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窗外,家家戶戶的燈光漸漸熄滅了,路燈拉下長長的影子。
終於結束了與不知廉恥的青梅竹馬之間的喧鬧,洗了個熱水澡。手臂上連片的緋紅疹子在熱水崩騰的霧氣中迷離起來。
最後在“聞到泉姐的味道我會不舒服的哦,所以我要睡小良的床”這種算不上請求的任性要求下,我被殘忍剝奪了自己房間的使用權,只好忍痛鑽入了姐姐的被子。
姐姐的被窩已經幾個月沒有被使用過了。懶惰的我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晾曬。雖然已經到了早春,但好在這幾天空氣比較乾燥,被子沒有潮濕到不能蓋的程度,只是曾經殘留下的氣味變得厚重了些。脫下衣服鑽了進去,熟悉的味道悄悄鑽入了鼻腔。
“我記得泉姐好像喜歡裸睡來着……”
我當然不會對親姐姐睡過的被窩產生什麼猥褻的念頭,更不會作出某些奇怪的舉動。
睡意尚淺,索性拿出手機瀏覽了起來。習慣性地打開聊天軟件qq。在進入大學之後,我把主要聯繫方式改成了手機號碼和微信,但是並沒有轉移qq里的人,可能是一種眷戀,情懷,又或者是其他我說不清的東西。
滑動着列表,手指慣性一般精確地停在了那個灰色頭像的位置上,只可惜它依舊沉寂着。聊天記錄停止在一月份寒假前關於“人性本真”的辯論順帶請教了一點管理學的知識。隨後時間裡的問好統統都石沉大海了。
好友列表裡躺着的大多是以前的同學朋友,或者是有過共事的夥伴。但是無論是泛泛之交的同學朋友或者是所謂情深意切的夥伴,顯然都是有時效性的。倒不是說當時的情誼是社交場上的逢場作戲,只是後來雙方都不做聲,沒有聯繫,自然而然地相互疏遠起來,反而顯得有些莫名像老相識一樣的心有靈犀。
目光回到那個灰色頭像,他是我偶然間在某個論壇上認識的一個素未平生的網友,性別未知,年齡未知,相貌的各種瑣碎也是掩蓋得嚴嚴實實。他經常在空間中寫出一些觀點新穎的文章,針砭時弊。典論文集信手拈來,旁觀博引。筆觸老辣。着實令人讚嘆不已,其實當初與他深聊是為了應付高考語文作文。交談之際卻收穫頗多,逐漸往來親密起來。我把他當成了長輩那種關係,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些像夏目漱石的《心》中主人公和“先生”的模樣。儘管我唯一了解的就是他深邃的思想,以及他的昵稱“書中過客”而已。
順便一提,我的昵稱是“奧楚蔑洛夫”。《變色龍》里除了那條狗以外的絕對男主角,雖然是自嘲,倒也挺符合我的身份性格。
網絡上的交往不用像社會實際交際一樣兢兢戰戰,讓人頭大。這種隨時可以切斷聯繫而不用等到時間洗滌篩分的交往方式乾淨利落,利用完就可以丟棄。應該把這種工具人交往方式倡導到全世界代替大部分社交職能才對!
再往下翻看,看到了那個乍一眼有點陌生隨即猛地記起的白色貓咪頭像以及昵稱——“反抗者”。腦海中回想起那個性格彆扭的女生,嘴角不禁抽搐起來,下滑略過。
話說回來,好像還沒有陸艾的聯繫方式,突然有些好奇那個缺乏生活常識的奇怪女生在網絡世界的模樣,只能等到明天的集合里再詢問了。
睡意突然翻湧上來,把手機放回到床頭柜上。
感受着還有些瘙癢麻木的手臂漸漸地有些失神,果然,再怎麼虛偽,善於偽裝的人也偽裝不了真實的生理反應。
這有些弄巧成拙了啊。包括我的人生。
我像貓一樣蜷縮起身子,保護着稀缺的安全感與溫暖,裹緊被子。
……
啪——房間門被重重地推開了。刺耳的聲音將我從淺淺的睡眠中拉回了現實。昨天晚上好像忘了鎖門,實在是失策。
“小良,太陽曬屁股啦!”
與劉某人本該慵懶的早晨相悖的元氣滿滿的聲音像容嬤嬤的針一樣扎進了我的耳朵。
下半身一涼,被子被可惡的青梅竹馬猛地掀了起來。但是她並沒有得逞,被子的上邊緣正被我緊緊地攥在手裡,隨即雙腿對自然落體的被子來了個剪刀腳。一個翻滾,轉換身位,再次完美地與被子融為一體。不愧是我。
“誒——怎麼又回去了。都已經八點了,快起來!”
林凜抓住被子的一角使勁拉扯着。
“虛報時間這招已經用爛了,還有你是我老媽嗎?”
我繼續蜷縮在被窩裡打着盹兒,任你橫行霸道,我自巋然不動。
“快起來給我做早飯啊!我好餓!”
林凜直接攔腰把着被團連着我一起抱了起來,擲摔在了地上。還好有被團作緩衝。
“嗚哇,你果然很惡,下手輕一點,我是阿斗嗎?! ”
“早飯早飯!”
身體感受到了一陣重量,林凜這個混蛋肯定是直接坐在了我的身上,好在隔着被團不會戳中我的弱點。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從我身上下來。”
我只好掙了掙被子以示投降。
從被子里鑽出頭,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盈盈的笑臉。可能是剛剛晨練回來,沖完涼,頭髮上還帶着些許水珠垂落,裹挾着濕潤柔和的沐浴露香氣。紅撲撲的臉蛋,看得我有些出神。
我從被整成水桶狀的被團中掙扎着抽出了左手,看了看時間。
“這不是才六點嗎?!”
“我餓了。”
“你以為昨天我被你一直拖到什麼時候才睡的啊!”
“我餓了。”
“你是小孩子嗎?!”
“我餓了。”
“好吧好吧,我投降了。你晨練的時候為什麼不順便買點早飯帶回來?”
“我想吃小良做的!”
如果說失意的我是個寄生蟲,那林凜這個肌肉笨蛋就是寄生在寄生蟲上的蟲子。這點毫無疑問。
只好就着好久之前剩下的雞蛋做了一點炒飯滿足了這個寄生蟲中蟲,吃飽喝足的她終於約着朋友出去玩了。長嘆一口氣,想起小電驢還停在打工的咖啡店裡,我只好走向了公交站牌下。
綠油油的野草銜着春露,鳥鳴漸近漸響,又漸行漸遠。
三月春花漸次醒,春天突然地冬眠結束了。新的開始就這麼不加告知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