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箒木葵月与箒木日向子。”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几乎碾压一般的胜利,全场都兴致缺缺,他们果然还是想看到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吧。

无聊、恶心,这便是我想要拯救的人们的本质。

每个人都藏着这样黑暗的一面,希望别人比自己更不幸,希望伤害别人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因为大家都是弱者,大家都害怕受伤,大家都讨厌这样的既不温柔也不正确的世界,假如自己手中的剑,无法杀死恶龙的话,那能则么办呢?

答案只有一个吧,将剑挥向更弱者,这样一来,就能产生自己也是恶龙的错觉了吧。

葵月看起来很开心地笑着,当然那只是看起来而已,见过她那个样子的我是知道的,她并不高兴,只是附和着,将自己安排到别人中间,做出了开心的样子罢了。

我很清楚,我曾经见过那样的人。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非人之物竟然想着要去帮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笑了。

“海伦?”

回过神来时,缘正盯着我看,四周的人群已经散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看台之上。

“走吧。”

“嗯。”

走出竞技场,街上依旧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普通而又平凡,人既不会很多,但也没有很少,一切都仿佛刚刚好。

那天我救走——不,我没能救下的两个精灵族少女,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甚至被解释为了被天降的神火所净化了。

因为这种说法的缘故,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那天突然出现在看台上的我,一切都在照常运转着,明天是那所谓的“恩赦日”了,街上所有的店铺在今天都会免费招待所有客人。

我回到了这两天寄宿的旅馆,在易容的加持之下,没有人对我的存在有任何的疑问,甚至这里的客人也都将我当成了不远万里归乡的猫妖少女,所以对待我相当亲切,甚至还有客人会给我带水果和甜点之类的东西当作礼物。

“小海伦,回来了啊,今天逛的则么样,应该已经熟悉了这片街道了吧。”

向我搭话的是一个叫做树的大叔,他似乎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冒险者。

“嗯,差不多了吧。”

“今天兴致好像不太好啊?今天的‘神之试炼’不精彩吗?”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即便是看起来很温柔的这个大叔也是一样的,没有人对这种事情抱有任何疑问。

“还好吧。”

我挤出了一个笑容。

“嘛,或许你刚回来还不清楚我们这边的情况,可能被吓到了吧。”

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明明不是他的错——或者说不只是他的错。

“这种东西,真的是必须的吗?”

“啊……是必须的呢。”

他的表情没有欢喜,也没有厌恶,只是好像在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嘛,是提起这些的叔叔不好,叔叔今天给你带了好东西噢!”

他突然拿出了一个色彩相当奇特的果实。

“这是什么?”

“普路柠檬,是这一带很少见的东西噢,从行商的商人那里得到的赠品,送给你了,小海伦。”

普路柠檬,应该是原产与精灵之国亚特兰蒂斯的一种奇特果实,虽然名字中带有柠檬,但事实上味道和柠檬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我记忆中的知识告诉我那是奇妙的甜味。

“谢谢您,树叔。”

我把手伸进了腰包。

“唉,不必给钱了,反正也是不则么值钱的小玩意。”

“这则么好意思……”

“嗐,有啥不好意思地,你这么大老远回来,我们大伙都有义务照顾你。”

他刻意提高了声音,店里的人听到了纷纷开始附和。

“是啊。”

“对,你就收下吧。”

“这也是科尔比思大人的教导啊。”

我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拒绝的选项,意识到这点以后,我苦笑着收下了那个果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谢谢您。”

“小海伦你太客气了,则么样,明晚要不要一起来参加恩赦日的恩赦大会?”

“哇,树你终于开窍了吗?”

“明天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出来的。”

“喂,你们好啰嗦啊!”

以他的话为契机,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但是我并不太能够理解,只是我能判断出这个氛围之中并没有明确的恶意,反而似乎有着善意。

“啊,您可以带我去吗?”

“嗯。”

他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

那个仪式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去看的,除了,只有受到了邀请的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我本来是打算想办法潜入进去的,他能带我进去的话自然是帮了大忙。

“那就麻烦您了,海伦无以为报。”

我弯下腰行了一礼,但是这样便是欠了他人情,现在的我不能欠任何人人情,不应该与任何人有过分深入的接触,这才应该是一个旅人的样子,所以我能做的自然也只有一件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店里开始了歌唱。

这个世界以前也有这样的职业,在人界的六国还没有分裂之前,或是吟诗,或是演奏乐器,或是像我这样,只是单纯地清唱。

或许因为已经是第三次了的关系,店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我歌唱所用的语言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英语,翻译魔法自然也不会起作用,然而大家却能够理解我大致在唱些什么,我想,这大概就是音乐所特有——或者说所有艺术所特有的,超越语言的情感传递,或许在巴别塔倒塌之后,这便是唯一能够连结世界的方式也说不定吧。

一曲终了,我重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客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噢!”

“太棒了!”

“小海伦!”

大家欢呼着,或许我以前并没有想过,给别人带来微笑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或许多亏了那份属于“爱”的记忆,我的身体——不,或许是灵魂还记得那种歌唱的方式,或许这就是正确的答案呢?

“树叔,我可以再问您一些问题吗?我还不太懂这个恩赦祭的事情。”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睛似乎已经去往了远方,于是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树叔?”

“啊,不好意思,你是说恩赦祭的事情吧?”

“嗯,我只知道是所有店铺免费招待客人,然后在夜间神社会举行恩赦大会这样而已,恩赦大会具体是要做什么呢?”

“啊,其实流程也挺简单的,就是现在的科尔比大人带领巫女们进行一次祈福仪式,然后献上今年的两位少女给科尔比思大人而已,仪式时间并不长,之后与会者就会参加一个晚宴。”

“献上?”

“嗯,献上,也就是将她们的生命献给科尔比思大人,而且负责牺牲仪式的人也是科尔比思大人从与会者中抽取的,这相当于是无上的荣誉,直到三年后的下一次恩赦祭之前,都会被当作科尔比思大人在人间的代行者尊敬着。”

“也就是说,那两个人会死吗?”

“嗯,死后才能去侍奉科尔比思大人啊,小海伦?”

“啊,我知道了,谢谢树叔。”

“小海伦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神社看看?”

“啊,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嗯,好好休息吧。”

在周围人温柔的视线之中,我回到了我借住的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一阵脱力感便涌了上来。

“你不会要打算阻止这个仪式吧?”

“……当然。”

人祭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唉……你应该知道,所有人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嗯。”

“即便如此,你也要阻止吗?”

“嗯。”

人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办法露出幸福的笑容了。

“剥夺了别人自身的期望的话,她们还能够幸福吗?”

罕见的,缘对我开始了说教。

“渴望献身给神明的少女,以及生存便是为了家人的少女,你出手也只是招来怨恨而已。”

“那又如何?”

一直以来,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很清楚,哪怕招来怨恨也无所谓,错误就是错误,必须要纠正,即便修饰地再合理,冠上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它依旧是错误,不会变成正确。

“你这不过是自我满足和自以为是而已,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但是起码葵月,她并不会渴望死亡,她一定是想和向日子一起活下去的。”

“明明才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

“嗯。”

她再一次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你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昨天那副样子的你简直和假的一样。”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就只能保持着沉默。

“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呢?”

罕见的,她今天的话特别多,有一丝刨根问底的味道。

“我没有在勉强,我只是不知道别的生存方式了而已。”

“明明才决定过不要和无关者扯上关系?”

“她们并不是无关者,而且昨天也是,她们向我求救了,所以我会救她们。”

“那么假如明天她们并不向你求救呢?”

“这不可能。”

虽然可能真的有宗教狂热分子,但是葵月一定不是。

缘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便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去。

“渴望死亡的人,是真的存在的,海伦。”

“为什么这么说?”

“你曾经和我定下了一个约定。”

“什么?”

“你要帮助我死去。”

她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将黑色的窗帘轻轻地掀了起来。

“明天好像要下雨了。”

她的声音变得相当淡然,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没有温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