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天刚刚放晴的时候,孔佳就粗暴地把我叫起来。

“干嘛啦,才八点而已我还要睡啊。”

“笨蛋第五,已经八点这么晚了,明天就要考试了现在应该做什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哦?”我还蒙蒙地看着孔佳手臂后方被拉开的窗帘,原来已经放晴了,太阳看起来也好明媚的样子。随后才想起来回答她的问题:“哦….明天就考试的话,现在打小抄是不是太晚了?果然还是应该睡回笼觉的吧?”

“要睡你自己睡吧,我还要去图书馆学习。”

“哦,那你早去早回哦,祝你考试顺利。”我带着哈欠的声音呼出这句话,然后趴着身子准备继续睡下去。

没成想后来还是被揪起来去帮她拿衣服。

“因为衣服还没有干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回去拿不就好了?”

“我可是女生欸,穿着睡衣出门被看到要怎么办?”

“没有关系,只要你戴上睡衣帽子上的兔耳朵就看不出你是女生了,而且住的还很近,不行的话翻窗走也可以,我这有根晾衣架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你…….”

必须承认孔佳扭人的力道真是清爽无比,刚刚还搭着眼皮半死不活和她说话的我,一下子就被疼得吼了出来:“干嘛呀,我说错了什么吗?”

这下我完全清醒了。不只如此,还要捂着半边胳臂下楼帮她拿衣服过来。

但是我为什么还要被吐槽直男审美啊,明明是你的衣服好吗。

“你真的不去吗?图书馆欸,里面有好多书。”在客厅吃泡面作早餐的孔佳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兴奋地给我说。

“图书馆没有书才怪的吧,又不是没去过。”

“欸~~”孔佳露出相当不可思议的表情:“第五竟然去过图书馆。”

“唔~有些时候要查些资料的时候就会去,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什么样的资料啊?”

说来惭愧,是类似《如何只用清水和浴缸冲洗银盐照片》的书籍,当时一直觉得自己冲洗相片是很酷的事情,但是又联想到俊杰屋子里的醋酸味,所以才产生了这种想法。最后当然是找不到的啦,所以就乖乖地把相片送到俊杰那里冲洗。不过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告诉她,所以就故作深沉地对她讲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有的没的事情:

“你知道相片的历史吗?十八世纪的时候,法国的一个人造出了第一张相片,不过步骤非常繁琐。后来的人们又对结构进行了调整,使得曝光时间从八小时缩短到三十分钟。而这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而我查的那些资料里,就包含了这些。”

我看到孔佳对我投来无兴趣的呆滞的神情。

我没有骗她,这些是书上明确写着的。只不过……我说的这些内容是我在查找“那类”资料时,无意中瞥见的罢了。

“你平时就看些这么没营养的书吗?”

孔佳这么说要我有些恼火,“难道教科书就是有营养的书籍吗?”不过我却只说了“虽然我不是摄影家,不过快点像世界上的所有摄影爱好者道歉。”这样的话。

结果她却说什么“我说的只是第五一个人喔,所以不需要道歉。因为你看什么书都很没有营养啊,就像这碗被你泡了太长时间的泡面一样。”

虽然我知道她是在说泡面,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啊?

“那我走喽,午饭你就自己吃泡面吧。”她这么说着,就把泡面碗丢给我。自己处理掉啊。

就算她要做饭的话,我也需要衡量一下泡面与黑暗料理的口味孰轻孰重。答案是当然的了,我宁愿继续吃泡面。

但是我看着她离开时的背影,突然有奇怪的感觉。她病了吗?

“你没事吧?”我叫住她。

“哈?你在说什么啊?“

“啊啊,没什么,我是想说….你没有发烧…..什么的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走了啊。”

某种感觉唆使我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直到出租车走后,我还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我曾见到过某个人的消失,不过是谁已经记不起来了,就连这件事本身也许只是个梦也说不定。我只记得那个人离开时的背影变得轻飘飘的,像沙漠中的炊烟缥缈不定,远远看着那个背影,就要融入透明月亮升起的黄昏之中。

现在的孔佳,看起来就像这个样子。

图书馆离我们这里很远,所以就算打车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达。所以,我在这期间打电话给孔佳,要她到图书馆后一定要回电话给我。虽然知道这是完全行不通的办法,如果她真的消失了,我也不可能记得要她回电话这件事情。只是,如果不做什么的话,总有不踏实的感觉。

纯粹的心理安慰。

果不其然,二十多分钟后我接到了孔佳的电话,里面是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喂喂,我到了哦,这样可以了吧。”

“啊,恩…..”

“搞什么啊,非得弄得像男女朋友一样。”

当然了,虽然不是那种关系,不过如果你消失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目前来说,政府发的补给品都是孔佳来领,早饭一部分也由她来做。更重要的是,你答应我的两科作业要怎么办?

这种话当然没有对她说出口,我只含糊着挂掉了手机。回头确认时间的时候发现不过才九点而已。

是不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太短了。还是我多心了?不过……就算这么想也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的吧。我持续给孔佳发短信直到下午,虽然她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过最少她还没有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了班主任给我打来的电话,是因为有份考试协议要我签一下。

虽然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从电话里答应着,不过老实说,班主任打给我电话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请假旷考算了。虽然我们班主任一点也不凶,责令我回家反省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以后不可以发生这种不尊重老师的问题,在家的两个星期也不可以忘记学习。”

但是,只是在话筒里还好,只要看着老师的眼睛,就会莫名其妙地说不上话来。明明就住在隔壁,很长时间甚至是由一个监护人照顾的。为什么孔佳就能泰然自若地和老师交谈呢?

果然…还是请假好了?

就算这么想也还是要去学校一趟,且与平常请假不同,期末考期间的假条是要由校长签名,之后的开学还要补考,这样反倒比去签《诚信考试承诺书》还要麻烦不少,而且,我认不认得校长还两说。我也有想过旷考,不过班主任已经有言“不可以发生不尊重老师的事情”而且,我自己也还没大胆到敢公然无故旷考。怎么说我在班里的成绩还算中层吧。

结果没有办法,我还是不太情愿地转乘了三次公交车到达学校。

仅仅两个星期没来而已,感觉走在校园里的感觉都发生了变化。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畏葸不前的样子,但见到不认识我的老师时,还是不自觉地缩起头。

还好班主任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在办公桌上铺开一张A4纸大小的承诺书,我看也没看地就在上面签上了名字。满怀顾虑地离开前,老师特意嘱咐我:“一定不可以旷考。”

虽然没有恶意,但是…….我在班主任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成了差学生了呢?不然她为什么会强调这一点呢?我之前从来没旷过考的啊。

有些低落,但是离开后,带上办公室金色的门把手时,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结果就无所事事地走到了教室门前,我应该是第一次在周日来学校,所以看到教室里还零零散散地坐着同学的时候,竟有一种“周末原来是这样度过”的错觉,不过看样子他们不是都在学习吧。我压低身子,不让他们发现我。而沿着墙角经过时,我还是听到了从后门传来的议论声。我蹲着步子逃离那里,却不小心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即便不想听也逃不掉。所以在走过后门之后,我就捂着耳朵朝楼下跑去,差点撞到抱着档案袋的级部主任。她应该没和我撞正脸才对。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升到高三的时候,能重新分班就好了。或者说,期末成绩不达标,在校表现又很差的话……..留级应该也没有问题。总之,我不是很希望继续在这个班级里待下去。

我躺在球不会飞过来的足球门后面,在不认识的足球校队的学生的呼喊声中,久久的这么想着。

“喂,那里很危险,躲开一点行不行啊。”

他们应该是在喊我吧,有什么危险呢?反正球网都是新装的,只要闭上眼睛就不会觉得危险。所以,我都假装睡着而没有理会他们。重要的是,操场四周都栽了郁郁葱葱的枫树,这个时间的太阳斜照下来,正好在用阴影包裹了球场外围。所以躺在这里一点也不会觉得晒和刺眼。

再喊几次他们就会放弃了吧。有那么一丁点不该有的骄傲,我是高二的学生,而足球校队基本上只收高一新生比较活跃,而高三学生早就离校,一个月前就完成了高考。所以,从某种不成熟的意义上来说,在这个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段内,高二级就应该是学生中的老大了吧。

随后我就听着几次球打门柱的声音继续思考起来。

“再者说,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学校念书呢?转校、借读都好,只要没有人认识我。”

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想法,强烈地感觉自己一定会离开这里,这样。

当我在想这些的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渗入到掺着碎石粒的假草坪内。

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悬在头顶,操场上踢球的学生也不见了,在我想确认时间而把手伸向口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把手机带出来。

于是我又转乘三趟公交返回。看样子孔佳已经回到家了,屋子里的灯都还亮着。原来只是错觉啊,她没有消失,太好了。我在开门的时候这么想着。

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上面已经存了一串未接来电,都是孔佳打来的。因为实在没有心情和她直接对话,我还是把手机回拨了出去。才响过一声,我就听到电话里面的抱怨声: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手机也不带,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诶诶….我确实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了,因为是去学校就没有带手机……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可是一直从下午打到晚上,要不是因为还记得你,早以为你消失了。”

原来她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吗?不过我刚才没有看时间,所以我把手机拿开耳朵旁,才发现已经晚上的八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我自言自语出来。

“你的要事就是返校睡觉吗?看你晚上要几点睡,明天还要考试。”

话说回来,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不要小看了我睡觉的本领,就算一点没有睡意,我也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你应该不是来骂我的吧,给我打这么多电话,虽然这么问有点晚,不过….有什么事吗?”

我这么说后她好像更生气了,拿着竹竿不停地敲我的窗户。

“住手啊,玻璃会碎掉的。”

“你是不是有些脑萎缩啊,早上的时候可是你不停地烦我说回来的时候也要打电话给你的。结果你自己忘掉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我没有想到你回来这么早啊,我以为会到晚上。”

“我也想,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去图书馆,没有想到下午五点就关门了。一点也不人性化,害我从路上就耽搁一小时的学习时间。”

她这么一说我才惶恐地想起来,似乎从责令回家反省的两个星期里,我连课本都还没有碰过。意识到这点的我“啪”一声摔下手机。窗户对面就传来“你干什么呀,想吓死我吗?”的叫喊声,不过我都没有功夫理会,只快点从趴在角落的书包里抽出一本试卷来做。

现在才想起来,当时从班内经过的时候,我的桌子上确实积攒了有砖头那么厚的试卷。那些都应该是模拟题的吧,当时要是闯进去挟一些卷子回来就好了。

就算现在要回去,学校也一定关门了。我这么懊悔着冲泡了一杯热茶在书桌前,用蒸汽熏烤来提神。

很不幸孔佳没有说中的是,即便是一整杯浓茶都喝掉后,我还是困得不行。但我还是强吊着眼皮奋战到夜里三点,果然当我摊开英语试卷的时候,我的意识就逐渐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第二天的考试,不出意料地迟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