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沈浮生一點睡意都沒有。

走出房間,從他所居住的樓層可以很清楚地飽覽黑夜中巨獸一樣趴伏在地上的區一中。

他心裡有很多事,可一句也不想說,也一刻都不能不想。這種矛盾是他孤獨的源頭。

脖子突然出離了寒風,身上也暖了不少。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按着他肩頭。

沈浮生舒服又無奈地哼哼了一聲:"和尚你能不能別這麼賢惠啊?我有老婆,你沒機會了。"

清淡溫涼的聲音並沒有回應他的戲謔:"主公和心腹之間有心靈感應是難得的事,還有,你要注意身體。"

和尚往前一步和沈浮生一同倚着欄杆,目光飄向同樣的方向。

沈浮生摸了摸和尚的光頭。

和尚皺皺眉,問道:那裡已經是你的天下了,還有什麼好感慨的嗎?

沈浮生咧嘴一笑:"想老婆了,不行嗎?"

和尚並不變換表情:"你接任以後,嫂子輕鬆了很多呢,想必睡眠會比以前好很多。對於她來說,住宿可能比住黑樓更自在,畢竟她的社交圈在那裡。別擔心啦,人家也一直想着你呢。"

沈浮生努了努嘴:"天上那個人呢?"

兩個人沉默良久,還是沈浮生耐不住氣,比和尚早一秒嘆出聲來。

"我當初真是蠢,以為進了她的學校會讓她開心。要是我不趟那趟渾水,她未必會走。"

"你很努力了。你做什麼都很努力,正因為此,你成功的過程中犧牲地比任何人都多。不過就算你已經把一中握在手裡了,它還是沒辦法把曾經頭它奪走的還給你,你最多只能管住它,別讓它害人而已。"和尚諷刺地笑了笑"很無私呢,你的復仇。"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做出的一切:大快人心的,親痛仇快的,都是我向她贖罪的附屬品。沒錯啊,為了給心愛的女人報仇,順便毀滅了個世界。"

沈浮生開始笑起來,苦笑苦到最後沉澱成了哀嚎。

和尚沒有去打擾那個一米八的大男人的無助,因為他畢竟沒有溫柔到隨身帶一包紙巾的地步。

"如果你兩年前跟我說你的英雄主義不是改變世界的話,我打死也不會信,等到你真的改變了什麼,我才知道那份看上去遠大的志向不過是生活所迫。你也是,我也是,我們的英雄主義,是愛啊。"

沈浮生直起身,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你還真夠透徹的。"

和尚笑了笑,沒有說話。又是將近一分鐘的沉默。

"他們曾經不止一次跟我說,我身在這個世界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反抗他們,二是當他們的狗。我沒有聽他們的,我找到了我愛的東西,愛的人,我以為我贏了,我找到了第三條路。但魔高一丈,他們毀了我愛的一切,逼我走回反抗他們的路。"沈浮生自嘲地笑了笑"我打敗了他們,但那是他們為我規劃好的結局。"

和尚的眼神里注滿悲哀,因為他發現自己,他身邊的人,他打敗的人都沒想過逃出這個局,唯一一個想逃的,敗得很徹底。

綳起臉來強顏歡笑:"老大,早點睡吧,明天還有就職演說。"

"我不會成為下一個他們。"

"嗯。"

黑夜復歸孤獨和無言,一如兩年前他離開家的第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