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旁经过的人形形色色,不同的性别、年龄、种族、外貌,想必也有着不同的爱好与性格。

有人的表情像是劫后余生,然而更多的人,却是遗憾而又悲伤的,有人与绑架了他们的相拥告别,有的人则是挥手示意。

莫特似乎是对这一切打从心底感到了无聊,正在一旁给独角马喂着口粮,它一边嚼着草,一边温顺地蹭着莫特的手。

“我们要拿他则么办?”

我看向正低着头,被一位精灵族少女抱着的土匪头目——或者说前皇子。

放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可是即便送去警备队,我们也带不下这么多手下,若是他们都成了为非作歹的浪人,那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本末倒置了。

“就把他丢在这里吧。”

莫特的话语中没有什么温度。

“嗯。”

叶纱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是因为这个少女吧。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跟着她们上了马车,随着莫特的指令,马车动了起来,透过窗户,那个女孩抱着他的身影也越发的遥远了。

就在一刻以前,我们解放了这里,对着这里所有的人宣告着“你们自由了”,与我所想的不同,没有欢呼,没有感谢,只有迷茫弥漫在整个像是小城市一样的城寨里。

而这个女孩,和他们不一样,她是唯一的那个,流露出了在我看来可以被称之为强烈的感情的东西。

“请你们不要误会,我夫君他并不是坏人,这都是皇家的错,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生存,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啊,请你们不要伤害他。”

她的眼中没有怨恨,没有谎言,没有被迫,一切都是真情实感。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的脑海中立刻蹦出了这个词汇,因为生命被他人掌控,行动受到他人限制,而将这个控制了自己的人当作了自己的命运共同体,从而因为他的一点点仁慈而产生感激又或者是对他的遭遇产生强烈的同情感。

这算是“真实”吗?

既是最为虚假的自我麻痹的错觉,又是最为真实的情感的表达。

或许,并不止她,这里的许多人都是一样的,陷入到这种自我构造的现实之中,我们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摩西,而是摧毁了他们生活的罗马人。

我所拥有的记忆的长度太短了,以至于没有办法判断这一切的是非对错、虚实真假,只能一边思考一边沉默着。

莫特一路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生气了,而叶纱似乎没有根本没有注意到车上恶劣的气氛,我们就这么保持着令人不悦的沉默。

等到了喻义的时候,太阳早就沉下去了,于是乎我们决定先到旅店住一夜明早再去找委托人。

喻义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只是一个小村庄,村上也只有一件旅店开着,所以我们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向前台要了三间单人间,在约定好明早在大堂集合以后就解散回到自己房间了。

在浴场冲了一把澡的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则么也睡不着,大概是木床没有海绵床垫而过于坚硬的缘故,或许是没有晚风的夏夜过于炎热的缘故。

抱着出去透透气的想法,我走到了乡间那并不宽敞的石子路上,这个时间点,对于这个小村庄来说,已然是进入了睡眠的模式当中,街上没有什么人,商店、餐馆之类的也全都关上了大门,几乎见不到什么灯火,也正因如此,星空格外的明亮。

我在道路一旁的草坡上坐下,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那是我之前在穹宇买下的,据老板说,这是一位占星师的手记,上面清楚地记着众星座的排列和周期变化,以及非周期变化的预示,其他的我不太懂,只是把它当作了寻找星座的参考书籍。

不管我则么搜寻,都找不到天鹅座的身影,反倒是借着腰带三星,很快找到了猎户座的位置,星宿四就在其肩上,而在它西南方向的蓝星,也就是大犬座的天狼星。

那个名字是徐子阳的变态团长,说我的眼睛就像是冬季大三角中的它们一样。

我情不自禁地向它们伸出了手,它们是那么的近,近的好像触手可及,然而理性却清楚地告诉着我,我们之间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是我永远也达到不了的。

要是有天文望远镜就好了,可是我在询问店长的时候,他摆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我这是什么物件,他从未听说过在人族三国有这种东西。

这让我产生了迷茫,我的常识确确实实地告诉着我这样东西是存在的,莫非是在人族外的三国才有的产品吗?那失去记忆前的我,又是如何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呢?我到底是谁,又生于何方?

要是说还有什么可能和我的从前相关的东西的话……

我从包里拿出那枚胸针,如鲜血般的红宝石在黑夜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份暗红色的光芒就好像是要将人吸入进去一样。

我在恍神之前,把它收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轻轻拍掉裙摆上的青草和尘土。

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有魔兽的气息?”

我突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魔力变得浑浊了起来,源头则是东南,村子里则么会有魔兽?难道是守护这个村子的魔力结界破了?

来不及多想,我便向着东南方向跑去,我能感觉到那股魔力也在迅速地移动,要是我稍有放松感觉就会跟丢。

“呀!”

然后在一个拐角,我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反作用力将我狠狠地抛到了地上。

“疼疼疼!”

“小姐,你还好吧?”

抬头看去,我似乎是撞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他有着与我相同的银色长发,以及算是相当英俊的五官,身上穿的衣服倒是相当朴素。

“我没事,不好意思,我还在赶时间。”

我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站起来,在寻找空气中魔兽魔力的踪迹时,已然是跟丢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先前的经历让我警觉起来,老实说,我并不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略加思索,我决定说出也不算太假的谎言。

“我要赶着回旅店。”

闻言,他的眼睛突然泛出了奇异的光芒。

“小姐是认识这边的旅店的位置吗?”

“嗯。”

这不大的村庄,也没有太多小路,所以认路并不困难。

“太好了,能麻烦小姐带在下去旅店的位置吗?在下是第一次来这里,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有看过地图按照熟人的说明去找,但是还是没能找到旅店。”

竟然还有比我更路痴的人存在吗?

我一时间有失语,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

然后我注意到了在阴影中的一抹寒光向着他袭来。

“小心!”

我一把推开了他,但是因为来不及使用魔力进行防御,左手臂被刀刃擦过。

我忍着疼痛,用魔力制作出短剑持于右臂,与面前穿着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对峙着。

他愣了一下,也爬起身来站到了我旁边,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袭击者。

只见袭击者将一块魔力水晶丢到了地上幻化出一阵烟雾,为了防止可能的突袭,我们背部相靠提防着。

待烟雾散去时,袭击者也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意识到了一对二对他并不利吧。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胳膊火辣辣的刺痛让我不禁捂着胳膊蹲了下去,手里的剑也变回魔力消散在了空气中。

“小姐你则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

“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在下先替你紧急处理一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将一些粉末撒在了我的伤口处,一阵剧痛随之袭来,就好像是酒精消毒一样。

然后他拿出一块手帕,将我的伤口包扎起来。

“先这样吧,这边的医馆在哪里?”

“已经关门了吧,大概要明天才开了”

“那先回旅店吧。”

说着他便扶着我站起身来,然后向前走去。

“旅店不在那个方向。”

他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转过身来,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我来带路吧。”

“在下名为洛震烨,小姐,可以问一下你的芳名吗?毕竟你刚刚救了在下。”

走在路上他向我搭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的真名。

“夏冬。”

“你是夏冬?”

他的语气十分惊诧,就好像我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一样。

“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的名字好听,感觉还不赖。

“其实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问就是了。”

“夏小姐刚刚为什么要舍身救在下?明明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这是个好问题,我的身体刚刚是下意识地动起来的,就好像是本能一样,不过我想,这应该是每个人——起码也是大多数人的本能吧。

“那你觉得星星为什么高悬于夜空,昼夜为何交替,我们为何会出生?”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他接着说。

“我想,这些大概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吧,只是理所当然。”

他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

“也是,夏小姐说的对,是在下愚昧了。”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由吧,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或者,我还在寻找这个理由也说不定。

从前的我,又是则么想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