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胡思乱想了这么半天,时间压根就没有过去多久。

油灯还在燃烧,火光还在摇曳,只有睡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好无聊。”

没有手机,没有书(无面之书不算书),没有电视,什么都没有。

最要命的是,一旦胡思乱想结束,一种压制不住的恐惧和焦躁就会慢慢爬上心头。

如果只是来到了什么环境差的深山老林,秋若宁反而不会有这种感觉。

然而现在的她是在另一个世界,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背负着莫名其妙的任务,妹妹和父母的情况不明,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的世界究竟怎么了。

孤独,或者说是绝望,与周围冰冷的黑暗一起围绕在秋若宁身边。

“……”

秋若宁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胡思乱想了。

身为心理咨询师的她最清楚不过,无论一个人是否畏惧黑暗与孤独,这两者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一个人的心态。

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很容易会陷入消极的思考,如果不加以控制,只会滋生出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这可不是躺到床上去强迫自己睡觉就能解决的。

秋若宁也不清楚自己在黑暗的房间中坐了多久,最终她左手卷起无面之书,右手手拿着尚未烧尽的油灯,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她只是想透透气平复一下自己充满不安的内心,本身并不怕黑的秋若宁本来也不想拿这个不算方便还散发着点点古怪气味的油灯,但怀忘兰之前说过这里晚上有负责值夜的人,拿着灯起码可以表明她的身份。

毕竟,小偷可不敢点灯。

走出房间之后,秋若宁深吸着四周冰凉的空气,然后漫无目的地沿着石板路缓缓前进。

庭院里那些之前被佣人们点燃的烛光依旧在忠实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有的烛光被风熄灭之后,似乎也有佣人来续上。

白天时看见的还算气派的大院在此刻也显得有些森冷,点点的烛光飘荡其中,若是发生在现代,秋若宁只会以为这里是个鬼宅……不,如果是现代她根本不会独自来到这种地方。

并且,她本以为没有走几步就会被人叫住,然而也有可能是“运气好”,她根据记忆走到白天看见的池塘附近,也没有遇到任何人。

这要是真有小偷岂不是会很不妙?

走到池塘边的秋若宁能够感觉到大院外的光与声响都比先前弱了不少,看起来这边的夜市收摊很早,可能是宵禁的时间快要开始了吧。

“夜晚明明才刚刚开始。”

烧烤摊也好,KTV也罢,就算是呆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任何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也不会像她现在一样,无所事事地在夜晚吹风。

但是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沐浴在月光中的繁星掀开了夜幕的轻纱,于天穹之中现出莹莹点点。

“真漂亮。”

这大概是秋若宁从穿越过来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景象了。

她抬起头,看见了如砂砾般的繁星躺在夜晚这片滩涂之上,没有现代光污染的干扰,也没有不解风情的云朵,数不清的星辉开始探出头,眨着眼连成漫天的长河。不仅如此,秋若宁还能瞥见暗红色与银蓝色的光芒闪烁其间,偶有淡金色的辉光缓缓地流淌而过。

只有那一轮弯弯的明月,似乎到哪里都没有改变。依旧占据着夜幕中最耀眼的位置,却又只散发着寂静而内敛的光芒,不露锋芒地点缀着这片沉睡的大地。

对于从小在城里长大的秋若宁而言,眼前的一幕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这一刻秋若宁感觉不外乎康德会把灿烂星空称为足以震撼人心的景色,现在的她虽然是因为无聊睡不着才走到这里,但是头顶的星河确实触动了她原本不安的内心。

而在这个时候,她瞥见了一抹暗红携着微光从远方靠近,如果不是内心早有准备,她大概只会觉得自己撞见鬼了。

秋若宁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鬼,但是那不断靠近的身影,定然不是。

明明也不算熟悉,但是看见对方的同时,秋若宁的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姐姐为何在此?”是同之前一样温和无波的嗓音,提着灯笼的怀忘兰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衣衫,长长的裙摆像是融化在了夜色之中,抹去了衣身上的最后一份暗红。

“妹妹不也在此么?”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的秋若宁收回了望着星空的目光,看着怀忘兰这个“活人”,顿时感觉安心了不少,好似周围的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怀忘兰倒是没有接过话茬,只是目光顺着秋若宁刚才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姐姐可是在观这星象?”

原来你们也有夜观星象一说啊。

“此等夜景,在中华实难一见。”

除非前往农村或者荒野,但就算是那样,也很难看得见这种纯粹的星空。

毕竟,说到底就不是同一个世界,至少秋若宁可没有不靠天文望远镜就能看见红色星星的记忆。

“姐姐可有看出门路?”怀忘兰的这个问题反而让秋若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追问“观星象”的结果。

稍微想了想,秋若宁才意识到这样的星空对于怀忘兰她们来说怕是每天都能见到,所以比起星空的美丽她们大概更在意所谓的“星象”。

但是秋若宁明白自己根本不懂,她又不是诸葛亮。

“我观此星象,明日……”

秋若宁拖了个长音开始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然后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怀忘兰那充满期待的视线。

“……必晴。”

最终泄了气的秋若宁只能给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明明是夜晚,但被怀忘兰那种眼神注视着的她实在是很难撒谎。

“姐姐可真会说笑,明日必晴任谁都能看出来罢。”不过怀忘兰倒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因秋若宁的丢人言论而感到不快。

“中华有一诸葛姓丞相擅观星象,而我只不过是一介郎中而已……”虽然仔细一想诸葛亮观星象预知天气好像只是《三国演义》虚构的情节,但是现在秋若宁已经觉得怎样都好了,“妹妹又是缘何在此?”

“难以入眠,便来此处透气。”怀忘兰的回答倒是很直接,尽管她的语气很平常,但秋若宁依旧从那隐隐的一丝憔悴里听出了些许疲惫。

如果不是她大概猜到了这个家发生了什么,或许也无法觉察到怀忘兰的这一丝情绪变化吧。

“彼此彼此。”秋若宁也不想自作聪明地表现出她猜到了什么,所以只是轻轻回了一句。

“姐姐所在的中华,究竟是怎样的国家?”良久,怀忘兰只是低头望着那倒映着月色的池塘,缓缓地开口。

“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嗯?”

“地大物博、民风淳朴……”当秋若宁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词语怀忘兰根本无法理解的时候,她实在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要说什么呢?通天的高楼?满地跑的钢铁机关术?还是穿着奇异的人们?

怀忘兰根本无法理解吧。

想到这里的秋若宁,看着周围的黑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改口道:

“是个……满地烛光的地方。”

睹景生情,秋若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每逢夜晚,街道与楼宇间都会挂满足以让星辰失色的烛光,即便到了那半夜,烛光也不会熄灭。”

如果要让古人理解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姐姐这又是在寻妹妹开心么?纵然是那东羽与西穹,也不可能有满地烛光,更别说遮蔽星辰了。”怀忘兰的脸上多了一分笑意,见此,秋若宁倒也没争辩,只是望着眼前漆黑的池塘,挤出了一丝疲惫的苦笑。

就像是被秋若宁侧脸那一抹忧郁感染了一样,怀忘兰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许诧异:“姐姐此话……当真?”

“妹妹觉得呢?”秋若宁就像是摇扇子那样把无面之书摇到了自己嘴边。

实际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你们的世界是这副模样啊。

秋若宁内心如此想到。

“忘兰……不知,但若是姐姐所在的中华真有此等绝景……”

怀忘兰收回了看向秋若宁的视线,忧郁的目光低垂向着油灯灯笼与天空的明月共映的池塘。

绝景……么?

与怀忘兰相反,秋若宁则是抬头望着闪烁的繁星,暗暗感慨。

你们这片风景,对于我而言也是绝景啊。

但是对于彼此来说,都太过于平常了。

只是,在秋若宁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时,怀忘兰细语的呢喃被风吹到了她的耳边。

“以三哥的性子,说什么都会去看看的。”

这句话,为今夜划下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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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秋若宁告别了怀忘兰回到了休息的房间。

然而油灯已经烧尽,黑灯瞎火的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这身衣服怎么脱,又不好意思叫怀忘兰帮忙,最终也顾不得衣服弄皱什么的了,只得放弃思考和衣而卧。

她不是那种认床的人,只是这种很硬的床和带着一些特殊气味的被褥要习惯的话,她觉得必须花一段时间。

更不用说她这一头莫名长长的灰发,她手里又没有梳子,只能简单地把头发平铺开,不习惯地躺下。

脑海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边又摸不到手机,最终还是在不习惯的床板上勉强度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