⑨
“……可、可是——”
面对霏娅给出的答案,苍真只能强压住自己的声音,“如果嘉音她……现在的嘉音是镜像体的话,那真正的她——她的本体究竟在哪里?!”
“真正的她,很有可能已经失踪了。”
霏娅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像之前那四名女性失踪者一样。”
“怎么会……这样……”
听到这里,苍真只感觉天旋地转。
他弯着腰,无助地望着被自己的影子所笼罩的地板。
无数个画面涌上他的心头。
……
那辆巴士上,嘉音坐在苍真的旁边,捧着他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平静地望着他那有些沮丧的脸。
【艾尔那件事……真的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地下室里,她站在门前,回头望向苍真,露出了腼腆的微笑。
【……苍真的手,很暖和。】
……
公寓里,嘉音背靠着墙,看向离着她仅有一步之隔、把手撑在了墙上的苍真。
【太……太近了……笨蛋……】
……
摄影棚里,嘉音搂着苍真的胳膊,盯着面前的【蜂】——小鸟游夕纪,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我不想……让你接近苍真。】
……
公园里,伴随着远处传来的钢琴声,两人一同并排走在通往喷水池的小路上。
【是《爱之梦》哦,作曲家李斯特创作的……降A大调夜曲。表达的意境是——和爱人分别时的情绪。】
……
……
——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都是她在演戏……骗我的吗?
灵魂在作痛。
他本应该对那个“冒牌货”嘉音欺骗了自己而感到愤怒,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只是感到了一丝失落和担忧。
“霏娅,”
苍真疲惫地看向旁边的搭档。
“如果现在我们身边的嘉音是镜像体的话……那【真正的她】,又会在哪里呢?”
没错。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找到真正的嘉音、以及那些失踪者的下落。
如果失踪者们遭受到了非人道的对待,时间拖得越久,她们生还的概率也会越来越低。
……这是苍真最不想看到的。
——我和她……明明还有约定没能完成啊……!
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嘉音……真正的嘉音她……现在究竟在哪啊!”
——绝对……要把嘉音给……
“——苍真。”
霏娅低声说道,“如果发生在明面上的【失踪事件】中,消失的都是她们的镜像体的话……那么,她们本体失踪的时间点,应该是要比她们镜像体失踪的时间点还要靠前。”
“为、为什么?”
“如果本体失踪的时间点靠后的话,现实中极有可能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时被目击到】这个状况——然而事实上,在镜像体失踪之后,从第一名失踪者的消失开始,直到现在,守护者方面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失踪者突然出现】的目击报告。”
“确实……”
“而且……”
霏娅接着开口,“这几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是特意利用镜像体来延后真正的失踪时间的——为的就是扰乱守护者的侦查工作。甚至,不光是失踪事件……我们所认为的案发地点,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案发地点。”
“不是真正的案发地点?”
“嗯。也就是说……凭借之前几起所谓的【案发现场】的线索,是根本不足以找到失踪者们的下落的。”
“怎么会……”
苍真内心一沉。
就算是知晓了【镜像体】的存在,他们的调查也彻底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而且,重要的伙伴……也早就已经行踪不明。
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了。
“……苍真。”
“——霏娅。”
苍真望向了霏娅。
她还是面无表情,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放弃的念头。
“要想救回嘉音小姐……还有其他三名失踪者,我们需要先弄清楚三个问题。”
“——!”
听到霏娅的话,苍真的内心突然燃起了希望。
他凑到少女的面前,焦急地开口问道——
“哪、哪三个?快、快点告诉我,霏娅!”
“【一旦着急就容易失去冷静】……你还是改不了这个老毛病呢,苍真。”
霏娅盯着苍真的脸,声音冰冷。
“……”
被戳到了痛处的苍真,咬着牙关,陷入了沉默。
白发少女也没有再数落他,而是低声解释道——
“三个问题。第一,她们的本体,到底是被灰白梦魇通过什么手段给转移至其他地方去的——只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摸清失踪者的下落。”
“……嗯。”
“第二,她们的【本体】,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也就是她们真正的【失踪时间】。目前我能够想到的,也只有一种可能:她们的真身,是在镜像体出现的同时消失的。只不过,具体的时间,还需要进一步筛查。”
“……那最后一个呢?”
“第三,主导了这几起事件的幕后黑手,其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霏娅平静地回答,“幕后黑手并没有对失踪者的家属进行金钱方面的勒索,也没有与外界甚至是守护者方面要求进行交涉,而且,这个人还大费周章地利用【镜像体】去伪造失踪时间和失踪地点……这本身就很不自然。”
“……的、的确很奇怪……”苍真点点头,“目前看上去也不像是绑架之类的……”
“这背后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深啊。”
说罢,霏娅缓缓地起身,同时伸手拍了拍苍真的肩膀,“而且,光凭现在的线索,还没法解决这些问题。”
“……那、那怎么办?”
苍真望向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难道要这么干等着对方露出马脚来吗?”
“方法倒是有一个。”
霏娅抬起胳膊,指向了上方。
苍真也顺着她胳膊的方向朝上看去——却只能看到被吊灯的光线晕染出一片土黄的天花板。
“什、什么方法?”苍真焦急地追问道。
只见霏娅把手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嘴唇边,低声说道——
“那个【镜像体】就在我们身边,只要看住她,注意她的行动,我们或许可以找出能够解决这几起事件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反过来利用嘉音的【镜像体】吗?!”
“没错。看来你的大脑已经恢复正常了呢,苍真。”
说着,霏娅便转过身去,朝着木门走去。
苍真见状,急忙从沙发上起身,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你要去哪儿,霏娅?”
“回卧室,”她把脸侧过来,轻声答道,“我可以不进行休眠,一直盯着那个‘嘉音小姐’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通知你。”
“不、不行……太危险了。”
苍真连忙摇头,“之前消失的不都是【镜像体】吗?!要是那个【镜像体】也带着你一起消失的话……我……”
“……你是在担心我吗,苍真?”
“……欸?”
面前的少女缓缓的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地望着他——
“如果我消失的话……苍真,你会觉得困扰吗?”
“那、那肯定啦!笨蛋!”
“苍——”
还不等霏娅回话,苍真紧紧地抱住了霏娅那娇小的身体。
冰凉的触感在苍真的全身游走,然而,这温度在他看来,却格外地温暖。
“苍、苍真……”
“……你已经是我仅剩的……唯一的【家人】了……珐娜莉娅。”
少年低喃着她的真名,“不光是风织姐……要是连你都消失了,我——”
“——苍真……好紧啊……”
“啊,抱、抱歉——”
他急忙把双手松开,下意识地跟对方拉开了一些距离。
珐娜莉娅——霏娅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对什么感到疑惑一样,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难道是……刚才用力过猛,把她的身体给勒坏了?
苍真心里一惊,连忙再一次凑上前去,试探性地开口道——
“霏、霏娅……?”
“……不,没什么。”
白发少女转过身去,背冲着苍真,摇了摇头。
“你、你没事吧?”苍真问道。
“——没、没事。”
对面的声音还是没有夹带着一丝感情,“总之,我就先上去了。”
“霏娅?”
“苍真,你今天在外面跑了那么久,也应该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可、可是……真的没问题吗?万一那个镜像体对你做什么——”
“——就算是那样,苍真也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吗?”
霏娅微微直起身子。然而,她却没有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男人。
少女,似乎是在等待着一个回答。
“那是肯定的啊……!”
苍真坚定地开口道,“要是你遇到了危险,我肯定会第一个冲过来救你的!”
“……那我就放心了。”
霏娅的声音,细微得几乎让人快要听不清,“【精神同步】——我和你之间的联系,是【永远】不会被切断的……你不用担心我。”
“霏娅……”
“……晚安,苍真。做个好梦。”
说完,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少女拉开木门,走上了旋转楼梯——彻底消失在了苍真的视线里。
——珐娜莉娅。
——李嘉音。
一个是冒着会被牵连的风险,去监视镜像体的搭档。
一个才刚刚成为他们的同伴,却下落不明的女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
苍真扶着自己的额头,只感觉头在作痛。
——是因为自己太累了吗……
他摇了摇头。
现在的状况可容不得让自己放松下来。
“还有没有什么……我能为她们做到的事……”
在他左眼视野之中,个人终端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了【12:30】。
——都已经这么晚了……
全身的疲劳感,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还是选择咬着牙,在操作界面中按下了【呼叫】键。
在持续了十几秒钟的应答等待提示音过后,电话总算是接通了。
“……干嘛,结成当家的,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
骨传导耳机中,响起的是某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沙哑嗓音,“咋啦,是不是因为回事务所太晚,被嘉音大小姐给冷落了一通、受到了什么刺激,才来找老子谈人生啊?”
“……去你的吧。”
苍真可没心情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废话少说,我有急事要拜托大叔你去做。”
话音刚落,耳机里就传来了一阵噼啪声——大概是老式打火机点火时的声音。
“——嘶……看样子又得加班了啊。”
加兰德的声音有点浑浊不清,看样子,他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烟头,“什么事?”
“帮我调查一下和这四名失踪者有共同联系的人,筛查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越快越好。”
“……稍微有点困难,不过,也就只是爆个肝的事。”
“大叔,那——”
“嗯,我去把那帮睡觉的给拽起来就行了。快的话明天下午应该就可以筛选完,成吗?”
“——那真是太好了。”
苍真偷偷地攥紧了自己的左拳,“抱歉啊,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嘶……都是小事。”
加兰德吐出一口烟来,“话说回来,今天老子发过去的资料都看了吧,怎么样,公主大人那边进展如何?”
“……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状况还是没有多大改变。”苍真低声说道,“至少……现在是这样。”
“……这样啊。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有进展就行。”
“嗯……我们大概已经明白了……这次的幕后黑手大概是谁。”
“……是谁?”加兰德问道。
“——跟我打过一架的那个家伙……那个梦魇。”
“失踪者的下落呢?”
“还不清楚,不过……”
苍真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声音低沉——
“——我绝对要把【她】救回来,绝对。”