下的兩個部分……一邊是原本負責安置研究人員和器械的地方，另一邊則是最初用來堆放器材的空地……
考慮到交流和秩序的維持，稍微有些權力的人大都應該會安置在這一類地方。
而原本用來當作臨時研究的位置，應該被重啟用作針對AI和仿生人的研究了，之前在仿生人設施周圍留下的干擾性材料以及對仿生人的遠程入侵應該就是這裡研究出來的。
想到那時在設施中發現的燒毀的控制面板以及半毀的仿生人內核，這種可怕的東西就讓身軀從內而外的誕生出了本不應該有的冰冷灼燒感。
連這麼多人的犧牲都沒引發的異樣感，就這麼簡單的被思維引導而出。
我真是……變了啊……
不自覺地抬起自己的雙手，刻痕以及刮擦痕迹中夾雜着塵土和小石子，原本柔軟的掌心位置不知什麼時候被挖去了一大塊，底部的光亮表面在灰塵覆蓋下失去了應有的光芒。
赤雲……我們究竟獻祭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意識掃描后的“人”會不會缺失，又會缺失什麼重要的組件。
簡單來看，我應該有一大票的記憶在這個過程中缺失了。
不管在交換身軀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是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都是完全的一片混沌。
對於機械來說這種程度的修改我不清楚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不過只要有工具和其他人的輔助，要想將這個頭腦中的記憶像麥克白號主控的記錄一樣完全削去，也是可能的。
只不過為何只留下了19歲之前的記憶……現在完全說不清楚。
畢竟這項技術可一直是被禁止的東西。
這之中各種可能出現的複雜情況在目前的狀況下想要解釋得清楚是極其困難的，沒人預料的到結果是什麼。
更預料不到如果我內心藏着給什麼戰爭機器被放出來後會不會嘗試毀滅人類。
雖然科技一直都在進步，但對意識層面的研究可是多少年沒有突破了。
這副身軀才是目前最大的謎團……
無論是堅硬的外殼還是高效的處理器，都不像是赤雲博士會做的。
雖然能認為材料本身是來源於那個仿生人的，不過內部的結構到現在也都還是個謎。
如果真是赤雲留下了那個AI的話，那他應該也見過那副屍體了。
之前也在那個仿生人的記憶里見過了……
乾枯古板機械人……那個巨大的頭部……
說不通，按照AI記錄下的口吻來看，不像再次到訪，更像是第一次到那個地方。
全星系廣播都沒能接收到的應答信號，完全不像有人最近活動過的痕迹，以及……
本來應該在那個仿生人屍體頭部內的最重要的部分。
這裡不就有一個擁有缺失部分的人嗎？
雖然和記憶完全相悖，但也只有這個“人”才能搞定這些事情。
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是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