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哪根葱?人族的小鬼还想着当这狗屁皇女的妹妹?”

云一大喝一声,将压在他巨斧上夕颜推开,夕颜在空中向后跃了一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的语气中充满着嘲讽,兽化了的他体型比之前还大上了一整圈,身材娇小的夕颜在他面前就像是参天巨木前的一根苇草般弱不禁风。

“夕颜是她的妹妹,所以夕颜不会让你伤害她!”

“笑话!就凭你?快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连你一道砍了!”

夕颜不再言语,只是双手紧握着那并不适合她的巨镰,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五步的位置。

“你想先死,那我就成全你!”

巨斧与黑镰再次咬在了一起,金属相击的清脆声音如同编钟演奏的战曲,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虽然没有达到武侠小说中所说的那种身形飘忽、形如鬼魅,但是我的眼睛真的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我分辨不出局势的优劣胜负,两个人的身上都逐渐出现了血痕,衣服也破了不少部分。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我像是一直如此,站在别人的身后,接受别人的保护,只因我是预言中救世的关键,一旦失去了他人的庇护,被拐走、被抢劫,哪怕是被杀害也极为简单。

但是似乎又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夕颜保护我,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圣女又或者是神子,而是因为我是她的姐姐,她是我的妹妹,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她依旧将我当作她的亲人。

我并不值得如此的信赖,起码之前是,现在也差不多,然而她却仍然选择了我,这让我之前想着让她独立的想法显得如此可笑,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真正云里雾里不知所谓的人,从来都是我。

我根本担不起圣女之名。

既没有与此相对应的武力、魔法,也没有与此相对的智慧、外貌,更没有相匹配的心灵。

“看来你已经到极限了,小鬼。”

“呜……呼哈……呼哈……”

他们又一次拉开,夕颜似乎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依旧留给我这个娇小却并不软弱的背影。

从理性出发,我该站在后面受她保护,她一定能拖到闻讯赶来的摩根,之后再偷偷地用我的能力治好她便是了。

这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正如同我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从摊开在眼前选项中,选择一个看起来受伤害最小的选项。

“你要当,正义的伙伴?”

忒图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我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渴望着成为英雄的小丑。

“想让所有人都露出幸福的笑容”是不可能的,人与人之间除了爱,还有恨,就如同云一现在这样,就如同辉扼住我的脖颈时那样。

自以为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并且为之沾沾自喜,之后再不管不顾地逃到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幻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让所有人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明明连自己心的哀嚎声都听不见了,却狂妄地安抚别人心底的悲鸣。

假如放在爱的世界,我大抵与那些看似聪慧无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掌握着未来科技穿越回古代的“风傲天”们别无二致,事实上,不过还是在依赖着别人,不是作者给的“金手指”,就是等一个无所不能的“霸道总裁”来替自己解决问题,从未自己往前踏出一步。

幼稚而又天真到了极致,爱——不论是皇女还是那个世界的爱,可不是如此。

看起来我似乎不怕受伤,其实我比谁都害怕受伤。

每次懊悔着、哭闹着、绝望着告诉自己绝不能再犯下相同的错误,却又在原地打转,这样做,是对已经犯下的错误和逝去者的亵渎。

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与他人取得理解,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传递微笑?

是她们教会了我这一点。

“皇女殿下,你不会是要……”

翔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向前走去的我,我对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便毅然地走到了夕颜的身旁,轻轻地拥住了她。

“夕颜,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可是,夕颜要保护姐姐,夕颜不想……”

“夕颜,姐姐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先休息一下,等你缓过来我们一起揍他。”

她的黑瞳反射着些微的亮光,里面慢慢地倒映出了一张脸,并非皇女那绝美的容颜,而是一张平凡而又普通的脸。

“很抱歉打扰你们姐妹情深,我还在这里没被打倒呢。”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有本事的话尽管来取吧。”

“狗皇女,等你很久了,偿命来!”

他好像炮弹一般直直地射向我,我立刻侧开身,同时将短剑压上去,擦着他的斧柄划向他的手,他则是如同我所料的,完全不顾已经冲向他怀中的我,而是一个急停带着转势,将巨斧横着咂向我。

我左手一摆,早已准备好的两枚水晶顺着袖口飞出,立刻爆出了一阵夹杂火焰的暴风把巨斧弹开,从手部传来了强烈的热浪将我推向了他的怀中。

我的剑直指他的咽喉,他却借势一个偏头想要避开剑锋,却不曾想我的这一击仍是佯攻,我的手在空中转了一个角度松开了短剑,握住了滑落出的紫色水晶,将其贴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向右跃开。

“我赢了。”

紫色的光芒夹在青色的雾里散去之后,依旧握着斧子的云一已经解除了兽化的状态,半跪在地上。

左臂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传来灼热的痛感。

我赢的并不光彩,他并没有料到我会使用魔法水晶,而且即便如此我也几乎搭上了一条胳膊,假如再来一次,我绝无获胜的可能,但是只需要赢这一次就够了。

“你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绝不会让你羞辱我。”

“本皇女只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你为何如此厌恶本皇女和雷缪尔的皇室?”

“我说了绝不会让你羞辱我!你这是明知故问!”

“本皇女确实不知,绝无羞辱之意。”

云一闭上了眼睛,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反倒是他的一个手下忍不住站了出来。

“就是因为你们皇族,我们的家乡白玉瓦特才会陷入战火,事到如今还在这装什么算。”

“就是说啊,还在这假惺惺什么!”

“就算你打败了云一大哥,也改变不了你们皇族那卑劣的本性。”

“没错,是你们皇族负了我们。”

“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何至于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土匪。”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场的牛头人们的共鸣,他们同仇敌忾地盯着我,仿佛想要将我的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根据我事先的了解,白玉瓦特的内乱已经持续了数月有余,只是村下司没有告诉我的是,雷缪尔的皇族为什么会下场操控这场战争呢?

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自古以来,不论哪个世界都是如此,打代理人战争的唯一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夺权。

对于原本依靠着强人领袖个人魅力来维持的城邦联合制的雷缪尔来说,现在已经年老体衰、卧床不起的老皇帝,加之有继承权的四位皇子和两位皇女互相之间的明争暗斗,各个城邦之间想必早已站队离心。

也就是说,白玉瓦特之前的城主一定是站错了队,又或者,改了队伍。

那么身为第四继承顺位的皇女,爱会参与到这件事里吗?

不可能,那时候虽然与普尔瓦特处于暂时的休战状态,但是狼族一直虎视眈眈,毕竟狼族的公主还被困在龙核之中,一旦有机会,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守要挟的,因此她绝不可能还能够伸出手来管到离尼尔瓦特如此遥远的白玉瓦特的事情。

“各位,我以我的人格和性命担保,我从未我并未参与到和白玉瓦特有关的事情里,那时候本皇女正在忙着处理与普尔瓦特之间的矛盾,断然没有能力再插手到你们故乡的事。”

“那你现在又是要去白玉瓦特做什么?”

云一看着我的眼神中是单纯的疑问,与之前像是看仇人的眼神完全不同。

“本皇女已经解决了与普尔瓦特之间的争端,所以现在是来做调停的。”

“调停?”

“正是如此。”

“你们皇族都是这样?要打便打,不打就不打?我们的命在你们眼中到底是什么?”

是可以被量化计算的筹码。

“我与他们不同。”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孤乃是这雷缪尔的第四皇女,尼尔瓦特的城主,目标是像父皇那样成为所有人的偶像和明君,绝不会为了夺嫡这种无聊的破事而牺牲自己人民的性命。”

“大家都是一张嘴,漂亮话谁都会说。”

“正因为漂亮话谁都会说,所以我亲自来了,我那些个兄弟可没有一个过来的吧?”

“你想要则么做?”

“先将所有不参与战争的民众转移出去,然后我亲自去和现在负责战争的那几个人谈。”

“只凭你这第四皇女的身份可没什么用。”

“假如说,本皇女带着父皇的口谕呢?”

“你说什么?”

“‘拿着这个,替孤告诉那些小家伙,不要闹了,孤还没驾鹤西去呢’,这便是信物。”

我从腰包中掏出了一枚印着龙纹的翡翠令牌,所有人闻之色变,竟是齐齐跪了下去。

“天佑吾皇!天佑白玉瓦特!我们可算是有希望了,皇女陛下,请饶恕我之前的无力行经,恳请您救救我们的国家!”

云一,连带着其他牛头人们全都变了一副态度,眼神中满是诚恳与恭敬,看来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在雷缪尔的人们心中,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本皇女答应你。”

“现在才知道恳请原谅吗?哼,好在我们皇女大人大人有大量,你就感恩戴德吧!”

“姑娘我……”

“你什么你,噗!”

说着翔子还朝云一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姐姐,我替你疗伤。”

夕颜身上的伤口已经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还带着血痕的衣裙诉说着她刚刚受了伤。

“嗯。”

这一次,我是赌对了。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