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面孔慢慢破碎，從背後的裂縫中，透出潔白的光芒。
我這是……在哪？
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渴求空氣……結果只有液體進入胸腔的窒息感。
不過好在我現在並不是必須呼吸。
忍着呼吸反射帶來的排斥感，睜開雙眼。
現在的位置……不像是在舞者號上……一旁的機械廢品滿地都是，這個地方……非常眼熟。
一旁，一個寫着發聲模塊的柜子倒在地上，空空的大開着。
這裡是麥克白號。
不明白，我身上又發生了什麼？
我應該是……在船艙里和夢雲，夢玲討論着什麼才對，怎麼突然就到這裡了。
如果，是在整備室里的話，現在我應該正泡在充滿了含硼冷卻液的維護倉里，胸部的合金板有被打開過的痕迹，兩側，四指機械臂在水中幽幽漂浮。
視野仍然有些雪花干擾，這是有強幹擾出現過的跡象。
那麼……就是她們倆做的了。
剛剛的躲避也多半是演技，焊接組裝結果是為了製作出能把我撂倒的東西嗎……
嘗試着叫一下AL，但在水裡很難發出聲音。說到底發生模塊還是得靠呼吸帶來的空氣振動，實際使用擴音器直接播放也算是一個辦法，不過對於習慣用聲帶發生的人類來說，太難精確控制。
她們什麼時候商量好的？從樹洞上來的時候嗎？
大意了。
不過說來也正常，夢玲在威脅我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她一個人是沒法和我這鋼鐵疙瘩抗衡的。
兩個人就不一定了，哦，還有個AL。
維護倉的門完全是防爆水準的，何況內部為了保證機械穩定還會增壓，在這種限制下想把艙門打開可能性並不高。不過考慮到仿生肌肉纖維的力質比的話，只要硼水排空，強行將艙門擊飛應該並非難事。
就這樣放棄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信任嗎……最好不要。
一方面，失去了便於星系內活動的輕型飛船以及AL的話會給接下來的行動帶來諸多不便，那兩個人可能也會成為解釋赤雲博士的行動的最重要的線索。另一方面，我還是很擔心她倆會在這種情況下幹什麼。
雖然在離開的時候做了簡單的隱藏以及加密，但她們很可能已經知道了艦橋留下的信息，而在赤雲博士已經絕望的現實下，她倆到底會做什麼也是個未知數。
何況她們手上可能還捏着什麼我並不知道的信息來源，尤其是AL與夢雲，這兩個人的基本情況我到現在都還是一知半解，AL知道樹洞的情況也不正常，推測是從什麼地方獲得過數據支持而留下的搜索記錄。
最重要的是……那節指骨。
但願AL不要做出什麼超過AI工作範圍內的事情。
所以整個人都被鎖在這個地方了嗎……
沒法行動，從任何視角上來思考，都不應該主動行動。
除了一點。
如果末日真的是那麼可怕的東西，現在可能以及沒剩下多少給我們留下的時間了。
如果夢玲聽過有關末日的話題的話，她一定會提議去其他星球。
莫非這就是把自己的歷史告訴我的原因？
暗示嗎……
那就代表AL和夢雲實質上是對我存有敵意的，只是原因目前尚不清楚。
她可能為了保證生存下去才在這中間充當了一個簡單的潤滑劑，畢竟這種時候內訌着實不是什麼好的想法。
嗯？這是什麼？
艙壁上有什麼尖銳物體劃過的細小痕迹。
是反着的，不過信息量相當少，勉強在光線偏射下可以認出來。
被刻在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無規律刻痕中的，是一串摩斯電碼。
To……Tothe……Fourth
下面還有一串，藏在拖拉摩擦后的痕迹中了。
LanderonEighth
這是什麼……提示嗎？
這個4和8……應該是之前謎語里提到的東西。
火星和海王星。
她們去火星了是嗎……
麥克白號整個就是為了輸送難民製造的，專門用來避難用的與登陸倉類似的機制應該是不存在的，之前也已經在艦橋調查過接入倉和貨艙的情況了，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可用的東西。
接入倉里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那點用來給LED燈通電的聚變電池了，貨艙大都裝的是民用的生活必需品以及維修用的零件。
所以目的地就是去海王星找到登陸倉，之後再去火星找到她們倆。
最好能搶在她們倆接觸到那種可能性之前到那裡。
那麼……既然這裡沒人的話。
情況比較緊急，盡量在破壞程度低的程度下出去吧。
我記得交換器的位置……應該在手肘的後方。
先把左右兩方礙事的機械臂小心的從機械關節處掰動幾下，在金屬疲勞後用力折斷，放到腳下，轉身面向後方，順着背部磁性面板慢慢尋找，有輕微液體吸入或是排除的微縫，就液體交換器的位置。
為了方便以後的使用，我還是輕一點比較好。
右手握拳，硬扛着水壓重重的出拳。
好像……力度有點太大了。
背後面板深深的凹陷進去一大塊，某種釋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接着用力出拳。
隨着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敲打，交換口先是向外形變，慢慢的變成了像是重壓橡膠突兀的突出向外。
這到底用什麼材料做的？這韌度實在是可怕。
但是……有什麼正在變化。
周圍的水位在降低，有空氣漏進來了。
硼水在快速的流走，這就代表着……
隨着沉悶的電磁鎖打開的聲音，防爆艙門明顯的震動了一下。
下意識的側身，抬起右腳。
最開始僅僅只是稍微的變形，之後艙門就隨着金屬崩裂的聲音整個的直接飛了出去，正正的砸在了門外的走廊壁上，牆壁就這樣凹下去一大截。
啊……好像太用力了一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打交換器時候不滿的情緒感染了自己，這一腳貌似直接用了全力。
硼水向四處流着，並沒有觸發溢流警告，也沒有機器人過來清理。
畢竟最開始的時候路過就給關掉了。
頭疼，就這麼放着乾燥也不好，把艙室維護打開吧。
小心翼翼的跨過水灘，向著門外走去。
這可……真是可怕。
被踢飛的艙門幾乎都嵌入了牆壁之中，四周，金屬碎片飛的到處都是。
如果這是老式的軌道飛行器的話，這一腳估計能把這船直接崩成兩半了，內外壓差過大的情況下，產生的爆炸是可怕的。
不過按照殖民船的構造來看，外壁和內壁間的夾層其實還是很厚的，很多管道電路都得從夾層中分布，剩下的則是為了日後改造簡單而設計出來的空餘空間。
只能期望不要對飛船本身有特別大的影響了。
等到了艦橋的時候，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這腳問題可太大了。
整個艦橋主控都處於一種飄忽不定的狀態之中，應該是電量和信號線路的問題。
就是剛剛那腳壞事了。
還是不冷靜啊……以後得更加的注意。
雖然偶爾的發泄一下並不是什麼壞事，但是在特別關鍵的時候還是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回到艙門面前，開始着手對線路的修理。
基礎的工具也已經從旁邊的整備室里找了個七七八八，雖然有幾件東西缺了——尤其是電力驅動那些用起來相當簡單的工具，不過修個線路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用力的將艙門從牆壁中拉出，金屬摩擦的刺激聲音讓心裡特別不舒服。
顯然是剛剛的衝擊力過大，在將艙門扯出來的時候，幾乎都快變成一塊廢鐵了，金屬疲勞的程度比想象中高出不少，不過也更容易用力。
說起來，從剛剛開始就感覺到手臂的力量和腿部的力量簡直天差地別。
向身下看了一眼，雙腿的明顯比正常人的比例寬出不少，在表面的仿生纖維以及合金板的下面，有什麼東西隱隱約約的在支撐着雙腿，而且……好像還是兩根。
內置的機械骨骼嗎……
脊柱以及手臂明顯沒有那麼強的力量，應該只有腿部有這樣的裝備。
所以這個身軀才是她們最恐懼的東西？
打消這樣的無意義的想法，仔細的探頭向著夾層中望去。
在頭燈的光線下，一個稍顯單調的空間展現開來。
外部應該是加裝的密封板以及保溫板，而在這些雜亂修補的“補丁”的上面，捆着一條條令人眼花繚亂，粗細不均的線纜。而這之中，有幾根線纜就這麼被飛散的金屬隨便割裂了，雖然看不到什麼閃光，但是就靜電也足夠對這樣的機械構成威脅，何況這夾層空間中的灰塵情況，和原本沒有通電的麥克白號的程度差不了多少。
帶上無電手套，開始小心的用接線器接頭，絞線，加裝接合器，將修復完成的線路再捆回原來應該在的位置，就和艦船維護書上寫的一模一樣，這樣的話短時間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但是有件東西很短暫的吸引了我的主意。
這條白色的粗線……信號加密用的光纜嗎？
比起其他的線纜粗了整整一圈，用的抗干擾外皮也是特殊的。
一般來講，船艙間的數字信號主要使用無線的方式傳播，有線信號輸送在底噪很低的宇宙真空環境下，作用一般，價格還高出了一個檔次，這樣的加密用的光纜，一般只會用在研究船或者環境條件比較嚴峻的狀態下的研究區域中。
除非這船原本是為了去脈衝星或者其他危險的地方，不然這樣的線纜排布不單單是多此一舉，還得給附屬的服務器帶上一大堆本來沒有必要的東西，對於一艘要盡量多帶人走的船來說，有點奇怪。
不過……這樣的線纜不支持直接分流，所以中途如果沒有分流器的話，應該是一對一的，等會兒可以去看看。
現在既然都拿好東西了，順手去趟引擎看一下超光速和化學推進引擎的情況。
一路回到餐廳，接着向艦尾前進在最深處的位置，就是引擎室了。
不過說是引擎室，也只不過是在艦體內的聚變核心以及化學推進引擎的一部分而已，空間上也比餐廳大上不少。
好在為了讓維護組的工作強度降低一些，容易出現問題的位置大都被集中在了後方。
比如面前這幾個有明顯的泄壓痕迹的推進引擎只用隨便的修修補補，接下來的那些人難以進入的，或是根本見不到的位置，交給內置的維護機器人就可以了。
不過超光速推進是完全完蛋了，完全沒有修復的希望。
整個的內核什麼都沒剩下，周圍的部分都有溶解痕迹。
這個應該是強行啟動造成的高能場溶解，不過我這部分的知識特別有限，沒法看出更多的東西。
旁邊的聚能供應的化學引擎的燃料已經見底，不過配合電推，去到海王星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現有的資源下在這合成化學燃料的可能性已經不大，所以最後就只能用電推了嗎……這時候要是舞者號還在估計還能有更多的解決辦法，畢竟舞者號上還是有先進一點的合成器的——就是液體推進劑不太環保，否則估計大部分船都會自帶一個。
不過從最開始的時候這船的化學燃料就像沒裝滿……這麼點儲量，扣掉進入軌道所需的那一部分，遠遠不夠航行到中途的減速所需的份。
這麼看來……超光速宕機其實是救了原本在船上的人一命么。
如果就這麼飄進宇宙里，整船人的下場估計也就只有那麼兩種了。
要麼就這樣飄離太陽永遠在寒冷沉眠，要麼被某個途徑的行星或者恆星的引力捕獲，像一顆彗星一樣一頭撞在未知的地方，再糟糕點……黑洞的內部好像還沒人去過。
不過誰還會去在意飄進浩瀚空間中的那一粒灰塵呢。
本來還計劃着去木星的軌道環上找一點聚變燃料，結果只能筆直的向著海王星飛去。
但回火星該怎麼辦呢。
想着想着，就已經回到了艦橋。
修補起來的那幾個化學引擎的狀態比想象中好上不少，維護機器人的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短時間內就能向著海王星前進。
但目前的問題是，去哪。
直接就這麼去火星的話……我可能會找不到登錄的方法，如果不是真的見面的話，對方估計是不會好好的聽我說的話的。
而且海王星藉由地表掃描應該能獲得一點點可用的信息，也符合之前的那個謎語所給的指引。
不過這個燃料的水準，按照星體運動之後的狀態來看，藉由引力彈弓勉強可以支持到到達火星上空，不過那樣就沒有燃料用來減速了。
用這艘船上的東西去威脅她們的話……
說不定可以，這艘船上的資源對於孤立無援的人來說是必要的。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
不對。
夢玲為什麼這麼確定海王星就有登陸倉？
或者這就是把我拉扯開所找的一個簡單的理由嗎。
……
沉思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前往海王星看一看。
或許是探險隊來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才讓她這麼肯定。
如果她真的堅持那句話作為自己的原則的話，那就相信她吧。
邊這麼想着，邊在控制台投射出的太陽繫結構圖處，設定了前往海王星的航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